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纪宁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她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跌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是她夫君吗?不对,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她夫君现在应该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不要乱动,你伤的不轻。”耳边传来一个低沉冷峻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

纪宁抬眼,夜色下那张脸虽然看不得并不大清明,可那风华无双的气质,除了她家夫君还能有谁。

“夫君,是你吗?”她诺诺开口。

一身戎装的施墨比往日更多了一份威严,他的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下,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除了隐隐的怒气,便满是心疼和担忧。

躺在施墨怀里的纪宁,身上多处血迹,衣服也烂了不少,狼狈极了。

“破城!”

……

天边出现鱼肚白时,看着府中受伤越来越多受伤的人,以及外面越来越大的喊杀声,李言亭和杨严相视苦笑。

“看来,你我二人真的要命丧于此,为国捐躯了。”

杨严难得还有心情开着玩笑,“能够多杀一个逆贼,也算是赔本了。”

“杨大人说的是,你我二人今日,就比比看谁杀的人多,到了黄泉路上,也好多拉上几个陪路的,至少不会那么孤单。”

杨严失笑摇头,“比比看谁杀的人多……李大人说话,倒是越来越像纪大人了。”

提起纪宁,李言亭面上不免浮现一抹忧色,不知道巡抚府上现在情况如何,想必也是好不了多少。

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张总是笑咪咪的年轻俊逸面孔,罢,有纪兄作伴,到了下面,也不会太无聊。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门马上就要被破,他们就要攻进来。”

李言亭视死如归的扬起手中的刀,振臂一呼,“誓与沧州共存亡。”

大家齐声高叫,“誓与沧州共存亡。”

一时间,气氛高昂,似乎每个人脸上都展现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正待大家打算和清风帮一起拼个你死我活时,门外却忽然诡异的没声了。

再然后,外面响起几声惨叫,很快却又开始嘈杂起来,夹杂着惨叫声以及拼杀声。

围墙上的差役看着底下的一幕,兴奋的朝府内大叫,“大人,援兵来了,我们有救了!”

援兵?

李言亭不可置信的问,“你确定没有看错。”

“大人,千真万确,不信您自己上来看。”

李言亭二话不说,爬上围墙。

只见府衙外的那条道上,除了原本清风帮的人,又来了一批穿着官差,黑压压一片人影,两方都在奋力厮杀。

李言亭揉了揉眼睛,确实是援兵,他没有看错。

他望着苍天感叹,“天不绝我啊,看来此次回去后,我一定要先讨个媳妇。”

旁边的差役忍不住插嘴,“大人您还没讨媳妇?”

李言亭一脚朝多嘴的差役踢去,“老子讨没讨媳妇关你屁事。”

“大人……您小心……”差役话音刚落,只见“砰”的一声,李言亭从城墙上摔了下去,随即而来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施墨带来的人马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自从纪宁来这沧州后,虽说他人在京师,却每日都关注沧州的动向。

沧州两个官员的死,施墨也大概查清楚了原因,猜到这边马上就会动手,因此跟陛下请旨,暗中调了一批精兵,走水路而来。

司无颜虽然在京师有眼线,也时刻关注施墨的行踪,但施墨实施了障眼法,从京师离开后,依旧每日都有马车从施府凌晨出发到宫中。

但马车到了宫中,却没有去翰林院当值,而是去了宫中。

据说这两日陛下抱恙,也没有上早朝,都是首辅大人陪伴在左右,商议国事,因此司无颜这边的探子回报,并没有什么异样。

而调集这么大批人,也很难不引人注意,但好在施墨早在纪宁要被派来沧州开始,就已经有了计划,暗中调集了一批人手,装作流民百姓或是商旅,集结隐藏在沧州附近,只等他一来,便可一声令下。

一整个夜晚,沧州几乎都处在战火中。

清风帮和兵备道的官兵,趁着这次作乱,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无所不作。这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道德,平时都是流氓和兵痞子,这次好不容易的机会,不打捞一把才怪。

整个沧州城,除了喊杀声,就是哭叫声,很多百姓家里不仅被抢了个精光,还被烧了不少,俨然一片人间地狱。

施墨带来的人破城后,他严厉下令,谁要是敢骚扰百姓,一律严惩不贷。

经过一夜的混战,天微亮时,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这片昔日繁华的城里,再没了往日的美好,只剩下一片可怖。

地上满是血迹和尸体,空气中还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纪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是她巡抚衙门的府邸。

拉开被子起来下床,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了,当即心惊肉跳起来。

谁那么大胆子敢不经过她的允许帮她换衣服?!

“来人!”她冷着脸朝屋外大叫,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她换的衣服,她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话音刚落不久,门开了,进来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纪宁看着来人,很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

竟然是她夫,夫君?!

施墨进来后关上门,缓缓往床边走来,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起伏,让人看不出喜乐,“怎么,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为夫了?”

纪宁这才回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梦里,她感觉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他夫君骑着骏马,从天而降救了她。

原来那梦竟然是真的?

“夫……夫君,你不是在京师,怎么会来这里?”纪宁难以理解。

想她夫君身为首辅,日理万机,每天不知要忙多少国家大事,朝廷和陛下都离不开他,可……怎么就说突然出现在这就出现在这。

施墨走到床边坐下,沉着脸拉过她受伤的包扎好的手臂检视一番后,这才开口,“为夫要是不来,只怕不知道以后还见不见得到你。你知不知道昨晚的情况有多危险?当时那个场景,明明知道没有胜算,你为什么不跑,却还乖乖上去给人家当靶子送死?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施墨声音虽然不大,而且还很好听,但就是给人一种压迫和胆寒之感。

纪宁自觉理亏,默默在一旁听着施墨的教训,也不辩解。

施墨说完,见她一副委屈的小表情,脸色稍稍柔和下来。

“好在都是外伤,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多了些,这几日你不要操劳,好好静养,这里一切都交给为夫来处理。”

有她夫君在,她自然可以放心。

“那个……夫君,之前那件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本来她还想等沧州之事弄完回去再想想怎么跟她夫君说,但既然眼下她夫君人来了,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施墨眉眼微凝的注视着她,眼底漆黑一片,淡淡道,“嗯,你说。”

话到嘴边,纪宁一下又不知如何开口,暗暗叹了口气,赵若素啊赵若素,你平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到了现在,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连话都不敢说。

好吧,豁出去了。

“夫君……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我承认,是,刚开始接近你是带有目的,但这几年,我对夫君你的感情却是真的。夫君,圣人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吧,现在夫君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没什么可瞒着你,大不了以后,不再惹夫君生气就是。夫君你看之前的事,咱们能不能一笔勾销?”

听着她这番与其说是在解释,却还不如说无赖的话,施墨颇为无语。

是啊她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弄得好像他要是不原谅她,就是他的错似的。

说完后她见施墨不作声,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继续道,“夫君,人家知道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这种不懂事的小女子计较。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吗,更何况,咱俩还没打架,那就更应该早点和了。”

施墨瞧她那眼珠直转的小样,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

本来他是在生她的气,一想起昨晚那凶险万分的情景,他就后怕的冒着冷汗,要是他再晚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心里再大的怒火,再看见她后,他的气也不由消了。

“床头打架床尾和,为夫要是真的和你打架,怕还不是你的对手。”

这句话说的让纪宁头都不敢抬起来了,是啊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温婉可人,虽说她以前爱胡闹,但好歹在她家里,在她夫君面前,还是作出一副小鸟依人般的模样。可现在却让他夫君发现,她是那种从小就征战沙场且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只怕对她,就不再有以前那份喜欢了吧。

施墨见她一直低着头,无奈微叹一口气,伸手把她揽在怀中,“你说你平时不是聪敏的很,怎么有的时候傻的紧,你觉得为夫要是真生你的气,还会特地大老远的从京师赶过来吗?安宁公主……”

本来前面那一句话听得纪宁心里感动不已,可最后那生疏的四个字,又如一盆冷水浇在她心头。

公主……是啊,她是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