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二老和大房,都是脸皮厚无敌的。

村子里的指指点点,唐老太太压根儿就不在乎,唐家人也都不在乎,就等着薄司擎和林云画上门赔礼道歉,顺便乖乖地把房子和钱奉上!

唐建兵和陈英偷偷过来,给林云画塞了两百块钱:“我这儿就这些。”

林云画怎么可能会收这钱,“二哥二嫂,钱你们拿去吧,用不着。”

“那爹娘那边咋办?你们好不容易考了那么好的成绩,可是要上大学的,总不能真让他们给搅和了!你们也别硬撑着,无论如何还是前途要紧,先上大学再说。”陈英做生意之后,人也开朗了很多,低声劝解。

云画笑着点点头,“我们不会拿前途开玩笑的,二嫂你们就放心。真的没事。”

陈英还有些不信。

云画又道:“二嫂你还不相信我的本事吗?”

这话一出,陈英还真就不担心了。

这个三弟妹的本事,别人或许不知道,那陈英可太知道了,如果没有三弟妹,她都不敢想自己二房这一家日子该咋过!

村上人也都不知道这事儿林云画到底要咋处理,不过大概率还是要低头的吧。

唐家也在等着。

中午吃过饭,薄司擎就从县上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一刀五花肉,显然这就是要给唐家的赔礼了。

唐家大房的二孙子唐晋武,飞奔回家:“奶,奶,我三叔提了一刀肉!好大一刀肉!”

“来咱家了?”唐老太太立刻坐直起来,脸上露出喜色,“我就知道他挨不过!”

白秀梅也笑道:“还是娘有本事。晋武,你三叔走到哪儿了?”

“刚进村子咧。”唐晋武说,“我再出去看看。”

“去吧。”

等了好一会儿,白秀梅坐不住了,“娘,我也出去看看,这咋这么慢咧。”

“不好啦不好啦,三叔把肉提回家啦!”

唐晋武冲回来高声喊道。

唐老太太脸色一变,“你看真了?”

唐晋武满头大汗地点头,“看得真真的,我三叔就是吧肉提回家了,从咱门口过都没停下来!”

白秀梅有些晃,“娘,这可咋办?”

“不急,他也知道光提一刀肉也不成,回去肯定是要叫上林云画一起过来。”唐老太太说。

唐老爷子从外面进来,板着脸,“叫晋武瞎嚷嚷啥,喊的一个村都听见了。”

白秀梅顺手拍了唐晋武一巴掌,“听见你爷的话没,不准再胡乱喊了。”

唐晋武压根儿不怕,又飞快跑出去,“俺再去打探情报!”

白秀梅有些担心,“爹娘,老三会不会不来啊。”

“他敢!”

唐老太太冷笑,“他要是不来,这大学他就甭上了!”

唐老爷子眉头紧皱,“你还说!也不到外头听听,你瞎提的那些个条件,村里人都戳着咱脊梁骨骂了!老子出去连头都不敢抬!”

唐老太太说:“咋没人来俺跟前说?看俺不撕烂他的嘴!你管旁人咋说,总归房子咱拿到,钱咱要到就成。”

白秀梅连连点头,“就是。这晋武也不知道跑过去看看,到底那边准备过来没有。”

半个小时之后,唐晋武再度跑回来。

“爷奶,我三叔回家后就没出来过,我都听见我三婶在剁饺子馅,他们肯定是要包肉饺子的!那么大一刀肉,爷奶,我也想吃。”唐晋武馋得不行。

唐老爷子坐在炕上抽烟,不吭声。

唐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不管他,等着,我就不信他敢不来!我就不信他真不上大学!吃吃吃,今儿他们吃多少,明儿我就叫他们吐多少!吃那么些肉,也不怕撑死!”

云画的确是在包饺子,还调了好几种馅儿,猪肉白菜、猪肉芹菜、猪肉大葱、猪肉茴香。

“妈妈,我讨厌茴香。”兜兜说。

嘟嘟则说,“我喜欢。”

薄司擎也说:“我也讨厌。”

云画跟嘟嘟击个掌,“正好二比二。让我们家爸爸快点擀面皮,包饺子咯。”

薄司擎擀面皮的技术一流,一个人擀完全能够供应云画和两个小的包。

兜兜包的饺子非常有创意,奇形怪状什么都有。

嘟嘟包的饺子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规规整整一丝不苟,云画教他什么样子,他包出来的就是什么样子,大小形状完全一致。

云画手指在兜兜的鼻尖上抹了一下,“兜兜同学,你包的这些饺子待会儿单独煮给你自己吃哦。”

“好的妈妈,你看我包的多可爱呀,一会儿煮出来肯定是最漂亮最好吃的!”兜兜说。

一大块五花肉,一家四口人包饺子一顿肯定吃不完,云画也没包太多,还剩板块呢,云画准备的馅料种类多,量却不算多,正好够一家人吃的样子。

包好就开始煮饺子了。

每种味道分开煮分开放,兜兜那些奇形怪状的单独煮一锅。

煮饺子的间隙,云画又调了醋碟,两个醋碟,一个有辣椒,一个没有辣椒。

前面的饺子都已经煮好上桌,最后煮兜兜的劳动成果。

几分钟后,当那些形状各异的饺子盛出来后,兜兜傻眼了。

全破了!

所有饺子,全都肠穿肚烂。

“兜兜同学,这是你的哟。”

云画把饺子给了兜兜。

兜兜都快哭了。

最后,云画和嘟嘟各自帮兜兜吃了两个肠穿肚烂的饺子,薄司擎帮忙吃了8个,剩下的6个兜兜自己解决。

“妈妈太好吃了!茴香味的也好好吃。要是有韭菜的就更好啦。”兜兜勇敢地尝试过茴香之后,信心大增。

薄司擎也尝了一个茴香的,却表示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尝试这种的吧。

一家人吃饺子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围坐在炕上,薄司擎在给两个孩子讲故事,云画也凑在边上听,看起来就像是三个孩子一样。

唐晋武在云画院子外面跑了好几趟,眼看天都完全黑了,眼看三叔三婶的饺子都吃完了,门都关了进屋准备睡觉了,还一点儿要去唐家的意思都没有!

唐晋武那叫一个失望啊。

跑回家,生气地踹门:“三叔三婶都已经吃过饭睡觉了,不回来了!”

唐家人等了这几个小时,心中已经有不好的预感,这会儿唐晋武一说,预感彻底成真。

唐老太太顿时气得心口疼,躺在床上叫着心口闷。

刚从外面的唐建国,脸色也很是难看,“这老三家,是真不想要前程了?”

白秀梅小声说道:“兴许是他们拉不下来面子,要不明天再看看,说不定……说不定他们明天就来了。”

还能咋办?

人家不来,还能去把人给抓来吗?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足足三天过去了!

唐建清竟然一点儿要来唐家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村上人虽然也在戳唐家的脊梁骨,但对唐建清这种不顾前途的做法,也都很不认同,天大地大,前途最大,真要为了这点儿小事,就耽误了前程,那毁掉的还是自己啊!

有不少人都去劝薄司擎和云画。

云画索性把大门给锁上,直接说家里没人。

僵持了一周。

唐家老太太又开始闹腾了,但薄司擎压根儿就不见唐老太太,关于大学的事情他也提都不提,这难不成真要放弃上大学了?

要知道,薄司擎考的可是省状元,下河树村多少年都没吃过一个状元,这对县里对公社对村上,都是莫大的荣耀。

薄司擎这个状元要真上不了大学,那丢人的不是他,而是整个下河树村,还有公社!

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会儿的情况就是如此,薄司擎看着一点儿都不着急,但别人急得不行。

“福山叔,这事儿你别管,我们肯定能上大学的。”林云画对着又一次到来的陈福山说道,“真的,我保证。”

拿啥保证啊。

陈福山叹了口气,知道林云画跟薄司擎都倔得很,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县上,一直都没有消息。

下河树村考上大学的,除了薄司擎林云画和谢青凌之外,还有吴爱旗,虽然吴爱旗的分数很低,但正好过了录取分数线,能上省内的师范大学。

谢青凌考上了海城大学,通知书也都下来了。

唯独薄司擎和林云画这俩的通知书,不见踪影,县上什么消息都没送达。

真是全村人都在为他们着急,偏偏他们夫妻俩,没事儿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这眼看都要过年了,他们还有心思准备年货,夫妻俩一块进城去买东西,准备过年。

这年代,物资匮乏的农村,过年也就是简简单单的,哪像薄司擎和林云画这两口子,好东西成筐地往家搬,真是谁看了都眼红啊,可谁叫人家两口子都有本事呢,别人也眼红不来。

腊月二十。

陈福山又到林云画家来了一趟。

云画原以为他又要劝说什么,却不曾想,陈福山这次来,带来的是两份录取通知书,一份是北华大学的,一份是北城医学院的。

薄司擎考上的是北华大学化工系,而林云画则是要上北城医学院学临床医学。

两人都被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录取了!

陈福山把录取通知书给了两人,还有两人的档案、身份材料等等,都给了他们。

“别太声张。”陈福山说道。

云画一瞬间就明白了陈福山的意思,县上的领导服软了,但是又不能拉下面子来好好宣传这事儿,毕竟薄司擎和林云画的强硬态度,实在是让领导下不来台,可偏偏,正如林云画分析的那样,领导们不可能卡住他们两个,不给他们去上大学的,否则真闹大了,领导自己的前途就先得完蛋!

拿到录取通知书和档案这些,云画就放心了。

谢过陈福山后,云画把东西收好。

他们打算过完年就走。

薄司擎已经在想办法买票,希望能够买到卧铺票,如果买到硬座票,带着两个孩子,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我打算去北城一趟。”薄司擎说。

云画愣了一下,“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现在去北城?”

薄司擎点头,“我先过去找个房子,回来后我们可以把行李寄过去,这样免得我们带着大堆行李赶火车。”

“可是去北城一趟,坐车至少要两天两夜,现在又是春节期间,火车更加拥挤……”云画很是担心。

“无妨,我年前肯定赶回来。”薄司擎笑了笑,“别担心我,你们在家好好的等我。”

云画只能点头。

薄司擎也没耽误,立刻就动身了,就拎了个小包,倒是把家里的钱给带上了。

他这一走,就到了除夕夜。

1977年农历的最后一天,除夕。

云画带着两个孩子,包了薄司擎最喜欢的猪肉芹菜和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云画还在锅里闷了一锅香喷喷的羊肉,就等薄司擎回来。

“妈妈,爸爸还回不回来?”天色已经暗了,家家户户都在过除夕,他们家却没有爸爸,兜兜忍不住问云画,“爸爸是不是不回来了?”

云画摸了摸兜兜的脑袋,给他塞了一根麻花,“放心,爸爸答应回来,就肯定会回来。咱们到外面去迎迎,去不去?”

外面正下着雪,地上已经白了,白雪下面是一层冰,这样的路走起来最容易打滑。

嘟嘟在家看火,云画带着兜兜往村外走去。

走到村头大路上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黑影在慢慢移动。

云画紧了紧手里的砍刀,另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兜兜的手。

那黑影近了,再近了。

终于,她确定了,是他!

“爸爸!”

兜兜大声喊了一声,冲着薄司擎跑过去。

结果才刚冲出去几步,就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薄司擎赶忙上前,把两手拎着的提包放下,抱起兜兜,“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坏没有?”

“没有没有!爸爸,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过年呢、。”兜兜兴奋地说。

薄司擎笑了笑,看了云画一眼,才跟儿子说,“放心,爸爸答应过的事情,肯定能够做到。”

兜兜眨了眨眼睛,“哇爸爸,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呢!”

薄司擎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