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终南山,孙将军已经护送那些被西域突厥部落首领掠走的女子到达了景城,景城是景王叔的封地,我虽然不曾去过,不过也曾听闻大周百姓的一首民谣,大致是景王叔风姿卓越,淡然出尘,与世无争,所以景城也同样变成了一座世外桃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所有官府富贵之人也同样童叟无欺,甚至每月初一十五,都有富贵人家开仓济粮给普通百姓,所以大周子民也有不少慕名前往居住的。
对于景王叔,我心头铭记他曾经救我和传授武艺的恩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每一次想到他的风清淡逸的时候心底总似堵着什么,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因为这种莫名的压抑,所以我前来终南山之时并未前往探望,我故意忽略了他在太皇太后病故之后,日渐恶化的身体。
多年来,我在诸位亲王身边都安插了眼线,对于淡泊名利的景王叔我也运用了同样的手段,只不过当初这么做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威胁尚在,如今太皇太后殡天,他便不再是我的目标,所以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也被我下令忠于他,不过仍然每月给我详细报告,让我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前三日,我收到密信,说孙将军带着诸多从突厥逃生出来的女子入住在景王府的铜雀台,对于这件事,我并不上心,毕竟景亲王的贤德之名满天下,所以他愿意收容这些人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密信中的另外两件事却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件,在这批被掠走的女子之中竟然有大周第一玉器行玉溶清的妹妹玉晚柔,玉晚柔是个刁蛮千金,父皇尚在之时,曾经想过将当时只有十二岁的玉晚柔带进皇宫之中教养,而后加以时日赐给我作为侧妃,如此便可掌控玉满楼。而第二件,便是孙将军对这些女子之中的一名容貌娇美,但却性格淡漠的女子分外照顾,不仅派了贴身侍卫常伴左右,去留行踪也都向其报备。
这倒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在我的记忆之中,孙将军从中举之后成为武状元的这段时日,除了家国大事之外,并不近女色。将宫中美人赏赐给臣子,是自古以来帝王惯用的拉拢手段,当初我也曾想在诸位大臣的千金之中挑选他中意的女子册封为将军夫人,但是孙将军却三次婉拒,对我说,他一心只想为我分忧,无心沉迷女色,所以我也只能作罢。
我并非是一个不开明的帝王,我知道权利地位的拉拢极为重要,纳臣子的女儿为妃是为了安抚老臣,给臣子指婚,是为了收买他的心,同时束缚他的人,但是我也明白,若非自己所心爱的女子,就算成婚只会如同父皇曾经的三宫六院一样,是非横出,祸起萧墙,一桩美事到头弄巧成拙反而不美。不过,我对这个被孙将军特别照料的女子倒是十分好奇,于是当即吩咐林安传信到景王府,让管家好好的照料这个女子,假以时日,若是能够机会,我倒是要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使得一向冷静的孙将军动了心思。
终南山的关道还算平静,因为西域掠走我朝女子的事情,我已经下令关闭了所有商贸交易要道,堵绝了与西域的来往,但是对于大周国的刁难与示威,西域的王族还未有动静,不过我却在这个时候又得到了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那便是西域的新可汗在数月前曾经打算册立一名中原女子为正王妃,但却被自己的母亲真格娜纱大王妃所阻止,而最怪异的是,在这其中,还发生的西域大肆扑杀分裂部落的事情,突厥部落已经被真格娜纱大王妃收编为己用,与此同时,胡骑部落的首领也落马了。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的蹊跷,也十分诡异,因为以真格娜纱大王妃的手段而言,她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统一两大部落,更别说这两大部落都是阳奉阴违,所以这其中必然有怪异之处,于是我在驻扎终南山之后,便吩咐大肆抓捕西域入侵我中原的人,试图引出这西域大漠上的这对阴沉的母子二人。
然,我再还没有等到真格娜纱大王妃或者孤独宸绝,却先遇见了一个女子……。
驻扎终南山时,我因为连日赶路,又长日不服药,闭眼便是梦魇缠绕,所以身体有些不适,所以,在正午时,经常要小睡片刻才行。我休息之前,吩咐了林安让安公公准备药膳,我虽然极为不乐意饮用那种苦涩得令人作呕的药汁,但是现在身处异地,却由不得我。而且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我的身体就莫名的起了一些怪异的排斥反应,时常觉得晕眩。
我午睡醒了之后,便起身看每日快马送来的奏章,刚翻了两页,就闻到了一股苦涩得令人作呕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我不由得蹙起了眉宇,又开始有些排斥这种药汁。而今日送药的小药童也似乎不太懂规矩,所以林安训斥了他两句,可不多时,我就听到一阵碗盘跌碎的声响。
我原本就觉得精神不佳,所以很是烦躁,所以目光扫向了来人,只见安太医与一名药童跪在地上,显得很是惶恐,而林安也不知道是心太急,还是闪了神,不仅打翻了药碗,还跪在了破碎的碗瓷上,他顿时痛得龇牙咧嘴,可还是连胜道:“奴才该死,是奴才一时疏忽,大意了,打翻了皇上的药碗。”
我没有多理会,因为我原本也不想喝这种苦涩的药汁,想着离天黑还有段时辰,今晚上喝也可以,所以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折子上,道:“是每日送来的安神汤么?那太苦,洒了也罢了。”
林安显得惶恐的松了一口气,安太医等人也慢慢的退了出去。
西域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而我的目的也并非正式迎战,只想弘扬我大周的士气,威慑大漠,不过,我派出去的探子却不停的传达一个消息回来,那便是西域有人一直试图冲破我军在终南山布置下的屏障,而为首的人很可能就是孤独宸绝。孙将军也来报,说当初寻找到那些被掳走的女子之时,据那些女子说,她们在突厥首领突然失踪之后,已在大漠之上流浪的数日,没有食物和水,然就在即将饿死之时,遇见了一个满身霸气,带着二十多名士兵的高大威武男子,那男子将他们送到终南山大门之外,而我军接应了这些女子之后,那些人也一直都想冲破屏障,似乎要到中原来寻找什么,而这个人从描述上来看,极像西域可汗孤独宸绝。
孤独宸绝的即将纳入王室的新王妃突然失踪,这件事可能与真格娜纱大王妃有关,因为这个女人根本不容许一个中原女子入主西域皇室,莫非,孤独宸绝是为了寻找这个中原女子?我突然又想起来突厥首领掠走的这些女子,看来,这两三件事情同时发生,必然有所联系,但是我却不得不疑惑,这个女人究竟是谁,难道她也回到了中原?否则孤独宸绝为何一定要来中原?
我一时找不到头绪,所以心情不佳,再加上连日的噩梦缠绕,夜不能寐,因而连带着胃口也极差。我在皇宫里用膳时也极为简单,用的很少,总是觉得食不知味,如今加上日夜颠簸,所以更是什么饭菜都入不了口。为此,林安狠狠的责骂了后备队里的御厨,孙将军也极为忧虑我的身子,不过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身子并无大碍,但心里却是堵得慌。
我要处理朝政和终南山两处政务,所以渐渐的开始繁忙起来,以前早膳,我都只用一些点心,可是现在因为胃口不佳,所以我连点心都不想吃了,但是后备队却还是战战兢兢的送来饭菜,不敢有丝毫含糊。
清晨早起,我因为不想喝下苦涩的药汁,所以又是一夜噩梦,隐约之间,竟然觉得自己曾经来过终南山,只是梦境牧户不清,似乎在山谷之中,又似在行宫之上,画面紊乱不清,令我理不清头绪,唯一相似的,便是彻骨的心痛。当心痛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时,我几乎可以忽略它的存在,所以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我起身梳洗之后便开始以批阅奏章,不多时,大帐外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我蹙起眉宇,知道必然是送早膳的来了,但是眼睛未曾离开手中的折子。后备队看来还是有能人的,今日的早膳闻起来不错,只是不知道用起来是否还是无滋无味。
按照惯例,是林安先接了碗,然后尝试了一下,而后竟然口气略带欣喜的对我道:“皇上,这粥的味道实在是好,皇上还是尝尝吧。”
我有些惊奇,但是待林安将那一碗花色奇怪的碗放在我面前时,我却有些呆愣,因为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不过这香味倒是有种莫名的熟悉,引我垂涎,所以我便随意的拿起银勺舀起,尝了一口气,滑腻清香,味道竟然十分好,我不由得点头称赞道:“味道的确不错,这是谁做的?”
林安见我称赞,立刻浮现了笑容,忙道:“回禀皇上,是孙将军带来,给安太医做药童的小厮做的,如果皇上味道好,合胃口,以后的御膳就都让他做吧。”
一个小厮?我没有太在意,目光只是清扫过去,但却猛然定在了一个娇小纤弱的身影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我的心似被什么猛然的撞击了一下,生闷的发疼,我蹙紧眉宇,端倪了他许久,而后发现,他是一个年纪尚小,容貌应该俊俏的少年,可是我的反应令我觉得怪异,莫非,是因为我梦中的她与眼前的少年从身形上有几分相似么?
的确有几分相似,我有些不悦,因为我从不喜欢被任何人影响情绪,所以就算他做的饭再好,我也留不得他,但我却还是对他道:“抬起头来。”
或许看到他的样子之后,我会改变主意,毕竟我在大周子民的心目中不是暴君。
他显得有些迟疑,不过最终还是抬起了头,只是在她抬眼望向我的一瞬间,我怔住了,随后心口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便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向我袭来,没有给我一丝一毫的准备,就将我淹没,我的手一颤,几乎拿不稳汤勺,但银勺撞击白玉碗的叮当声却令我瞬间回神,我闭上双眼,抬手紧紧的揪住自己的衣襟,而后镇定的道:“下去吧。”
他起身离开,我没有再去看,可是我自己却已经瞬间混乱了起来。他是谁?为何有一张令我看了便会心痛不止的面容?面容…我眼底沉了沉,是了,他的那张脸与我在太子东宫里找出的那副玥宜馨的画像起码就纠纷相似,而她的背影,我眯起双眼,在他踏出营帐的一瞬间,映着朝阳红光淹没眼底,那是每日都会来我梦中滋扰我的背影。
林安见我的样子吓坏了,但我却镇定得不让他看出半点端倪,只问道:“他是孙将军带来的?”
“是,据说是孙将军的贴身侍卫,丁旭的姐姐。”林安见我问话,立刻上前回答。
她是女子?我眼皮一跳,但林安却没有看出异样,只道:“皇上,这女子因为身份不便,所以乔装成男子,又被安太医收做药童,所以不会被人发现,而且有孙将军在,一定不会有问题,皇上,这粥虽然怪异,但是味道黏稠,入口细滑,十分不错,您尝尝吧,若是好,奴才这就吩咐下去,以后的膳食都由她来做。”
我没有说什么,沉默的将粥吃了下去。这味道的确不错,而在我觉得饱时,竟然已经连吃了两碗。林安十分惊奇,收了碗筷,欣喜的笑着跑了出去。
林安一离开,我就立刻派人去查这个女子的来历,因为我觉得她的身份决然不可能只是那样单纯。而当日下午,我得到了景亲王身边管家的密信,他告诉我,孙将军极为爱重的那个少女已经前往了终南山,估计就在这一两日内到。
我瞬间揉碎了那封密信,因为我知道这个少女是谁了,她竟然是从大漠逃生回来,在一路上孙将军为之特别照顾的女子。
她竟然是孙将军心仪的女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不泛听到探子告诉我,她亲手为孙将军做了饭菜,并且与自己所为的‘弟弟’丁旭一同用饭,丁旭的身份我很清楚,他是孙将军在山林之中救回来的穷小子,所以感恩戴德,忠心不二的跟随左右。一个容貌相似与我朝先皇太后玥宜馨的女子,从大漠逃生回来,又与孙将军牵扯不断,我蹙起眉宇,在这混乱之中却找到了一些关联,而后,我想到了孤独宸绝前段时间要纳中原女子为新王妃的事情。
莫非,那个女子也是她?
我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荒谬,可是这一刻,我竟然莫名的笃定起来,孤独宸绝我虽未见过,但我却知道他为人霸气狂放,至今没有王妃和侧妃,而且,我也相信一般的中原女子决然不能入他的眼,但是如果是这个女子的话……。即便我不知道她究竟是谁,有什么魅力,可是我隐约之中觉得有可能会对上了孤独宸绝的胃口。
可是这个想法一浮现,就被我狠狠的压制了下去,因为我厌恶这种猜测。
西域人前来挑衅了,十分猖獗,甚至用弓箭系了战书射在城门上。当孙将军将战书递交给我时,我冷笑起来,因为我察觉到西域人并非是真的要与我们开战,而是可能有其他的阴谋,因为我一直都在注意孤独宸绝的动向,他很想进入关内,所以这可能只是一个诱饵,他想趁乱潜入中原,而他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在我军营中的那个女子。
“皇上,蛮人如此猖獗,臣以为,不如开城门一战,也让他们知道我大周朝的兵马何等威武。”孙将军是血性男儿,所以当即如此提议。
我看着战书抿唇不语,因为如果出战,必然是中了他们的计,但是如果不出战,也会发生一些小插曲,不过,我却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于是我当即决定将计就计,下令道:“严守城门,朕还要好好查一查,毕竟孤独宸绝只是一个年轻的可汗,据朕所知,西域的大权都在真格娜纱大王妃手上,所以这一次的挑衅,朕觉得必然有诈。”
孙将军点头会意,但却疑惑的道:“孤独宸绝虽然年轻,不过在西域却又这很高的地位,为人也十分谨慎,何以会背着自己的母亲如此不知轻重的对我朝大军挑衅,这的确很是怪异,而且,臣派出去的探子也回禀说,方圆百里大漠并无军队潜伏。”
“所以孤独宸绝的目的只是想潜入中原,但潜入中原究竟要做什么?”我故意如此问道,毕竟那个女子前来军队,她的身份与一切,孙将军都不曾向我禀报过。
孙将军沉思片刻,道:“臣听闻,孤独宸绝前段时日想纳一名中原女子为正王妃,却遭遇到真格娜纱大王妃的阻拦,而这名中原女子在之后也悄然失踪,所以臣以为,孤独宸绝可能是为了追寻那名女子而来。”孙将军如实禀报。
我凝视孙将军,他一向都是忠肝义胆,所以不会背叛我,但是他似乎忽略了刚才那句话中潜藏的诸多问题,于是我开口道:“孙将军不觉得疑惑么?半月前送那些女子回来的人,我们推测他就是孤独宸绝,所以,突厥首领可能就是死在西域王室手中,但是他送了这些女子回来,却又四处搜寻他丢失的王妃,难道,那个中原女子不再这些人之中?”
孙将军被我问得怔住,他面色有些惶然:“请皇上明示。”
“朕只是疑惑罢了”我并未多说,因为我也不能确定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对于那个女子,对于我的梦境,对于那副画像,我也有太多解不开的迷……。
晚膳时,我早早的将所有的奏章都批阅好,吩咐林安快马送回皇城交由玥居正处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存了什么心态,竟然反常的早早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完,然后便坐在那里等她来给我送午膳、晚膳,而且我听说她为了掩护身份,也成为了安太医的药童,所以我的药膳也应该是她送来的。
可是,正午时,送饭菜来的竟然是孙将军身边的小将丁旭,可是虽然失望,我也吃完了饭菜,我只想传达一个信息给所有人,那便是我很喜欢吃她做的饭菜,因为以御厨的机灵程度,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可是晚膳时,送来的人还不是她。我直觉以为,只是她太忙了,因为除了准备我的膳食之外,她还要给安太医准备我每日要喝的药膳,可是我等到了天黑时,看到送药来的人,仍然不是她。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震怒,我心情更为恶劣,也无心休息,而就在我心情极为不佳之时,探子来报,沙漠地区的有贼寇身影,应该是孤独宸绝的人已开始蠢蠢欲动。这是我早就算到的,他屡次挑衅,无非就是想制造混乱,但现在见我们不受挑衅,便开始暗攻,我眯起眸子,立刻下令三军戒备,我亲自去捉拿孤独宸绝。
深夜,冷月当空,狂风肆意吹拂,卷起满天的枯叶沙沙作响,西域敌军人数稀少,大约只有二十来名,但是从身手矫捷的程度来看,应该是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看来,孤独宸绝打算以身犯险。我与孙将军一同前往阵前,发现他们早就那种设下埋伏,冷箭无数,但却都不具备大的杀伤力,而这一点就已经暴露了他们人数很少,只是想制造混乱而已。
“皇上,看来孤独宸绝的确只是想混入城中。”孙将军也看出了孤独宸绝的意图,他吩咐士兵包围山上,抓拿西域人,若西域人反抗,就地正法。他请命道:“皇上,西域人极为狡猾,还是让属下亲自去捉拿,皇上乃万金之躯,身系家国命脉,还是请速回营地休息。”
我抬手阻止他的说话,远远的,从朦胧的月色中看着山林中穿梭的黑衣人,眼底沉了沉,突然冷笑起来,我道:“朕倒是有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可以不用费力气擒拿孤独宸绝,又可以将引敌入瓮。”
孙将军诧异,忙问:“皇上的意思是?”
“你派人传话到大漠,就说西域的可汗闯入中原,已被我朝擒拿,最好能在十来日之内,将这个消息传达到西域的王宫,让真格娜纱大王妃知道这件事。”我冷笑。
我说过,既然他敢来,敢用这一计,那么我便可以将计就计,擒拿孤独宸绝引出真格娜纱大王妃,到时候再用真格娜纱大王妃将潜入中原的孤独宸绝引出来,待到西域的大王妃和可汗都在我手里的时候,我倒想知道整个孤独氏族会乱成什么样子?
孙将军怔了一下,但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道:“皇上英明。”
“不过这场戏还是要演下去。”我意味深长的说道,孙将军含笑,立刻明了,他翻身上马奔入前方指挥捉拿西域入境的贼寇。
一夜的忙碌,我不曾合眼,到了天亮之时,所有的贼寇几乎都已经被歼灭,但是探子也来报,说有一名西域人逃回了大漠,看样子是要去搬救兵。我冷笑一声,我原本就想让真格娜纱大王妃知道自己儿子的处境,所以自然要放了他,让他去传达这个话,所以便道:“放了他,不过也要跟着他,我要他平安到达这个娜纱大王妃身边去告诉她今日的战事。”
探子立刻领命离开。
红日初升,我十分疲倦,但是依靠在床榻上时,却还是不能合眼。这段时日,我的梦魇日益加重,几乎不能合眼,一旦合眼便能看到零碎的记忆碎片,她的凌厉无情,她的温柔婉转,她的曲意承欢,她的……曾经,我的梦境中只有一个背影,我看不清楚那女子的容貌,就如同被迷雾魇住一般,可是现在,我却能真真切切的看到那张脸,那个女子就是她……。
“皇上,您累了一夜,该休息一下了,奴才去吩咐后备队准备早膳。”林安见我疲倦万分,立刻侍奉我躺在床榻上。我的确很累,可是却有很清醒,这种感觉令我痛苦,我抬手按住微微刺痛的额头,道:“吩咐那药童…送药来。”
林安有些诧异,但听闻我要喝药,立刻欣喜起来,赶忙出去了。
我闭目养神时,孙将军前来叩拜,禀报了战况,营地所有的手上士兵也都送去给安太医诊治了,我军并无伤亡,至于西域人,一共找到了十九具尸体,还缺了一个,可是满山林都找不到。我没有回答他,但他又禀报了一件蹊跷的事情:“皇上,属下听闻将士们说,昨夜有一名小将十分英勇,救了不少人免于伏袭,但是今日论功行赏之时,此头功一件却无人领赏,真是奇怪。”
我慢慢睁开双眼,也有些吃惊,我军中有这样的人才可不能就如此埋没,我问道:“可有派看见的将士去认人?”
“派了,但是因为当时天色昏暗,情势紧张,所有大多人都未看得清那勇士的长相,所以无法确认。”将军回答。
我闭上眼睛,抬手示意他下去。
我闭目片刻,梦魇就开始缠绕,令我昏沉得无法沉睡,但在半梦半醒之间,却感觉到了有人走动的声音,我知道定然是林安,因为我也问到了那药的苦涩气息,然,就在我烦躁不安之时,耳边听到了轻柔的女声:“草民去拿些果品甜枣来,让皇上缓缓药苦。”
我心头一震,但那脚步声已经渐渐离去。我知道是她来了,可是想睁开眼却使不上丝毫力气,就似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我大口喘气,想在晦涩的梦境之中寻找到什么,可就如无数次看到的一样,我看到了那女子的决然离去的背影,我呼唤着,甚至想起身奔跑过去留下她,可是我无法动弹,而她却越走越远……。
“别走……。”我暴喝一声,睁开双眼翻坐起身,可是定了片刻,却发现四周一片明黄,映入眼帘的也只是明黄色的幔帐和林安急切的面孔。林安迅速上前扶着我依靠在床榻上,那着毛巾给我拭汗,声音颤抖的道:“皇上可是又做噩梦了?您先休息一下,等药凉了,饮下之后再睡一觉,就会舒缓很多了。”
这时,她来了,林安立刻回头吩咐:“你回来了,快些,为皇上将药吹凉。”
我闭上双眼,闻着空气中浮动的苦涩气息和她身上隐约的若有若无的沁香,直觉额头隐隐的疼痛,我想说话,可是喉咙却干涩的难受。
“林公公,药膳差不多了。”她的声音很柔细,似乎可以压抑,不想打扰我。
林安还在为我擦汗,转头问道:“可尝过了?”
这时,我睁开了双眼,慢慢的望向她,只见她正对着手中的药碗发呆,似乎很不想试药,看着她那勉强的模样,我不禁有些凝神,甚至目光移不开一般的看着她那张脸。她会是那个人么?会么?
她慢慢的抬手,舀起一勺褐色的药汁,放在嫣红的唇前,却似乎没有勇气喝下,少许,她闭着眼睛尝了一口,却是立刻放下碗,捂住了唇,那模样似乎要咳出来。而后,她抬眼,却正好与我的眼前相撞,随即,她呆住了,清透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不惶恐举措,而是带着某种逃避的闪烁。
“很苦吧?”我心头惊疑她的反应,因为她的眼神好似认识我,而这个认知,让我的平静心也瞬间难以自制的澎湃起来混乱起来。
她一惊,眼底的慌乱更为明显,而林安则在看到她这样时,忙道:“皇上赎罪,这是孙将军派给安太医的药童,因为出生山野,所以不懂规矩。”
而她也立刻垂下了眼睑,顺着林安的话语,低头,随后慢慢的捧起那碗药,却不说话。我仍然看着她,想从她的神色中寻找出一丝半点的破绽,可是她却将头俯得极低,我只能看到她略略微蹙的秀眉和细密如蝶翼一般的煽动的长睫。她很美……。
“皇上,奴才喂你喝药”林安接过她手中的药丸,喂我喝药。
我本不想喝,可是想到昨夜的梦魇,又看到眼前的她,却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是什么,我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下意识的想忘记,觉得如果那些残缺的记忆若是能被拼凑起来,一定会使我难以承受,于是我张开口含住了汤勺,饮下了那苦涩到难以下咽的药汁。
她慢慢的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又迅速的低垂眼睫,因为太快,所以我捕捉不到她眼底的任何情绪,也因为这种苦恼,我一瞬间克制不住自己,竟然失声咳嗽起来。她微微的抿紧巧薄嫣红的唇,显得很是无辜,随后,她将手中的甜点放在案几上,低头道:“草民去为皇上做早膳,先告退。”,随之,便如逃离一般的离开了。
服完了药,林安喂我吃下了这些甜点,味道很好,冲散了我口中浓郁的苦涩,可是,这甜点含在口中却同样难以下咽,它似乎已经堵塞在了我的心头,令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早膳时,林安出去吩咐事情,她却捧着早膳来了。也许是发现林安不在,所以进来的脚步很是迟疑,可是在看到我已经察觉她的身影时,只能硬着头皮进来。
她在逃避我,而不是害怕我。
我瞬间有了这个认知,因为从她看到我的第一眼开始,她目光闪烁的就只是逃避。
可是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我竟然没有一丝喜悦,反而觉得胸口胀满了痛苦与某种说不出的排斥,对,是排斥,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可是它却明白的让我知道,远离她,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