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 长乐府。
见过罗侯爷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个和善的老大爷, 至少坐在他对面的贝丽, 就无法将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与严厉地“总司令”三个字联系到一起。年过花甲的罗侯爷穿着一身老头衫,一对浓密的长寿眉看上去让人颇为亲切, 平时不面见部下时, 他便是这样拎着一把竹扇蹲在家门口, 一边扇蚊子,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孙子玩泥巴。
但贝丽丝毫不敢放肆, 因为熟悉罗侯爷的人都知道, 他不是什么出色的政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常年在部队里造就了他说一不二的性格和极度铁血的手腕,这点从他管理夏城的方式就能看出来——这老头是个深度强迫症,他难以忍受任何“不整齐”地东西。
“贝丽小姐, 许久不见, 您请自便哈。”罗侯爷慈祥的看着红发女郎, 一嘴接地气的夏城口音道:“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啦, 相信您也见过那个实验品了, 说说看, 他咋样?”
贝丽的心猛地跳了跳, 她有些战战兢兢, 却仍旧操着一口不流利地华夏语道:“我们得到的资料是还并不全面,他的力量完全失去,所以……”
“贝丽小姐, ”罗侯爷和蔼地打断了她,老人漫不经心的闪动着手里的竹扇,食指却牢牢地扣在扇柄上:“我们华夏有句老话,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意思就是只要你肯努力了,哪怕是藏在石头里的金子,最终也会被你开采出,因此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你和你的团队整整努力了五年,却一点收获都没有呢?”
贝丽打了个寒颤,背后竖起了一层汗毛。
罗侯爷继续道:“年轻人啊,要知道现在可不是那人命如狗命的动荡年代,华夏又是个法制国家,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尝试你们所做的实验的。我能为你们提供的实验品,确保了你们可以尽情施展才华,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正视这份恩惠,给予我相应的回报。”
远处的小孩打了个喷嚏,旁边的佣人立刻上前将他从柔软的草地上抱起,知道此时贝丽才看见,那小孩的双腿竟比他的双手还要短,而且细弱的仿佛一根易折的筷子。
罗侯爷看着孩子被抱上婴儿车,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复刚才那般慈和,他直勾勾地看向贝丽,阴沉道:“说实话,给你们投资的钱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但这些钱也不能白花,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三年,三年之后老幺儿就不得不上学了,我希望在他上学那天,他能够跟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快乐的奔跑着进教室,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听、听懂了。”
离开长乐府时,贝丽整个人就像是在冷水里过了一遍似得,她在大街上茫然的走着,黝黑的皮肤使她看上去与周围人相去甚远。但这里是夏城,街道上永远都不缺来往的外国人,因此她并没有引起其他人太多的注意,更不会有人认出这个穿著干练黑种女人,是加雅特合众国最好的生物医学专家。
当然,这个“最好”是她自己封的,但她保证,别说加雅特,就算是全世界范围内能够完美地进行人体再生手术的人,也只有她一个——尽管她现在在加雅特的社保网络上是“失踪人口”。
“五年了,我离开加雅特已经五年了。”她看着手里的支票,低声咒骂道:“该死的老头子,给我钱有什么用,你心疼你的孙子,我也心疼我的祖母啊,为了你那个婊-子养的小孙子,我连她的葬礼都没参加上!她葬礼那天,我在做什么来着?对,那天我该死的锯断了三个小孩的腿,只是为了那个小畜生能够操他妈的跑着去上学!妈的妈的妈的,我也想跑着离开这个狗屎一样的华夏!”
离开的想法听起来十分美好,但它在贝丽的脑子里只停留了不到两秒钟就被生生压了下去,她咧了咧嘴,低声道:“清醒点贝丽,可不是每个老板都愿意提供活人给你做实验,想想你的新学术报告,再想想那些可遇不可得的‘实验品’,那可是异能者啊!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异能者!”
她说着说着,就像是个被洗脑的异教徒一样狂热地兴奋了起来,她想起了那个刚刚被送过来的“瑰宝级”的异能者,顿时激动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操蛋的上帝,一个特殊异能者,一个大脑开发程度比一般异能者更高的特殊异能者,那老头可真是魔鬼,慷慨的魔鬼。”
——
到达夏城的第三天,云孟侨在吃完简单的晚饭之后忽然就昏倒了,等他睁开眼睛时,差点被被眼前的无影灯晃得再次失去意识。他眯了眯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强光,然后意外得发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
还被绑住了手脚。
夏城的病犯集中营就是个管理严格地大型精神病院,由于被关押在这里的犯人们普遍都没有人事行为能力,因此他们的人权也被剥削的一干二净——但至少被单独关在小病房里时候,云孟侨可以自在的选择一个角落呆坐一天,而不是这样像个粽子似的被五花大绑。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哪个护士姐姐在跟他玩特殊的play,更不会指望那位护士姐姐是个童颜贫乳的极品萝莉,但他对脚下那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还是产生了几分好奇,虽然这种好奇别人绝对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这个女人穿着一套深紫色的无菌服,头发也一丝不苟的藏在帽子内,但这仍不能遮挡她与华夏人截然不同的肤色和瞳色。她正在准备针管,手法熟练老道,显然与病犯集中营里那些给你一针能让你疼半年的暴力护士完全不同。
“黑种女人……看来她来自孔雀王朝或是加雅特合众国,不过孔雀王朝的女人都没什么人权,她们是不可能站在实验室里的,所以这个人‘贝丽小姐’应该来自加雅特合众国。”
贝丽当然不会知道小云子仅仅是一眼就推测出了她的来历,她依旧专注着手下的工作,并没有因为少年醒来而分散注意力。在她的观察名单里,这个代号为0105的异能者是个相当安静的人,他好像是个重度创伤应激障碍患者,对外界刺激的反应十分低,非常像个自闭症患者——不,他比那些得了自闭症的孩子还要乖巧,毕竟可没有哪个自闭症儿童,能够一个人呆坐在角落里一整天都不动弹一下。
准备好了针管,贝丽熟练地抽出了云孟侨一管血,然后拎着冷藏包快速走出实验室的门。
这个乖巧的少年是目前最珍贵的实验品,大脑开发程度远超过其他普通异能者,甚至即使是昏迷,他的大脑也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活跃性。她无法解释这中奇特的现象,也不确定0105多于开发的那部分大脑是否与基因有关,所以她决定先去制造一批□□人出来,而在此之前,她还不能轻易伤害这个少年的生命,至少进行人体切片之类的实验得暂停一下。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实验品好像还有些了不得背景,每个月都会有人专门连线过来,查看他的精神和身体状况。所以贝丽必须谨慎,她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将这个少年送回地上三天,而且必须是完璧归赵——当然,只是看上去一切正常就行。
贝丽离开之后,整个实验室再度陷入了极端的安静之中,床上那个醒着活人没有制造出一丁点声音,哪怕呼吸都是若有若无。但很快,实验室里再度热闹了起来,两个白种男人推门而入,他们穿着颜色比贝丽浅一点的无菌服,名牌上写着“本”和“亨利”。
这也验证了云孟侨的推测,因为只有加雅特合众国,才会有如此多的人种汇聚。
本和亨利显然比贝丽要活泼的多,尤其是本,他甚至称得上聒噪:
“哦快瞧瞧,我们的睡美人醒了。”本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笑道:“他真可爱,安静地像是个洋娃娃。嘿老伙计,你说我们把他的手臂锯下来,他还会不会依旧这么安静?”
亨利低头准备着药剂,甩开了本的手,冷冷道:“别乱来,他可是个珍贵的异能者。”
本不屑道:“异能者又怎样?3号区躺着的哪个不是异能者,还不都是该锯胳膊锯胳膊,该切脑片切脑片吗?这些家伙被束缚了力量,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亨利白了他一眼,道:“你没看告示牌上的最新报告吗?他很珍贵的,金主是冒着很大风险才把他送进实验室,而且每个月还得送回楼上三天应付都城的检查,你可小心着点,要是一个手滑弄死了,下一个躺在五号区的实验品就是你。”
“嘶,这么严肃?我怎么没看到你说的告示牌,唐妮她们把它贴在哪儿了?”
“三楼食堂和五楼通道,有空自己去看。”
本和亨利尽情的交谈着,他们根本不担心自己的言论是否会泄露机机密。加雅特合众国是个很特殊的国家,它的人口不多,人种却十分复杂,这些人组成的聚集地也流行着各种各样的语言,从华夏语到戎马语甚至到玛雅语都有,当然更多的则是加雅特官话——眼前这两个人交流用的,就是加雅特官话。最开始他们的确十分小心的尽量不说话,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可以大胆的当着华夏女人的面谈论她的胸部而不遭到唾骂,加雅特语对于骄傲的华夏人而言,与天书没什么区别,强大的华夏让大多数华夏人不需要学习外语,就有机会与无数争相恐后学习华夏语的外国人交流。
除了个别翻译类的精英之外,大多数华夏人都只是对戎马语略通分毫,所以这两个加雅特的学者根本不担心有人能听懂他们的话。
他们一边谈论着,一边将云孟侨拉起,一个低头记录,另一个则摸索着他的脖子后纤细的骨骼,包括在监控摄像头外观察的研究人员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这个少年十分配合他们的工作。但假如此刻有人低头去看云孟侨的脸,就会立刻发现,这个无比乖巧听话的实验品,此刻竟然在阴恻恻地冷笑。
这些在华夏进行实验多年的学者们,早已习惯了那些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的华夏人,所以他们本能的也认为眼前这个崭新的实验品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当然,这也跟云孟侨现在的模样有很大关系,因为没有人会认为,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其实是S市F大毕业的顶尖高材生,更不会知道他在十岁之前,都是跟养父母住在雅加特合众国的汉人区的。
换句话说,云孟侨不仅精通加雅特语,连带着在加雅特盛行的戎马语、雪利亚语、波斯语、孔雀王朝语都算得上是他的“母语”,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用最高雅的专业术语与加雅特的大学教授辩论,也可以用低俗的俚语和街边的混混聊天,这些肆意交谈的加雅特学者们,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更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