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唯一躲着她跑出去接电话,黄露一边发短信一边偷瞄她,夏程程都知道。
看了眼破碎不堪的手机,她从抽屉里找出一张还未拆封的201卡,将挂在墙上的座机插上线,再将缠好的延长线拆开,抱着座机回到自己座位。
宿舍的座机在一次周六的清晨猛然响起,全宿舍的人在惊魂中醒来,离得最近的黄露嗷嗷叫着去接听,结果对方拨错,黄露一气之下拔了线头,从此以后谁也没想过要将线头接上去,反正现在大家都是手机联系,倒也没什么影响。
见她准备打电话了,王慧和黄露心照不宣的戴上耳机爬到上铺钻进被子,接完电话回来霍唯一则轻手轻脚的进了厕所。
夏程程凭记忆拨了一个号码,没等拨号成功,她立马挂断,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夏老师一向睡的早。
第二个号码拨过去,对方很快接通,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焦躁中透着浓浓的担忧,如果是以前,她早就笑了,但此时,她要用很强很强的意念才能控制眼泪不要流出来。
“夏程程,说话。”
酒店所在的房间,一整面的落地窗,大约6米,他已经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熟知顾泽昊的人就会明白,此时的他已在暴躁的边缘。
这一天他打了多少电话过去,从无人接听到关机,他的耐心一点点被消耗,担心和生气成正比增长,如果可以,他很想立刻亲自出现在夏程程的面前,大声质问他,到底有没有记住他交代过的话。
“啊?”夏程程被他吼的一愣。
顾泽昊深呼吸,克制语气,“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坏掉了。”夏程程淡淡道。
这种毫不在意的语气更加激怒了提心吊胆一整天的顾泽昊,但一想到霍唯一汇报的情报,他又将所有的火逼退回肚子,伸手捏了捏眉心,顾泽昊声音降了八度,“我让小刘明天给你送一台新的过去。”
“……哦,好。”夏程程很想说不用了,但担心这通电话会没完没了,她想了想还是应承下来。
这种不咸不淡的回应令顾泽昊很是挫败,即使是以前偶有吵架的时候,夏程程也不会这样讲话。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跟生病的小姑娘计较,她发着烧,他不在身边,她闹闹脾气是应该的。
夏程程差一点撂了电话,她可以冷静的回应压抑怒火质问她的顾泽昊,但她完全没办法无视温柔的顾泽昊。
刚才那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加了咒语一般,温柔却强势的捶进她心底,把她刻意保持平静的心湖,挑起层层波澜。
他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委屈吧?
夏程程垂着脑袋,任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书桌上。
这种沉默令顾泽昊更加的不安和无奈,“我明天回去。”
“不用。”夏程程猛然抬头,来不及掩饰,直接浓浓的鼻音阻止他,“不要提前回来,我真没事,就是头晕有点难受,已经去过医务室了,开了退烧药,睡一觉就会好的,你别担心我,真没事。”
夏程程一口气说完,眼泪糊了一脸,她慌忙站起来找纸巾擦脸,等终于收拾妥当,才发现顾泽昊一直没讲话。
泄了气一般坐回椅子,手心的电话筒都快握出汗了,对方还在沉默,她实在受不了,咬了咬唇,“叔……”
“哭了?”顾泽昊终于开口。
低沉的两个字,带着无尽的心疼。
夏程程刚刚才收住的眼泪再次爆发。
顾泽昊似乎听到了眼泪低落的声音,他嗓子一紧,心疼到无以复加,多想在她面前将她抱进怀里,“乖,不哭,我明天回去。”
“……”
“洗把脸,赶紧去睡觉,明天晚上我去接你回家。”
“……”
夏程程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有她和顾泽昊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们见过双方的家长,他们在国内领取了结婚证,终于来到了他们的婚礼,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在对他们说恭喜,夏程程穿着顾子木亲自定做的婚纱,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行礼的环节,男方亲友和女方亲友悉数上台,她的妈妈程心兰在见到顾泽昊的二叔顾建国的那一刻突然当场痛哭,这时司仪的话筒被孟琴如接过,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夏程程是顾建国亲生女儿的真相,全场哗然。
梦里,她的夏老师一脸的错愕和难过,对,没有难堪只有深深的无穷无尽的难过。
夏程程是被吓醒的,在顾泽昊挥着椅子砸向顾建国时,她突然惊醒,双手颤抖着朝枕头底摸去,一手落空才记起手机早已被自己砸碎。
刚准备披衣服下床,宿舍的门被推开,霍唯一举着一个白色的盒子走了进来。
“刘哥送过来的,赶紧把卡插进去。”
夏程程接过新的手机,是最新款,之前顾泽昊多次提及给她换,她总以现在的能用为由拒绝。
见她发愣,霍唯一直接从抽屉里拿出碎掉的旧手机,拔了SIM卡,两下装进新手机,开机后递给她,“你躺着吧,我给你带了粥回来,你吃完再吃药。”
夏程程有点过意不去,“你们别管我啊,就发烧而已。”
“别废话,再说我不高兴了,喏,就坐床上喝了,这出了被窝就是冰窖,别病上加病。”霍唯一将粥递给她。
夏程程接过,是她最喜欢的红豆莲子粥。
“是不是跟昊叔吵架了?”霍唯一见胃口还可以,忍不住问道。
“……”夏程程僵了一秒,扯了扯嘴角,“没有。”
“就你这三脚猫的工夫,能骗的了我?吵架很正常啊,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你昨天一听他名字就变脸,可把我们吓死了。”
“……”夏程程埋头喝粥,没讲话。
霍唯一继续经验之谈,甚是语重心长,“两个人之间怎么会没有摩擦呢,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男的也会胡思乱想的,以后吵架趁双方都在,有话当面说,什么都好解决,现在昊叔人在日本,你又生病又生气的,他除了担心,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因不是这个因,但果是这个果,夏程程没多解释,很认真的听取了霍唯一的开导,“嗯,我明白,但不是跟他吵架,我自己情绪不太好。”
“我知道,双方家长要见面了,你担心你爸妈知道你隐瞒的事会不高兴,有压力是正常的,但是也不要太大压力,相信昊叔能处理好,你想想啊,像昊叔这样的女婿,中年妇女都上赶着要当丈母娘的,你妈妈当时很喜欢昊叔的,小顾小顾叫的特别亲切。”
霍唯一说的特别开心,夏程程听了却心在滴血。
夏程程睡了一整天,药按时吃了,但高烧一直反复,霍唯一几个都在那暗骂校医务室的医生水平太差,只有想夏程程自己知道,心病大于一切。
她怕是好不了了,即使生理病毒能靠药物击退,她自己心里的病根,永远也不能痊愈。
顾泽昊落地江城是晚上九点,小刘接到他时还没等开口,就听到吩咐,“去H大,快。”
嫂子生病的事他略知一二,小刘不敢怠慢,好在路况还算给力,路虎达到H大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
夏程程的新手机今早收到的第一条短信就是顾泽昊发来的,有详细的航班信息,并嘱咐她到点穿好衣服在宿舍等他。
拒绝回湖景花园,在此时显得特别突兀,在孟琴如给的一星期思考时间里,夏程程决定尽量让自己保持正常。
路虎直接停在女生楼正大门,顾泽昊早已在车门旁等候,夏程程是被抱进车里的,她人一出现在一楼大厅,顾泽昊就快步上了台阶将她抱住。
一路上,夏程程窝在顾泽昊怀里,因为身体实在头重脚轻的厉害,倒也没让她有多的精力去考虑这样抱着还合不合适的问题。
和路虎一起到达湖景花园的还有孙振槐的白色奔驰。
见到顾泽昊抱着夏程程下车,孙振槐提着医药箱紧跟过来,顾泽昊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进了门厅。
孙振槐听诊后觉得问题有点严重,耽误下去会导致肺炎,建议立即入院,顾泽昊一听,脸色更加难看,抱起夏程程就乣往外走。
夏程程昏昏沉沉中表示强烈的抗拒,“不去,不要……”
孙振槐收拾医药箱的手一顿,立马回头看向顾泽昊。
顾泽昊眉头紧蹙,转身又将夏程程放回床上,“乖,不去。”
孙振槐扶额。
“联系相关科室最好的大夫,我亲自给陈院长打电话。”
“……好。”孙振槐看了眼烧的脸颊发红的夏程程,默默的叹了口气。
夏程程在湖景花园养了两天,烧也退了下来,但人没什么精神,发呆的次数特别多。
顾泽昊守着她熬了几天,人也憔悴的不行,吴书意来电话提醒他一星期后带夏程程回顾宅的事,他看了眼盯着窗外走神的夏程程,叹了口气。
“怎么了?”吴书意听出不对。
“妈,程程这两天生病了,这事缓一缓。”顾泽昊语气疲惫。
“生病了?又怎么了?”话一出口她立马觉得不对,赶紧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上次是阑尾炎,这次还有更严重的吗?”
“没有,前两天一直高烧不退,今天终于好些了,但状态不好。”顾泽昊看了看时间,这次夏程程发呆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小时。
“人你在你屋里吗?我晚上熬点汤带过去。”吴书意语气关切。
顾泽昊弯了嘴角,“妈,谢谢,但不用跑一趟,她胃口也不好,明后天还要考试,考完了再看。”
“那行。”吴书意收拾课件准备下班,“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这双方父母见面的事还是在春节之前比较好,你和程程商量一下,日子也不算多,你也知道你爸爸的工作,不是说哪天都行的,别到时候搞得我们好像很大牌。”
……
夏程程中午饭就喝了一碗粥,晚饭也吃的少,筷子一放就提出要回宿舍,她这几天整个人蔫蔫的不说,性子也冷冰冰的,顾泽昊顾及她生病倒也没觉得什么,但现在突然听到她这么平静且坚决的说要回学校,顾泽昊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程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他只在别人面前提夏程程时会用“程程”这个称呼,几乎从未当面这样叫,夏程程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
“没有,我明天要考试,今天回学校还得准备一下。”
“考试在下午,我明天上午送你回去。”顾泽昊语气也冷了几分。
“……”夏程程抬头看了他一眼,顾泽昊根本没看她,她想了想,现在为这事吵架也不合适,反正也不多这一晚,她起身,“我吃饱了。”
顾泽昊看着她慢吞吞的步伐一点点移动到卧室,卧室的门一关,他将筷子一搁,完全没有进食的欲望,即使他刚才看着她吃自己一口都没吃。
夏程程不对劲,很不对劲,但他还搞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
“G.T顾董在机场被OK人员围堵,半分钟内善后。”
朱小鹿不知道他在跟谁通话,但她听到了G.T顾董,听到了围堵,她顾不上刚刚许晋东嫌弃的眼神,坐姿和语气都相当激动,“怎么了?怎么了?是昊叔和程程在机场被记者围堵了吗?OK是你们公司的吗?你是要帮忙解决……而不是……让他们大肆报道的吧?”
许晋东丝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再次投向朱小鹿,朱小鹿说着说着就蔫了,她刚想主动结束这磨人且莫名其妙的见面,赶紧下车去联系程程,许晋东这时再次开口,“你和霍家老二一起去了美国?”
“嗯,是啊。”朱小鹿想也不想就答,她现在就想乖乖配合问话然后被请出去,周遭突然的安静让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离她有个座位距离的大叔,昏暗的车内他黑沉沉的脸色清晰可见,朱小鹿懵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好几个人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