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正街上,各色商铺林立,街道两旁,小摊小贩依次排列,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的吆喝叫卖之声,一片繁荣似锦。一个玄色锦衣公子在一个包子铺旁买了两个包子,递给身边绿衣小厮模样的少年一个,然后满满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包子,边吃还边感叹道:“这石记的包子果然名不虚传啊,皮薄馅大、鲜嫩多汁,诚不欺我。”绿衣少年看自家少爷一副陶醉的模样,也吃了一口,说道:“我觉得冯妈做的更好吃。”锦衣少年听了瘪瘪嘴,没了吃第二口的兴致,“那你回去吃吧。”扔下一句,转身就走。绿衣少年虽然不解但是也看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少爷不高兴了,遂追上去问道:“少爷,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主仆二人正是童明月和绿竹,童明月这几天都在陵州城闲逛,什么好吃什么好玩,就往哪里去,一副纨绔模样。在宜州时,绿竹也经常跟着童明月出来游玩,所以也见怪不怪了。
她听了绿竹的发问,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没说错什么,走吧。”
“去哪儿?”绿竹一脸茫然。
“去邀星阁。”
“啊?”绿竹吃了一惊,大白天的逛青楼?怕自己听错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邀星阁?”
“嗯。”童明月不以为然。
“这大白天的?”
童明月扭头白了她一眼,“正要白天去才是。”
绿竹不明所以,但是既然小姐说了,那肯定是对的。
果然,与晚上的花花绿绿,莺莺燕燕不同,白日里,邀星阁的门前一片寂静,大门亦是紧闭着的,竟显出一种处子般的安静来,估计姑娘们都在补眠吧。绿竹上去叩门,扣了好几次,大门才从里面开了,出来一个四十多岁垮脸男人,应是龟奴。他半眯着眼,打量着叩门的绿竹,没好气的说:“懂不懂规矩啊,咱们这是青楼,白天不开张,晚上再来吧。”作势要关门,却被什么东西卡住,定睛一看是一只脚,脚上鞋子面料用的是上好的暗纹织锦,纹饰素雅。循着鞋往上看,是一身玄色织锦长袍,和一张俊俏无比的脸。那龟奴一阵恍惚,晃了晃脑袋,睁大了眼睛细看,确定自己不是发梦,才问道:“公子您这是?”
童明月笑着说道:“在下想拜见一下瑶琴姑娘。”
龟奴为难道:“姑娘们白天是不接客的,更何况是瑶琴姑娘。公子应该知道青楼的规矩才对?”
童明月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你把此物交给兰儿姑娘便可。”
龟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正欲再推脱。童明月看了绿竹一眼,绿竹会意,立刻从怀中拿出一锭碎银,塞到那龟奴的手中,“麻烦您帮我家少爷跑一趟了。”
龟奴掂了掂手里的分量,换上一副笑脸道:“好咧,那就委屈公子在外面稍等了。”
童明月笑着点了下头,那龟奴遂关上门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门又开了,龟奴引着主仆二人来到邀星阁后楼,却见瑶琴的婢女兰儿站在那里,似是等候她二人。兰儿又领着他二人来到三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的门外,笑着对童明月说道:“童公子进去吧,我家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那笑意在童明月看来却是一阵不寒而栗,她笑着谢过。兰儿遂带着绿竹离开,留下童明月站在门外踟躇。
犹豫了片刻,童明月心下一定,推开了房门。
房内还是一样的罗帐轻垂,香气怡人。童明月四下看了一看,并没有发现人影,便出口询问道:“瑶琴姑娘,在下童亦旻特来拜访。”问了一次没有人回答,童明月又询问了一次,这时才从里间传来了慵懒的声音:“现在才来,你倒是沉得住气,进来吧。”
童明月顾及礼数,脚下迟疑,那边人又说道:“都是女子,有什么可忌讳的?”童明月豁然亦不再多想,撩帐而入。
轻罗红帐下,一个娇美的躯体横陈着,以手支头侧着身子,目光追随着进来人的身影。见她走近便又开口道:“你若再不来,我可就要报官了。”那语气似娇嗔又似要挟。
童明月看到床上躺着一人,似是睡梦初醒,此时只穿着亵衣薄衫,若影若现几乎能看到她如雪的肌肤,便移开目光不敢直视。她见对方语气戏谑,便也玩笑着回道:“怕是姑娘不舍得在下。”自己与她无冤无仇,瑶琴要是真的想害自己,当初又何必一再相救,何况又有什么好处呢。换做自己,不如拿此秘密来做个交易,或许还能得些好处,风尘中的女子所图无非两种,一是金钱,一是终身依靠。既然女子的身份已经被她识破,自然不会图终身,那剩下的只有金钱二字了。想通了这一节,童明月才再次来找瑶琴,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猜得不错,当然能和她达成共识最好。
“真是好不要脸,上次强吻了人家,这次又这般言语轻薄。”瑶琴轻笑啐道。
“你,”童明月没想到她又提到上次之事,面色一窘,“你明知道我是女的,上次的不算。”
瑶琴这次笑的更大声,以至于手也撑不住脑袋,直接躺倒了身体,她笑了片刻索性坐起身来,隔着罗帐,诘问道:“怎么不算,占完了便宜就想赖账?”她故意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没想到你和那些男人一样,都是寡情薄幸之辈。”
童明月没想到她把自己与男人相提并论,升起怒意,反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负责?我也是女子,难不成让我娶了你?”。
瑶琴从床上起身,一身半透薄衫罩在她的身上,若有似无,玲珑曲线一览无余,只见她缓缓走到童明月身前,看着童明月的眼睛道:“那也未尝不可啊。”她的表情不似刚才那般戏虐,仿佛蒙上了一层雾。
童明月看她表情凝重,心里一抖,疑惑的问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瑶琴收回眼神,又换上刚才的玩笑语气,“不行吗?你不是已经娶了知府千金了?娶了一个,难道就不能娶第二个?”
“这,”童明月观瑶琴的神情语气,不知她所说是认真的还是玩笑,如果自己拒绝,她会怎样呢?会直接去揭发自己吗?如果自己答应,……不,对一个人负责已经让她头痛了,如何还能再自找麻烦。正当童明月纠结着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瑶琴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叫你骗人,这是给你的惩罚。”然后咳咳笑了起来。
童明月看着她那得逞的模样,恍然大悟,“你又戏弄我。”她又羞又恼,气自己两次都被瑶琴戏弄,实在是丢人至极。
“只许你装男人骗人,还不许我开玩笑吗?”瑶琴瞪了她一眼,继续笑着。
童明月吃了一哽。她看向瑶琴,但见那人眼角眉梢都盛满笑意,倾城丽颜此时就像绽放的牡丹花一般美不胜收,童明月有一丝晃神,但很快恢复清明,她正色问道:“那你到底想要怎样?”
瑶琴停住笑,看向她,“什么怎么样?我没想怎么样啊?难道你想让我怎么样吗?”
一连三个发问,让童明月语塞,她避开了去,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我的身份,你会不会说出去?”
“我说出去什么?我都不知道你是谁。童亦旻这个名字想必是你杜撰的吧。况且说出去于我又没有任何好处。”
虽然听瑶琴这么说,童明月还是无法确信,她凝着眉,如果瑶琴直接说了她要钱还是要什么,都不难办,只是如今她却说什么都不图,这倒是让自己为难了,这个把柄拿在别人手里毕竟不能让自己安心。
瑶琴什么玲珑心思,当然看出童明月顾虑的是什么,言道:“好啦,我没什么所图,也没想算计你。你这假小子,怎么这么多疑!”
被瑶琴看穿,童明月一阵尴尬,正想解释。瑶琴又道:“当初救你也只是因为不想看到姐妹同胞受难罢了。”她顿了顿,转身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幅风月图,图中两人皆【赤】裸着身体,男子骑在女子身上,女子的身体被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却带着一脸笑意。瑶琴叹了口气,续道“这世上,女子不能独行于世,要不依附男人,要不像我一样沦入风尘与姐妹们互相依靠着过活,但是最终还是在男子身下委曲求全。”瑶琴心高,奈何出生风尘,就算才貌皆是无双,又能如何?当时是因为同是女子,所以自然生出怜悯之心才救的童明月。后来听闻她娶了知府千金,倒是对她又好奇又佩服起来,这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呢?
“世间都道我们这些人无情无义,却不知作为男人玩物的我们,如果对他们有情有义,最终伤害的只是自身罢了。”瑶琴说这些话时,眼睛看向虚空,表情似是看破这人世间的生存法则后的淡然,又似是对命运不公作无声抗议的决然。
童明月吃惊的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她的眼神虽然不是看向自己,却击中了自己内心深处。是啊,千百年来,人们制订了一堆的条条框框,将女子层层束缚起来,你依照着他们的规则言行举止,那你就是贤良淑德,世人赞颂。你若挣脱了束缚,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你就是异类,你就不容于世。这些风尘女子未必是自己甘愿堕落,奈何命运所迫,生存所逼,毕竟每个人最初的愿望就是活着。
两人各自陷入沉思,突然隔壁传来了一声声娇喘之声,初时还听不出来,多听了几声,童明月脸霎时红了,这分明就是隔壁有人在欢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青楼的隔音不好,那声音太过清晰,如在耳畔,娇喘之声越来越粗,最后只留下一声重重的闷哼,虽然已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让童明月听了心砰砰直跳,脸烧的透红。
瑶琴自然也听到了,她回过头来看向童明月,只见她低着头,脸红如霞,身体僵硬局促,心下好笑。遂出言解释道:“楼中寂寞,姐妹们互相取暖罢了。”
谁知童明月听了更是如遭雷击,什么,姐妹们?也就是说这声音是两个女子发出的。别怪童明月没听出来,毕竟她实在是没有经验啊,而且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如雷似鼓,怎么还能分辨出对方是男是女呢?
童明月瞪大了眼睛看向瑶琴,见瑶琴微笑着看她,童明月心中已有答案。虽然惊骇,但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她从小遍览群书,杂书也看了不少,童家又从来不做限制,当然也就接触了些诸如此类的,只是当时看来懵懵懂懂,此时倒是了然了。她低下头,努力镇定下来,再看向瑶琴,那人还是一脸淡然笑意,似是已经见怪不怪。她亦收了心神,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瑶琴,瑶琴一看却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这点心意请姑娘一定要收下,权当还了姑娘赠银之恩。”
瑶琴也不推辞,收入怀中,却拿出刚才童明月给龟奴用来通报的那把折扇来,“你的玉,我还留着呢,我的折扇你也得收回去。”语气不容拒绝。
接过那把镶满宝石的折扇,童明月看向瑶琴,两人相视一笑,无声胜有声,一如此时。
童明月告辞了出来,经过隔壁的房间时,不自觉的从半开半闭的窗户向里面瞟了一眼,轻纱红帐之下,两个光洁的身体交缠在一起,那画面旖旎,好似一阵微风吹来,碧水起波,一荡接着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