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韩家 (八)(1/1)

湖月庭,韩文的房间里,小十正倚窗半靠,手握书卷,聚精会神地看书。离窗半米处,宽大古典的黄花梨桌后,韩文趴在上面,手里拿着一只鸡毛,不停地蘸着墨汁在白纸上写字。

古代有文房四宝,毛笔宣纸是文字记载的重要工具,文文是个现代人,用不惯这些东西,但她又有写日记的习惯,为了方便记录在古代的生活,她让手工技巧的阿南做了鸡毛笔,像十九世纪的大文豪那样,蘸着墨写字。小时候,父亲收藏了一支一百多年历史的鸡毛笔,因为好奇,她拿来练字,久而久之,她学会了大文豪的写字方式,现在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时代,鸡毛笔是她可以找到现代生活的感觉的唯一的东西,也是用来怀念父亲的。

回到湖月庭差不多半个月了,一有空,她就写下东淄经历的事情,她喜欢写日记,这样可以让她梳理混乱的思绪,也使心变得平缓,安静下来。

小十在旁边静静地看书,翻书的声音和写字的声音凑成一段夜曲。

写得累了,韩文略有些疲倦地支着额头,放下鸡毛笔,就这么地在桌上睡着了。

微风飘进来,窗边的紫色纱帘像一朵云,飞扬飘荡,拂来一阵清淡的香味。

韩文睡醒时,房中不见小十,身上倒是多了件衣服,想是小十给她披的,怕她受凉吧。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晴空万里,阳光正好,是晒太阳睡大觉的时候,她抬抬酸麻的胳膊,打个哈欠下楼去。

一楼很热闹,除了爱玩闹的小雪和要完成作业的水湘不在,其他人都在,而且还多了两人。

“文文,好久不见啊。”

还没下来,就有人亲昵地唤自己,韩文睁了睁惺忪的眼,好久才焦点聚齐,看清下面的男女。“小思,妳回来啦!”她睡意全无,冲下去扑进一个怀抱中,喜出望外道:“太好了!可算等妳回来了。”

“是,是,我回来了。”抱她的人拍着她的肩,说。

“唉唉,还有我呢?我呢?”有别人在拍自己,韩文抬头往后看,静默一瞬,轻轻问道:“你谁啊?”

话一出,全场寂静,欢腾的气氛将至零点。

那人脸色难看,埋怨道:“妳是故意的吧。才多久没见,妳就不认识我了?”

看着对方一副委屈的模样,韩文愣了愣,大脑飞速一转,想起他是谁了。“大周!你也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一边的刘昌南无力地抚一下额头,名叫大周的男子也是尴尬的笑不出声,小十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神思还在外游离。所有人不论怎么回味,她这话听着都不对劲。

“喂!你们刚刚回来吗?收到信时还以为再过两天才能见你们,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韩文没察觉到大家的异样,欢喜地跟抱着她的人说。

大周不乐意了,一把分开当众抱得粘住似的两个女人,不满地哼唧:“注意点形象,小思是我媳妇,妳抱人也得看看我这丈夫同不同意啊。”

韩文不屑:“我要做什么须得征求谁的同意吗?”

“好了,思娘他们奔波劳累了几天,我去做饭,大小姐让他们休息一下。”楠姨出来打个圆场,拉着吴叔去准备晚膳。

韩文笑眼弯弯地看着小思和大周,看得大周有气也消了。“行了,别瞧了,才两年没见,妳用得着老这么看我们嘛。”大周说。

小思捅了丈夫一下,转身来到韩文面前,不过不是抱她,而是掀开她的裙角,低头看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嗔怪道:“文文,妳这不穿鞋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啊,大冬天的不冷吗?”

韩文笑而不语。

眼前的女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长长的乌发用红绳束在头顶,仅有两缕发丝垂在耳边,一张素净的瓜子脸,凤眼朱唇,黛眉皓齿,眉心间有一个紫色莲华纹,端得潇洒高爽,英气逼人;她身上穿着紫色的便装,暗蓝色锦缎束腰,身量看着像是拔高了几分,领口袖口及衣边都绣着莲华,脖颈上戴着一条缠着蓝线的紫色玉石,小巧玲珑,光滑莹亮,识货的一眼便知是天下少有的奇石,腰边挂了一条鲤鱼玉佩。她这一身装扮还与当年一样,别无二致。

俏郎英女,红尘携手,笑看春秋,别是一番人生滋味。

这句话还是当年韩文送她和丈夫离开白鸾时赠的,如今两年过去,再见她,还是曾经的女豪,一点儿都没变,不过......看一看她的丈夫,韩文脸色的笑挂不住了,为什么两年不见,妻子越来越有风韵,这丈夫却......不怎么样。

其实大周没什么变化,不过是比小思大了七岁,但一向不怎么注意身边男人的韩文一直觉得大周老了。

单看年岁,大周是比韩家这些未到二十的人大了十岁左右,但他正值壮年,长得不赖,算得上一表人才,用刘昌南的话说,他这是刚柔并兼。

他有一副好相貌,剑眉星目,鼻梁高而挺,嘴唇性感,尤其是一双眼,炯炯有神,似有光彩在闪烁,他有一头黑亮垂直的长发,紫色的锦带高束,他还有一副好身板,挺拔欣长,可以称得上是昂藏七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精神不太好,眼中光芒是疲乏之色,身上有种风尘仆仆的味道,失了气宇轩昂的气质,兴许这正是韩文说他变得都认不出的原因。

韩文看人一向很准,比起养眼的好颜色,她更欣赏人的气质,当年结识小思和大周,正是因为她相中了他们身上那种洒脱的气质,这和她很像,和韩家的人更像。

若说小思和大周,也是个人物,他们不是富家子弟,不是豪门门派,也不是达官权贵,只是两个名不见传的小人物。他们相识于幼年,长于白鸾,是青梅竹马,在大城市里打工十来年,一直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士。直到某天,打完工回来的路上,他们救了位伤得很重的老妇。他们心善,知道在富贵和贫穷差距太大的地方活着不容易,所以出手救了老妇,用所有积蓄给她看病;照顾了一月,老妇好了,却不告而别,只留下一本书和一封信,本来他们还挺气的,存了多少年的钱换来一本破书和一封信,太不值了。谁知,老妇留给他们的是一本剑谱,他们出于好奇,苦练了三年有余,竟有了一身功法,不仅能飞檐走壁,还能使剑劈物,糊里糊涂地成了高手,他们起先不敢张扬,依旧做个普通人。直到四年前,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他们开始崭露头角。那时,韩家创立云来会不过半年,高价收购了一家商盟,钱都付了,就等收货,但那卖主却是个黑心肠,竟颠倒黑白状告韩家霸抢自己的商盟;无奈当时韩家只写了一份收购凭据,还在卖主手上,所以一时成了蒙冤受害的一方。韩文看不起贪心害人的混蛋,一气之下火烧那商盟,好好的一家产业毁在她手上,这事闹得满城皆知,人人都怕这韩家蛮横的作法。小思和大周不明真相,起了伸张正义打抱不平的心思,于是夜潜韩家,与刘昌南和莫问大打出手,双方都受了伤,这一打倒让双方认识上了,再经韩文一番解释,他们才知自己错怪好人,帮了错忙,为了赔罪,他们火烧了那卖主的家。

从此,他们与韩家有了不解之缘,所谓不到不相识便是如此,借着韩家兴起的势头,他们作为朋友受惠于人,自然帮一把,但凡是需要人手的事,他们爽快地主动揽下,帮韩文解决了不少麻烦,以致于刚开始的一年,韩文把海上贸易交给他们负责。但身手不错并不代表脑子聪明多少,不出两月,三艘商船在他们手上被海盗抢了,本来就没航海技术,他们压根不懂海贸。韩文头疼,无奈之下,才打了请齐凛大将军的主意。

近两年,韩家生意越做越好,有能力的人才也不少,也没什么大事,他们渐渐地不再管理商事,先是学着韩文退居,过个悠闲自得的日子。但忙碌惯的人如何静心享受生活呢,他们在湖月庭呆着憋得慌,韩文没想把人家小夫妻拘在家里,建议他俩出去走走,就当是云游四方看看新世面。他们听了,觉得有理,在两年前的冬天,告别韩家,携手闯荡江湖,虽说离开了白鸾,但一直有书信来往,韩家时不时地收到他们的信,也从一些江湖传闻中听到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事。他们行侠仗义,救死扶伤,一路上做了好多好事,名声也随之大了起来,成了江湖上有名的逍遥夫妇。

韩文不太在他人事上上心,但事关家人朋友的,她一直留心关注,两年来,一直关心小思和大周的去向,她以为至少要等年过了才能见到他们,但没想到会回来的这么早。

“别说我了,快跟我说说,你们这些年去了什么地方?好玩吗?”韩文放下裙子,拉着小思的手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像个好奇宝宝问个不停。

“别急,我这事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小思拿起边上桌上的杯子,狼饮一口,说:“我们去了漠北和大草原。”

“北方啊!”文文一听,兴致没了一般。“没劲,两个人跑到北边,有什么好玩的。”

小思不这么认为,回忆起漠北游历的日子,她感叹:“也没什么不好玩的,那地方挺漂亮的,再说,谁说是我们两个人,还有万千故呢。”

韩文睁大眼,望着她:“万千故?这个采花贼也去了?”难怪两年没了音信,竟是去了漠北。“他人呢?没跟你们回来?”

小思抬手托着下巴,细想道:“回来了,今儿刚到白鸾,不过......他说他要去吃饭,饿得久了。”她眼巴巴地看着韩文,说:“文文,我们真的很饿。”所以我们能先吃饭再聊天吗?

韩文眼角抽了抽:“他真是够了,你们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