沐千歌的目光微凛，薄唇继而扬起一抹嬉笑道：“这是帝凌轩没福气，鬼娃，正好我饿了，还有一半没洒出来，那就便宜我了，我把它吃掉得了，以后等帝凌轩想起来，就把这个告诉他，鬼娃做的第一道菜，是我吃的，嫉妒死他。5”

沐千歌一边说着，一边盘腿坐在地上，拿起里面的筷子，加气一块鱼肉放在嘴里，仔细嚼了嚼，侧头对着鬼娃温柔一笑道：“鬼娃，很好吃。”

鬼娃诧异地看着沐千歌一口口地吃下自己做的鱼，跑过去一把抓住他拿筷子的手，摇着头道：“沐千歌，不要吃，帝凌轩说这些掉在地上的东西很脏，不能吃的。”

沐千歌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梢，微笑着道：“谁说的，好不容易可以吃到鬼娃你做的菜，我当然要吃，不然太可惜了，我怎么能让你的辛苦都白费了呢。”

沐千歌说着，就将鬼娃抓着自己的手小心地挪开，然后继续认真地吃着，那模样，仿佛这道菜真的是人间美味一般榛。

鬼娃怔怔地望着沐千歌，看着他嘴里一张一合的动作，泪水慢慢地溢出眼眶，从眼角一点点地滑落，滴落在沐千歌的衣袍上。

“怎么了，鬼娃，哪里不舒服吗？”沐千歌笑容一敛，连忙将手中的筷子放在一旁，担心地问道。

鬼娃伸手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强挤出笑容，抽泣道：“沐千歌，虽然你说要我努力笑，这样帝凌轩就会再喜欢我，我努力的笑着，可是帝凌轩还是那么讨厌我，沐千歌，我好辛苦，好难过，我真的笑不出来了，我知道不能哭，可是我忍不住，我好想哭。姨”

听着鬼娃隐忍的哭声，沐千歌凤眸中涌出的心疼越来越浓，使得他的眸子漆黑如深渊，他缓缓地伸开手，将鬼娃抱在怀里，温柔着嗓音道：“没关系，想哭就哭，鬼娃，在我面前，不用伪装的，现在帝凌轩记不起你，你就先依靠我吧。如果累了，就和我说累，如果痛了，就说痛，不想笑就不要笑。”

“可是帝凌轩不喜欢我哭。”鬼娃抓着沐千歌胸前的衣襟，哑声回道。

沐千歌面色微幽，温声道：“我不是帝凌轩，我是沐千歌，所以不需要隐忍，你笑的样子，哭的样子，我都喜欢，所以没关系的，鬼娃。”

虽然鬼娃一直知道沐千歌对自己很温柔，温柔的笑容，温柔的话语，但是有帝凌轩在身边，她一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此刻，当心如同被百针扎刺一般痛的时候，自己拼命隐忍着痛的时候，沐千歌的话就像一缕阳光一般，让鬼娃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那悲恸的哭声，攀附着四周的黑暗，扩散到王府的每个角落。

不远处的帝凌轩在听到鬼娃的哭声时，原本移动地脚尖一顿，胸口倏地传来一阵刺痛，让他紧拧起眉，一抹疑惑慢慢地浮现在脸上，为何，自己会对这个女人的哭声有如此大的反应，为何，自己似乎觉得有那么一抹心痛。

而此时，正准备回房的寒月在听到这个哭声时，刚碰到门的指尖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内疚与自责一点点地充斥着自己的心脏，让她慢慢地蹲下身子，望着夜色，喃喃地说道：“对不起，鬼娃，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对不起，可是我不能让师兄再想起你，我不想他因为你受到伤害，原谅我，原谅我。”

隔着寒月房间的院子里，仙语正坐在石桌上望着头顶的夜空，听到鬼娃的哭声，悠闲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直接从石桌上一跃而下，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咬牙道：“帝凌轩，你这家伙，以后就算你想起来了，我也不会让你轻易靠近鬼娃的。”

夜色愈发深沉，摇曳的烛光落在窗纸上，沐千歌倒了一杯茶，递给鬼娃道：“鬼娃，把这个喝了，哭了那么久，该补充点水了。”

鬼娃红肿着眼，伸手接过茶，低头浅浅地啜了一口，然后抬着头望着沐千歌道：“沐千歌，还是没有找到怎么解蚀情蛊的办法吗？”

沐千歌从鬼娃手中拿过茶杯放在桌上，摇着头道：“我今日去见皇后，没想到她居然去了宝安寺，明日才能回来，我明天再进宫一趟，不用急。5”

鬼娃轻微地点了下头，身子无力地朝着桌子上一靠，却没想到正好碰在她先前被擦伤的地方，疼得鬼娃痛呼了声。

“怎么了，鬼娃？”沐千歌见鬼娃疼痛的模样，顿时紧张地问道。

鬼娃小心地看了眼沐千歌，迟疑地想了想，然后说道：“我的手臂不小心受伤了。”

沐千歌一听，心中一紧，凝声道：“给我看看。”

鬼娃连忙摇摇头，微笑着道：“没关系的，沐千歌，不是很疼。”

沐千歌沉了下目光，认真地看着鬼娃说道：“鬼娃，我说过，不要对我隐瞒，我会帮你的，让帝凌轩想起你，但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让我看看，到底严不严重，快点。”

温润的嗓音中，此时带了一抹强硬的命令，让鬼娃皱着小脸想了想，最后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擦伤的手臂。

沐千歌放眼望去，心就忍不住刺痛起来，虽然的确不是很严重，只是小小的擦伤，可是在鬼娃的手臂上，自己还是会觉得很疼，很刺眼。

“怎么弄的？别说是不小心摔倒的，摔倒的话不可能是这里受伤，这明显是被人推倒的，是帝凌轩吗？”沐千歌皱眉逼问道，语气微愠。

鬼娃没有想到沐千歌居然这么聪明地猜到了，立刻小声辩解道：“他不是故意的。”刚刚受伤的时候，就是担心仙语和沐千歌他们会责怪帝凌轩，所以赶紧回房换了套衣服，没想到还是被知道了。

沐千歌放在桌子上的收慢慢地攒紧，凤眸中的色彩一点点地加深，心中忽地下起一个决定，抬眼望着鬼娃道：“鬼娃，放弃帝凌轩吧。”

鬼娃表情一怔，继而摇着头大声道：“我不要，我不会放弃帝凌轩的。”

沐千歌料到鬼娃会这么说，也并不失望，而是认真地说道：“鬼娃，蚀情蛊有没有方法可解，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帝凌轩现在变了，你看看他对你的态度，冷漠无情，你再缠着他，只会让他更加厌恶，也只会更加伤害你。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难过呢，鬼娃，放弃帝凌轩不就好了吗，这样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鬼娃骤地站起来，对着沐千歌愤恨地说道：“我不要，就算难过又怎么样，我还是要跟着帝凌轩，我答应过他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的。就算他忘了我又怎么样，但是他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这么快就放弃的，就算现在他不喜欢我，以后他一定又会喜欢我的，我不会放弃的。”

沐千歌望着鬼娃那严肃的表情，怔怔地问道：“明知道痛，明知道会很艰难，你也要坚持下去吗？要是帝凌轩一辈子都想不起你，都不会再喜欢你，你也要坚持下去吗？”

鬼娃郑重地点头道：“没错，我要坚持下去，我记得猫婆婆说过，任何事情都不会那么轻易的得到，总会遇到各种各样困难，我们必须面对困难，而不是逃避，猫婆婆一直教我要勇敢，我不是胆小的人，我要坚持下去。”

沐千歌垂了下目光，凤眸倒映着烛光，让人看不清神色。

“我知道了，鬼娃，如果这是你选择的路，我陪你走下去。还有，谢谢你今天的话，让我突然明白一些东西了。”沐千歌抬头朝着鬼娃温和一笑。

鬼娃不解地眨了下眼道：“什么东西？”

沐千歌站起身，伸手揉了下鬼娃的秀发道：“你不懂的东西，我去拿点药过来给你擦伤口。”

说着，沐千歌就踱步出了房间，抬头望着夜色，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嘴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谢谢你，鬼娃，让我突然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其实和你相比，我是个软弱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适可而止的喜欢一些人，适可而止的活着，总想着，不要沾惹上麻烦也好，我原本就想适可而止的喜欢着你，看着你在帝凌轩面前那么快乐，我就想收手。可是现在，你的话让我有了斗志，既然他忘了你，那么我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让你喜欢上我，哪怕有多困难，我都愿意尝试，不会再因为你的眼泪和痛苦而退缩了。

沐千歌刚出了房门，就碰到正飞奔而来的仙语，还没开口，她就追问道：“鬼娃呢？”

沐千歌温声道：“她在房间，手臂擦伤了，我等下让下人送点药过来，你帮她包扎一下。”

“肯定是帝凌轩干的，这家伙，我要去找他算账。”仙语听到鬼娃受伤了，瞬时气呼呼地握拳说道。

沐千歌懒懒地挑了下眉头道：“我劝你还是算了，你去了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帝凌轩现在没什么耐心，要是你一不小心惹怒了他，估计等下你是有去无回。”

仙语恶狠狠地瞪着沐千歌道：“你这是诅咒我吗，沐千歌？”

沐千歌摆了下手，一脸无辜地说道：“仙语姑娘想多了，我只是好心劝你而已，我先走了。”

说完，沐千歌就迈着步子朝着远处晃去，让身后的仙语恨恨地跺脚道：“沐千歌，别以为帝凌轩忘了鬼娃，你就可以得到鬼娃，我才不会那么便宜你。”

听着仙语愤怒的声音，沐千歌就勾唇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转了个弯，望着不远处亮着烛火的房间，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漾了去。

离着门口还有几步之遥，沐千歌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寒月的声音，让他停下了步伐。

“师兄，我们明日就起程回清心观吧，出来这么久，我有点想爹了，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又因为画画总是忘了吃饭。”寒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旁的帝凌轩，小声说道。

帝凌轩拿着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抬眼望着寒月道：“我还以为你还暂时不想回道观，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启程回去。”

寒月心中一喜，微笑着道：“好的，师兄，那鬼娃你打算怎么办呢？我劝过她，不过她好像还是不死心。”

帝凌轩将茶杯放重重地放在桌上，眸色一寒，冷声道：“那是她的事情，你走吧，我累了。”

“是，师兄。”寒月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帝凌轩低低地嘱咐声，“最好不要告诉她。”

寒月眼睑轻垂，低声回道：“好的。”说完，寒月就出了门槛，转身替帝凌轩关上房门，目光落在他阴沉的面容上，见他拿着茶杯的手一松，茶币就碎裂开来，裂片还夹带着他的鲜血。

寒月担心地想要推门而入，却没想到身后传来沐千歌的质问声：“寒月师妹，为何你要这么做？”

寒月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关上帝凌轩的房门，转身就看见夜色下一脸凝重的沐千歌。

“跟我来。”沐千歌一把抓住寒月的手腕，快步朝着远处走去，眉头紧皱，温和的脸上隐忍着怒意。

寒月感受到沐千歌的怒意，眉黛慢慢地蹙起，头缓缓地低下，任由他拉着自己走。

走到寂静的一处，悬挂在房檐上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落在两人的身上。

沐千歌一把甩开寒月的手，转过身低声质问道：“寒月师妹，你为何要急着拆散帝凌轩和鬼娃，还有，你告诉鬼娃说帝凌轩爱吃鱼，你到底是什么用意，你明知道帝凌轩最讨厌的食物是鱼，你可知道鬼娃为了做那道菜多辛苦吗，她是第一次做菜，做了一个下午，结果帝凌轩不但没吃，还洒在地上。你现在又催着帝凌轩走，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喜欢鬼娃吗，为何要那么对她？”

寒月没有说话，只是紧咬了下唇，半响后才抬头幽幽地问道：“沐师兄，我和鬼娃，在你心里面谁更重要，你说你一直把我当妹妹看，那么我在你心里面应该是很重要的吧？”

沐千歌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寒月盯着沐千歌，深吸了口气道：“我和你认识已经快十年了，沐师兄，鬼娃和你认识才几个月，你在关心鬼娃的时候，不应该多关心我吗？你觉得鬼娃应该和师兄在一起，那么我呢？我才是你的师妹，难道你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痛苦吗？”

沐千歌伸手揉了揉眉心，语重心长道：“可是寒月师妹，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只要远远看着帝凌轩就好，看着他幸福你就满足了，你不是都看开了吗，为何如今突然变得如此执着，甚至开始耍心机，寒月师妹，你明明以前很善良的，你不是这样的人的。”

寒月低低地笑了笑，笑声中透着一丝薄凉：“就因为我这么对鬼娃，沐师兄就认为我是个心机重的人，若是日后我不小心伤害了鬼娃，我是不是在沐师兄眼里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况且，将鬼娃和师兄拆散，我没有做错，因为鬼娃她不是人，她不能和师兄在一起。”

沐千歌一怔，略低着嗓音道：“寒月师妹你怎么知道的？”

“你和师兄谈话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的，沐师兄，我没有做错，鬼娃她不是人，她不能和师兄在一起，否则只会给师兄带来灾难，你该知道，人只能跟人在一起，否则便会遭受到劫难。所以我希望，沐师兄你也放弃鬼娃吧。我不否认，她的确很好，单纯又善良，但是她不是人。”寒月语气极为认真地劝道。

静静地听着寒月的话，沐千歌凝声道：“鬼娃就算不是人，你也不能如此对她。要不要在一起，这都是帝凌轩该选择的。人鬼的确不能在一起，但是寒月师妹，鬼娃不是鬼。”

“但是她也不是人，沐师兄你说得没错，这的确该师兄自己决定，我对师兄来说算不了什么，他眼里心里都没有我，只是把我当师妹一般，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为他好有错吗，沐师兄，就算他不爱我，我不希望他受伤有错吗？你心疼鬼娃的时候，你责备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是单纯的想为师兄好而已。我不甘心，为何有了鬼娃，你们都觉得对她好是理所当然，让她开心是应该的，那么我呢，你想过我没有。”寒月激动地说完自己心中所想的话，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又想到什么，转过身表情笃定，“就算沐师兄你责怪我，我也会这么做，我没有期待师兄他忘了鬼娃后就会爱上我，但是保护他不受伤，是我该做的，所以，我只能这么对鬼娃。”

沐千歌望着寒月离开的背影，脸上慢慢地蒙上一层寒霜，为何都变了，帝凌轩变得比以前更加不近人情，就连寒月师妹都变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就这么浅吗？

抬头望着头顶漆黑一片的夜空，沐千歌微微叹了口气，想到鬼娃，心里就忍不住泛着一缕疼痛，单纯的她，若是知道寒月如此对她，只怕一定又要难过了。

夜色在叹息中一点点地变浓，然后又渐渐散去，露出阴沉不定的天空。

帝凌轩要离开，沐千歌并没有告诉鬼娃，而是让仙语看着她，不要让她发现，自己打算和帝凌轩再谈一次。

只是怎么和帝凌轩说，到底有没有用，坐在院子里的沐千歌心中也没底，支手按了下额角，好看的薄唇溢出一丝苦恼。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沐千歌侧头就望见帝凌轩和寒月正踱步走来，手中拿着各自的行李。

“今天就要走吗，帝凌轩，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沐千歌站起身，对着帝凌轩微笑着道，一脸的温和。

帝凌轩淡漠地看着沐千歌道：“这是交易，你给了我银两，我帮你做事，互不相欠。”

说完，帝凌轩迈腿就要走，沐千歌身子一闪，挡在他的面前，严肃地问道：“帝凌轩，你真的打算丢下鬼娃吗？”

帝凌轩桃花眼微眯，寒声道：“没错，不要以为你能够改变什么，也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我现在最不想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

“沐师兄，你……。“一旁的寒月担心沐千歌和帝凌轩会吵起来，刚开口准备劝道，没想到朝她摆了下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帝凌轩，是你不要鬼娃的，不是我趁人之危，日后就算你想起来了，想要带走鬼娃，那个时候，我是不会松手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沐千歌肃穆的脸上倏地扬起一抹认真的笑容，目光中透露着坚定。

望着沐千歌的笑容，帝凌轩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处莫名地生出一股怒气，明明他的话应该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感到一丝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