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在屋子里坐了没一会,便听见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听声音,她知道来人不少。

呵,比她想象的还要快一点。

事到临头,她反而没方才那么慌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向是她的风格。

在铜镜面前,整了整理脸颊边落下来的发丝,又抚平衣袖,面色淡然的站起来,往门边走去。

不过还未等她开门,门已经被“砰”的一声粗鲁的给推开,正午耀眼的阳光刺了进来,照在纪宁眼角,一阵生痛。

她的视线投向为首的来势汹汹的施刘氏,佯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巧笑倩盈道,“儿媳就只是换个衣服而已,想不到却让婆婆如此兴师动众的来看望,实在是令儿媳受宠若惊。”

施刘氏冷哼一声,“你不必惺惺作态,墨儿呢?还有你那个奸夫在哪里。”

纪宁依旧面不改色,“婆婆说的话倒是让儿媳听不懂了,什么奸夫不奸夫的,没有证据的事情,岂能如此儿戏的说出口,平白毁坏儿媳的名声。”

施刘氏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淡定自若,还口齿伶俐,丝毫不像个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心里更是不打一处来。

“行,待会就把你的奸夫带来,当着众人的面一起审问,你若是清白,本夫人自会还你一个公道,可若是真有此事,哪怕墨儿护着你,本夫人也要把你和奸夫一起浸猪笼。”

施墨乃当朝首辅,国公府又是名望甚高,若是此事传出去,只怕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施刘氏如此气愤,也是理所应当。浸猪笼,在民间,也是对奸夫淫/妇的一种惩罚。

纪宁似笑非笑,“这还没有审,婆婆就一口一个奸夫的,岂不是已经给儿媳下了定论。”

以前纪宁在施刘氏面前,都作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今儿个顶嘴,倒还是第一次,施刘氏脸色因此而更加不好看了。

不过这边纪宁和施刘氏越是水火不容,跟在施刘氏身边的那两个表妹则越是得意,特别是之前被纪宁诓了银子的那位怜珊表妹。

哼,真面目露出来了吧,就知道你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表哥也真是的,怎么会娶你这样的,简直丢表哥的脸。

外头热闹的情形,在屋子正审问司无颜的施墨,自然也听得清楚。

他面上阴晴不定,漆黑深邃的眸子寒如冰霜。

司无颜勾了勾嘴角,“大人,看来您在这国公府里说的话还不够分量啊,刚才还让人不许把这件事传出去,这才一刻钟的功夫,令尊就带了一帮人来兴师问罪。怎么,大人难道不打算出去澄清澄清?要是我那师妹被误会,只怕令尊,是不会轻易放过她。哎,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就是喜欢装正经,假规矩多。”

施墨冷眼瞧着他,“这不正是你希望看见的?如果我让你出去对质,你只怕会立马承认和她之间有什么不可说的关系。”

“可如果我不出去,府中已有下人亲眼看见我从她屋子里出来,我师妹也还是洗不白。”

司无颜的歹毒之处就在此,这件事,对于纪宁来说根本就是一步死棋,不管司无颜承认还是不承认,都没法洗清她的清白。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待了那样久,传出去谁也会浮想联翩。正是没有人亲眼所见两人在屋里到底做什么,所以更有无限种可能,无限种猜测。

虽说施墨吃司无颜的醋,可冷静下来后,又深知他家娘子不是那样的性子,就算要偷/情,怎么也不会选在这人多眼杂的国公府。而且司无颜的阴险狡诈他曾经见识过,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被区区府中下人发现。

“你如此费尽心思的破坏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我看,不仅仅是因为想得到她吧。”

“那不然首辅大人以为呢?”

施墨眼睛微眯,“难不成,你想谋反?”

司无颜笑了笑,“大人的想象力未免也太过丰富了些,难不成首辅大人以为,在下会拉着我师妹一起谋反?可笑啊可笑。”

施墨刚才只是试探而已,司无颜这人绝不能小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若说没有什么大的企图,定然不可能。他一下子就联想起前不久的安王造反一事上来,司无颜前后出现和消失的时间,就在沧州大乱前后,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可也让施墨想不通的是,如果司无颜真的与安王造反一事有关系,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来找纪宁?纪宁身份可是公主,这些年都在为陛下效力,这世间谁造反,她也不会造反。司无颜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首辅大人,看来你我之间现在只能就到这里结束了。”司无颜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世子,夫人说要提里面的人出去当众审问。”外面有人道。

不管司无颜出不出去,口里说些什么,其实对纪宁并没有什么影响,当众审问,不过是想让纪宁更加难堪,并且给一个施墨休她的堂而皇之的理由而已。

司无颜饶有兴致的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的施墨,“不知道待会施大人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施墨冷笑一声,拂袖,“看来你要失望了,既然她是我施墨的妻子,那么这辈子都是。”

司无颜眉眼微挑,脸上更是带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只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是残酷,在下倒是要看看,首辅大人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全她。”

……

司无颜被带出来审问的时候,纪宁已经被众人围了起来。

不过她倒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喝着上好的龙井茶,吃着宫里送来的贡品葡萄,就差没哼着小曲翘着二郎腿。

她这副姿态,看的所有人都一副见鬼的表情。就连一向自认为什么世面没见过的施墨父亲施玄,也都不免很是无语。

不过纪宁在看见施墨时,倒是收敛了很多,把口里的葡萄籽吐了出来,手中还提着的一串葡萄也重新放在桌子上,和施墨如往常一样打着招呼,“夫君,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施墨见她没事,倒也放下心来。不过见她此般逍遥,心里也是五味陈杂。

施刘氏看见施墨来了,连忙迎上前,刚才还冷着的脸立马变得和颜悦色,“墨儿,你总算来了。”

施墨轻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道,“娘,您带这么多人来这里是做什么。”

施墨冷淡的态度,让施刘氏有些诧异,脸上的微笑不免也变得尴尬几分,“墨儿,娘方才听说你娘子和人私通,所以带人过来想把事情调查清楚。”

“听说,听谁说的?”

这时施刘氏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走了出来,“回世子爷的话,是奴婢告诉夫人的。”

施墨看向这个小丫头,“你平时都跟在我母亲身边,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小丫头有些迟疑,但在施墨面前又不敢说半分假话,只得老老实实回答,“自从少夫人回府后,夫人便吩咐我要看着少夫人,少夫人被茶水浸湿了衣衫换衣服,我见少夫人迟迟不出来,就向院里的人打听,这件事,是福财告诉我的。”

福财是施墨院子里的下人,此刻也正站在人群里,听见小丫头把他指了出来,连忙从人群中出来,跪在施墨面前,“世子爷,小的也是没有办法,还请世子爷恕罪。”

刚才事情发生时,施墨就已经吩咐院子里的人不准把事情泄露出去,虽说施墨如今在国公府里住的不多,但施墨身份是世子爷,又是当朝首辅,若是把气撒在他头上,他一个小小的下人,只怕也得掉几层皮。

施墨冷瞧了一眼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福财,面无表情,“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然后赶出府外。”顿了顿又道,“以后我吩咐过的事情,谁要是再敢不听,一律严惩不贷。”

施刘氏倒是无所谓一个下人怎样,只是施墨如此做,明显就是在包庇纪宁,还当众不给她这个当娘的面子,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

“且慢。”施刘氏道,“墨儿,人是我吩咐的,再者,是儿媳自己犯了错,关福财何事。依我看,福财不仅无罪,还有功劳,若不是福财把如此肮脏不堪的事情说出来,只怕我还要被蒙在骨里。”

“娘,孩儿只不过是处置一个犯了事的下人而已,难道娘认为,孩儿在这国公府里,还处置不了一个下人?既然如此,那么这里不待也罢。”施墨说着朝纪宁走过去,拉着纪宁的手,“娘子,我们走。”

其实纪宁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打算,反正她这人脸皮厚,既然这种事已经洗不清,她就不洗了,一个劲的和他们耗,反正他们没有亲眼所见,既然没有亲眼所见,那就是污蔑。以她的嘴皮子,再加上多年指鹿为马的经验,还怕治不了他们。

竟然敢随意污蔑首辅夫人,她可不是好惹的,她就是要闹,闹得所有人都知道,闹到皇帝那里去,看最后这国公府怎么收场。

本来她以前还想大家好好相处,既然你们把我往死里整,她也就没必要再留那个情面,任人如此欺负。

老娘不发威,你们还真当老娘是个软柿子随意拿捏。

不过,她想不到的是,一向孝顺的施墨,今天竟然会为了他,和自己的娘翻脸。

这让她原本铁下来的心,又犹豫起来。

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