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一开始，眼镜男还是理直气壮，粗着脖子非让酒店的大堂副理给他道歉认错。可随着议论的声音渐起，加上男子同行的人一直劝他，他的意识倒是清醒了不少，之后便顺着台阶往下爬，半推半就的跟着同伴回了房间。

而黑丝女郎则趁乱逃一般的离开。

初夏追出去，一直追到门外的马路边，喊到，“等等！”

黑丝女郎顿下脚步，迟疑的回过头来，就是这个瞬间，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初夏清晰的看到她的侧脸。正如何贤东说的话一样，她的脸上有一道清晰的刀痕，刀痕很深，像毛毛虫一样扭曲，化妆品再厚也遮不住。虽然不难看得出原本秀气的五官，可是这刀痕实在太醒目，已经丑化了女郎的容貌。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碰撞，

初夏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黑丝女郎果然是钱爱华。仅管心中早有准备，但是看到钱爱华现在的模样，她还是愣了一下，接着凉凉的的出声道：“居然是你？”

当初钱爱华和刘诗雅差点害死她之后，两个人就同时消失不见，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们，没想到，一个接着一个又重新冒出来。

就好像那地里的野草一样，就算被人用火烧了到第二天春天又还是会再长出来。

可是现在还是冬天不是吗？

她们比野草的生命力要强多了。

钱爱华下意识的拔腿要走，可是却在几秒钟之后，又重新转过身来。初夏一直站在原地，冷冷的注视着对方，脸上除了愤怒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我知道你恨我。”钱爱华盯着初夏的脚尖，微垂着头，长发遮着脸颊，声音有点飘，如果不竖着耳朵很难听清。

“想不到咱们有一天还能见面。”初夏盯着钱爱华，神情从从愤怒到鄙夷再到怜悯，她到现在都想不通，究竟和钱爱华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对方那么想要置身于死地？可她就算死了，对对方又有什么好处？现在变得如此落魄，如此没有自尊，一个有着锦绣前途的大学生居然要轮流到在街头站街着，做着所有人为之不齿的行当。

报应阿！

“也许我没有资格请你原谅我，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声抱歉，这一声抱歉是真心的。”钱爱华说完，蹬着高跟鞋迈开大步离开，身后的初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扯着嘴角发出冷笑。

抱歉？这两个字听起来如此的刺耳。

有本事做了坏人，就要有本事不要道歉，好比是把人给杀了，再对着尸体说道歉一样，没有丝毫的意义。任何人听了，都不会因为轻飘飘的这两个字而感到动容，相反只会觉得讽刺。

钱爱华消失在了视线里。

又过了许久，钱爱华贴着墙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来，似乎是想要确认初夏有没有跟过来。

半响，她一点点的缩了回去，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两滳泪珠快速的从眼角滚落。

人生，一旦选错了道理，就可能一辈子都会生活在痛苦和遗憾当中。如果当初不是嫉妒心那么强，不要那么恨初夏，也许今天的她现在还好端端的住在那间不大却又温暖的家中。虽然没有钱，养父还经常赌博欠外债，不能给她富裕的家庭，但好歹那还能称之为家。

起码，她的脸不会被毁容，不用颠沛流离，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要不惜出卖肉体。

她想恨，也曾经恨过，想把这一切的错都归结为初夏，可是，她最终还是意识到最大的错是在于自己。只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可以买，她也无法再回头。

钱爱华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凹凸不平的右脸，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出声。

在空荡荡的街头，哭得撕心裂肺。

有背着背包的游客从她跟前路过，她都没有丝毫要收敛的意思，反而哭声越嚎越大。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看不过眼，上前去询问，“小姐，需不需要帮忙？”

钱爱华骤然止住哭声，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凉凉的觑向女孩，压着嘶哑的嗓音吐了两个字：“走开！”

表情很是扭曲。

这个瞬间，她清晰的看到女孩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和害怕，两人对视的时间连两秒钟都不到，女孩就已经从她身边弹开，然后快速的回到同伴的队伍中。

走了很远，女孩都好奇的回头朝钱爱华看来，不时和同伴说着什么，感觉像是在形容她的脸有多么的丑陋。

钱爱华擦干眼泪，望着女孩的背影，冷冷的发笑。就连女人都害怕她的脸，更何况是男人，她这一辈子，终究是毁在了她自己的手里。

她艰难的站起，机械性的迈动着脚步，刚走两步，感受到手机在震动，于是她停下脚步掏出手机。

这个手机是她用两百块钱买的二手货，屏幕都已经裂了，根本看不清来电显示，但她还是迫不及待的把手机放到了耳边。因为知道她手机号的只有她唯一的亲人，她那苦命的弟弟飞飞。

“飞飞阿，是姐姐，你有没有听话，有没有好好吃饭？在医院里乖不乖，有没有听医生姐姐的话完成功课？姐姐啊，今天刚下班，所有走在路上可能会有点吵哦，所以你要是听不清楚你要说一声，姐姐的声音可以再大一点。”钱爱华努力绽放着微笑，语气十分的温柔，更像是和情人在说话。

虽然是电话里只能听到飞飞均匀的呼吸声，偶尔最多发出一两个单音，钱爱华还是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她不介意，对这个弟弟是格外的疼爱。

飞飞有自闭症，要不是因为有这个病，飞飞也不会被收养她的家族退回，改成收养她比飞飞只大一岁的她。飞飞的自闭症从那时候起就更加严重，而她也因为愧对飞飞都很少去看望，一心只想着快点筹钱，帮飞飞把病治好。

她其实和初夏一样，都是被人从孤儿院领养，只不过她比初夏幸运，没有像王芊芊那么大嘴巴的妹妹。同时，她也没有初夏那么幸运，初夏起码是王建明的亲生女儿，而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