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研究所院内,安迪的车已经停在车位上,秋静好停泊好车,拿着手包走下车。
两侧的树木孤零零的屹立在寒风中,树枝上零星的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身旁是时不时经过的学院的学生,他们聊着职业篮球赛,聊着明显的绯闻,聊着昨晚约会的妞身材很火辣。
秋静好抵着头,看脚下的路,那些在大学时同学议论的焦点至今让她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站在一棵红杉树下,抬起头看天,那时她在谈论什么,想什么呢?
脑海中出现几千个人类微表情图谱,黑板上的大量数据,没日没夜的还有测谎实验,及枯燥乏味的校联谊会,还有……他。
秋静好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目视前方走进了研究所内。
门口负责接待的是一位新来的实习生,她并没见过秋静好,只在安迪的书架上看到与她的合影,问了其他人才知道,那是研究所成立之初的王牌测谎专家。
她微笑着打招呼,“秋小姐,您好,我是新来的接待,我叫安吉拉。”
秋静好笔直的目光看她,“你好。”
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给人感觉很难接触,但好在秋静好外形出众,美丽的人总会给人良好的印象,很多人看到她会想到希腊神话中的女神,高高在上,圣洁无比。
秋静好略过前台,走向她的办公室。
沿着狭长的通道走,左侧是窗,右侧是办公室的门,阳光照在她身上,影子斜在墙壁上,走到尽头的办公室前,她停下脚步。
抬手敲敲门,隔着门板传来熟悉的应门声:“请进。”
秋静好推门而入,安迪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资料。
“坐会儿。”安迪没抬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秋静好很安静的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安迪眉心紧锁,似乎遇到什么难题,秋静好收回眼,继续等。
半小时后,安迪阖上资料,看到眼前的人后,他愣了下。
秋静好木然的表情,说:“你忘了有我的存在。”
安迪耸肩,“不好意思。”
秋静好倒没觉得什么,他们专注工作时,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她好几次让秘书站在办公室等她,而回过神时,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们走吧。”安迪从椅子上拿起外套穿上,秋静好则起身跟着离开。
走廊狭长,她问了句,“芭芭拉呢?”
安迪脚步稳健,可在提及这个名字时,他微顿了下,“她结婚了,去了加拿大。”
“……哦。”秋静好应了声。
两人走出研究所,安迪朝停车场走,“开我的车去吧。”
“好。”
安迪打开车门,秋静好坐进去,道了句,“谢谢。”
“很高兴为您效劳,美丽的小姐。”
安迪的幽默总是不经意的冒出一句,秋静好与他工作这么久,已经习惯了。
关了车门,安迪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
轿车驶上公路,安迪按下音乐,熟悉的音乐声,熟悉的车厢,熟悉的街道与人。
安迪从车内视镜看了眼秋静好,“喜欢这音乐吗?”
秋静好靠着椅背,没什么表情的说:“还好。”
她对音乐这种抽象的东西素来没什么感觉,不过安迪车里的曲子,是她迄今为止,唯一能接受的。
——卡农钢琴曲
“你为什么突然想查魏颐扬的案子?”安迪边开车边问。
秋静好的思绪从音乐声中抽回,“他是我初中时期的学长。”
“!”安迪看了她眼,秋静好很少提及她的过去,应该是有关她私生活上的事情,她一概避而不谈,“暗恋?”
秋静好眼睛里波澜不兴,声音依旧平淡如水,“为什么当一个人,与异性的名字牵扯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从男女关系为切入点?”
她的不答反问,让安迪略显头疼,他知道她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也不是个容易被进入的女人,无论是她的生活还是身体。
“可一个单身多年的女性,未婚、无男友,没有性伴侣,突然要查一个男人,你觉得多数人会怎么想?”
秋静好依然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过了几秒,她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荒唐。
安迪听到她发出的那声轻到几不可察的冷哼,肯定道:“你否认了!”
秋静好看向车窗外,“我阻止不了别人的意志,随他们去吧。”
她就是她,谁也左右不了的女人。
安迪收回眼,继续开车。
一路无言,到了魏颐扬所住的房子前,轿车停下。
秋静好坐在车内,看了眼白色篱笆墙内的房子,一座二层的建筑,围墙是也是纯白的,房顶是漆黑的瓦,马蹄形的窗户内,白色的窗帘紧闭。
院子里放着一台割草机,看起来是匆忙丢在角落的,草地已经干枯,扔着孩子玩的篮球。
虽然门一推就能开,可秋静好还是站在门口,向里面喊道:“魏太太在家吗?房间里有人吗?……”
喊了几声,房子的门从里面被人推开,秋静好扶在门上的手拿下,垂在身侧。
走出来的是一位年轻女人,她穿着一身素色黑衣,脸上的表情哀伤不已。
看到秋静好的那刻,女人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讶,她带着探寻的目光站在院子的门口,隔着半人高的小栅栏门问道:“你……是秋小姐吗?”
秋静好点点头,“是我。你好,魏太太。”转而介绍身边人,“这是我同事安迪先生。”
“你好,安迪先生。”钟敏打开门,请两人进来,“请进。”
走进门的那刻,秋静好闻到一股薰衣草的香味,这种味道在大自然里会被风、被空间稀世,可一旦聚集在封闭的房间里,就显得过于浓烈了。
她从衣兜里摸出手绢,这是她经常随身带的一件贴身物品,纯棉的质地,柔软而清新,被她熨帖的折成正方形,掩在口鼻处,轻轻咳了声。
“二位喝点什么?”钟敏问。
安迪道了句谢,秋静好也礼貌的感谢,两人婉拒了她的好意,三个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钟敏给秋静好的感觉很忧郁,从她第一眼看到她,她眉毛收紧,嘴角下拉,这些都是人类典型的悲伤神情。
“魏太太,我很奇怪,是谁让你找我的?”
钟敏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秋静好,后者接过看了上面的字迹。
“是我婆婆让我找你的。”
“魏阿姨!”
“嗯。”钟敏点点头,“颐扬出事是从她家离开后发生的,我婆婆说他那天的精神状态很好,而且还约定了周末带我公公和婆婆去远郊野餐,如果他真的想自杀,又怎么会拟定三天后的行程?”
秋静好全程注意钟敏的表情,从她脸上没看到任何不协调的反应或是下意识的小动作,可以肯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警署给出的意见是卧轨自杀?”
钟敏肯定的点头,“是的。我公公接到警方的消息后,人就病了,当晚就住进医院,现在我和婆婆轮流照顾他。”
“你还有什么证据可以提供给我吗?”秋静好问道。
钟敏想了想,摇摇头,“我丈夫生前,从没与人结怨,他在公司一直很努力工作,用了三年时间,做到了今天XX银行经理的职位。他在社会上也没有不良交友,身边的朋友也很单一,晚上除了应酬,其余的时间都会按时回家。他还趁着周末去教会做志愿者,义务教授孩子们A国语言,了解A国文化。颐扬很喜欢孩子,经常给孩子们带玩具。他那么乐观的性格,怎么会自杀呢?”
“你们有孩子吗?”秋静好突然问了句。
钟敏身子一滞,随即垂下眼,似叹了口气的说:“我们结婚快八年了,一直都没孩子,去了医院检查,都说夫妻双方没问题。后来听婆婆的,尝试中医治疗,我和颐扬近一年除了喝中药就是针灸,可……”说到此,她扶了下额头。
安迪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钟敏对没有孩子这件事很愧疚。
秋静好收回眼,了然于心,她转而看向通往二层的楼梯。
“魏太太,方便让我在屋子里看看吗?”
钟敏看向秋静好,“可以。”
安迪解释道:“很多问题会隐藏在他生活的环境里。我们只是例行调查的程序。”
钟敏恍然,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我和颐扬的房间在楼上左数第三间。”
秋静好轻一頜首,继而朝楼梯走,安迪紧随其后。
在楼梯的墙壁上,挂着许多钟敏和魏颐扬的照片,看他们的装束和外貌特点,时间跨度应该是从他们相恋开始,一直到……秋静好的脚步顿住,她的目光停在最近的一张照片上,照片上的拍摄日期显示为五个月前。之后,墙壁上再没有近几个月的照片。秋静好不禁留意了下。
秋静好看似无意的问了句,“魏太太,你先生很喜欢旅游吗?”
钟敏回:“是啊,他非常热衷于旅行,航海一直都是他的梦想。”
秋静好淡淡的一句,“看得出,你们照了很多照片。”
提及照片,钟敏的目光落在了秋静好身后的那堵墙上,遗憾的说:“是啊,那些记忆对我来说,一生难忘。以后,我的照片里再也没有他的身影了。”
秋静好昂起头,看着楼梯上女人憔悴的脸,说:
“他去了更远的地方旅行,实现他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