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军辉的死,对林家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虽说是最不得自己喜欢的儿子,可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林老将军心里也很是难受。老妻已经哭晕过去几回,三房里更是哭声震天,林老将军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几岁。

尸体运回来之后,已经是几日之后,尸身有了味道,又是死在外面的人,依当地的风俗,凶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进屋的。林三爷的尸体至今还停放在衙门尸房。在过几天就是圣上的万寿节,林老将军没法,只能提前草草先将林军辉入殓下葬,只做今明两天的道场,第三日早上便入地掩埋。

林府里挂起白布,虽是林三爷没什么本事,只是挂了个闲职,到底林家手握兵权,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少。林贵妃出来给兄长送行,管轻寒陪着一起,林家的人跪成一片,哭得越发厉害。

林贵妃虽是妹妹,却是贵妃,是君,脸上带着一脸的凄苦,穿着素雅的宫装,在手臂上系了一圈黑纱,一路由闵姑扶着,进了林府。

老母亲杜氏哭得肿了双眼,看见女儿回来,母女二人是抱头痛哭。管轻寒站在旁边,他的手臂上也戴了一圈黑纱,脸上没什么表情,比起以前,更多了几分冷峻和沉稳。

林家的姑娘们虽是低着头,却不时扫视了他一眼,看见表兄如今越发仪表堂堂,心里又是欢喜又有几分愁绪。

齐氏拉着林贵妃进屋子里说话,最后只剩林家三房的人,孤零零的在院子里,林军辉的妻子乔氏自从知晓丈夫去世之后,已经几日不曾开口说话,木呆呆的,突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目标。三房嫡出的小女儿林雅萱跪在父亲的排位前,因着父亲的遗体不能入府,棺材里只放置了两件旧衣服。

林雅萱见其他人都走了,扯了扯母亲的袖子,说道:“娘,贵妃娘娘回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林雅萱刚满十五岁,他们三房在林府并不受重视,好在因为爹爹是嫡出,日子也还过得去。但林家毕竟是以军功立势,其他的叔叔伯伯们都入了军,不论大小,也当了个官。只有她爹,平日里只知道喝酒,根本就没考虑过他们三房的处境。

现在爹爹去了,林雅萱知道他们三房以后恐怕在林府是彻底的没地位了。现在唯一摆在他们三房面前能够拯救他们的人,也就只有贵妃娘娘了。表哥是王爷,虽是比她们姐妹大了好多岁,但年轻有为,器宇轩昂,是很理想的夫君人选。tqR1

乔氏被女儿拉了一把,这才回过神,她看着女儿那双担忧的眸子,苍白的笑了笑,“我知道,你姑母回来了。”

林雅萱抿了抿嘴,\"娘,我在这儿守着,您进去陪姑母说说话吧。表哥也来了。”

乔氏整理了下仪容,朝女儿点了点头,随即便站起来去了婆婆那里。她的夫君已经没了,这个家里,他们三房已经落魄,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门房的说乔氏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了,大房,二房,四房,六房几个女人脸上的表情可是相当的精彩,管轻寒抿了抿嘴,压下眼里的寒意。

林府老太太生育了五子三女,其中小女儿入了宫,成了贵妃。

“快让她进来,一听说三郎去了,她这些日子不吃不喝,我看着都可怜。”老太太抹着脸,对林贵妃说道。

乔氏进了屋,便朝林贵妃跪下行大礼,林贵妃忙让闵姑上去搀扶她起来,看着她惨白憔悴的脸,心里也是难过不已,道:“三嫂节哀。三哥若是看见你这么伤心难过,他也走得不安心。”

乔氏道:“三爷平时在家时,我总嫌他成日里呆在家里写写画画不出门,如今一转眼人没了,我却宁愿他仍然在家写写画画。他自幼不像叔伯们习武厉害,我也总让他凡事别逞强,他总说我是头发长见识短。他在世时,我常同他争吵,如今没了这个人,我这心里空空落落,若不是看着孩子们还小,我是恨不得随他去了!”

林贵妃抓住她的手,道:“三嫂,这可使不得。雅萱还小,茂儿也没娶亲,你若是走了,留下几个孩子,可让他们怎么办。”

乔氏当即便哭了起来,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女人的哭声,管轻寒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他们这番惺惺作态,心里只觉得无比恶心。

“说到雅萱,那孩子我也好些年没看见她了,这一晃眼,也十五了吧。”林贵妃说道。

乔氏点了点头,“可不是,正月初十,就是她十五的生辰。娘娘若是怜惜她,我就让那丫头进来给您磕个头。”

林贵妃点了点头,不多时,林雅萱从屋外进来,林贵妃看着她脸上带着泪痕,身子柔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要吹倒似的,心里怜惜着,忙让她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又是一阵宽慰,最后还一边抹着泪,一边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给她戴上,道:“可怜的,小小的就没有爹。雅萱,以后若是府里没什么事儿,就进宫来找姑姑,陪姑姑说说话解解闷。”

林雅萱一身孝服,腼腆的点了点头。林贵妃瞧得又是一阵心疼,随即指着管轻寒道:“这是你表哥,你小时候应该见过他的,不过那时你还小,想来也没什么印象了吧。”

林雅萱又给管轻寒见礼,管轻寒抿了抿嘴,并没有伸手扶她,闵姑上前一步扶起林雅萱,道:“萱姑娘是表妹,不用行此大礼。王爷敦厚,不会责怪你的。”

大房的年氏手紧了又紧,看着三房的人在林贵妃面前大出风头,如今贵妃娘娘还把林雅萱介绍给宁王认识,心里暗骂三房的人惯会借梯往上爬,今日若是被三房的抢占先机,在贵妃心里留下好印象,到时候宁王妃的位置,岂不是雅萱这丫头的了!那他们这几房的男人在前线提着脑袋带打仗,倒是白白便宜了别人!这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年氏道:“说来,殿下自从十五岁随阿翁去军营,也是好些年没来咱们林府了。我也还是那年宁王府建成的时候见过他一次,这一晃眼,殿下都长这么大了。珏儿几个,小时候还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呢。”

林贵妃也想起了府里的侄儿侄女们,她这些年在宫中,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家,要不就是老母亲进宫见她,陪她说说话,要说小一辈的,她还真没见过几次。林贵妃道:“珏儿也就比寒儿大两岁,孩子都好几个了吧?”

年氏回道:“珏儿如今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也快五岁了。便是茹儿和静儿一个十六,一个马上也十五了。”

杜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不管最后是谁入了女儿的眼,总之是出自他们林家,她也就满意了。又看了管轻寒一眼,这孩子如今确实是比以前更有气势了,想到儿子写信回来说他身边跟着个女人,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她咳嗽一声,道:“老大家的也是,娘娘统共没回家几次,你说这些,她都没什么印象。难得她们姑母回家一趟,也让她们兄弟姐妹出来见见,给娘娘和王爷行礼。”

年氏心里总算是舒坦了,还是老太太明理。

不多时,林家的孙辈都来了,除开远嫁的或是在军中还没赶回来奔丧的,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一屋子。

管轻寒眯了眯眼睛,他很快便瞧见,来的孙子辈都是林家嫡出的血脉,庶子所出的儿女还没资格站在这里。

林府如今已有五位姑娘及笄,老大家两个姑娘,二房一个,三房一个,四房一个,六房的还得等到明年才及笄。姑娘们大大小小的站在一起,朝贵妃和宁王见礼,公子们不时朝宁王看一眼。

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哪里像是府上刚死了人的样子。管轻寒嘴角微微上扬,这就是林家,为了利益,连自己儿子葬礼上都还在逢场作戏,尔虞我诈。

管轻寒一撩袍子站起来,朝林贵妃道:“母妃,您先在这儿陪祖母和几位婶娘说话,儿子去外祖那里看看,哪里还需要帮忙的。”

林贵妃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可别惹你祖父伤心。”

——

管轻寒终于从一群女人中解脱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严肃,显得有几分不好接近。大房的林珏小时候跟他玩儿得更多些,虽然后来两人也好些年没见了,不过在众位兄弟中,林珏自认自己曾经好歹也算是宁王的玩伴,虽然后来疏远了,可他应该还是记得自己的。

林珏主动上前搭讪,管轻寒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也算是给了他面子。不多时,几人便来到了林老将军的院子前。

林老将军在书房里,听见门房说宁王殿下来了,当即便出去迎接,看见林珏等人也跟在他身后,林老将军颇有些惊讶,但看他们聊得似乎挺融洽,心里很是高兴。照理说,管轻寒是林贵妃膝下的孩子,当与林家的子嗣关系非常不错,可惜当初自己女儿对管轻寒并不是很好,他们母子关系不融洽,连带着管轻寒也和林家保持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