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丽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这种数量,还有质量的精神体,确实罕见。
精神体从历史统计方面说来,一般都是浅色系的——有研究学者认为,这可能跟人类的精神在凝聚出体外的一刻时透明色泽有极大关系的——浅色质的东西凝聚出深色系就需要更多的质量和密度,甚至更加强大的精神控制力——来加强相同单位体积内的密度。
老太太看着这成群结队或飞或吊的黑蝙蝠,觉得脑子有点不太够用。
难道是我老眼昏花记错了?难道一年前那个娇蛮刁钻长相漂亮测试完了不承认满地撒泼打滚的不是这个常情小姑娘?
前帝国优秀间谍卡丽娜开始怀疑人生。
她转过眼来在仔细的打量了几遍现在的常情——一年前的她,美丽是美丽,却很是轻浮,浅层次的天生丽质像是浮在水面上的黄油,瞅着黄金灿灿,触摸上去却让人觉得手滑粘腻十分恶心——
那么比较来讲,
现在的她,就像是墨黑色的湍流大河底下的不为喷涌动弹的暗沙黄金,闪着幽微的光芒,却让你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老太太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年内发生这等巨变?
诸清安静的用自己庞大的精神力量细密的接受着从卡丽娜分神的脑海里传出来的破碎信息,瞬间拼凑出来了这个老女人在想些什么,她笑了起来——
女孩子垂下眼神表示尊敬,飞挑的眼线画的流畅轻快,黑发柔顺的垂了下来,苍白的小脸精致却棱角分明,整个人一种深沉又油滑的气质就生了起来——
“那么,您猜我发生了什么呢?”
诸清绽开了一个恶魔般的笑容。
卡丽娜脸色一白,分秒在脑海里竖起了上千层的精神壁垒——一层濡湿的冷汗密密的爬上了女人松弛的皮肤——她,老人气促微觉心慌——
她竟然能够进入我的脑子?
可千万不要觉得卡丽娜是寻常的向导——她可是在帝国战争之间磨砺了几十年的美人间谍,手中最多的时候曾经周转过数万的情报,纸张化出来可以铺满了这座君庭堡的宽旷地面,吹得纸页满天飞——她的精神壁垒哪怕是在没有刻意设防的时候,也不是一般向导可以比较的——
虽然十年来老太婆荣退,做了一些记忆手术,软化了很多精神的棱角,屁股早就坐上了软乎的领导位置——
但这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间谍卡丽娜啊。
怪不得她这么心慌手软。
这,这个女孩子——卡丽娜勉强收拾了自己的表情,重新摆出了微笑的嘴脸。
诸清眨眨眼,张开手臂,做出了一个微觉粗鲁的耸肩动作,明明是这么的不符合上流贵族行为准侧,却分明的让人感觉到她如风般的潇洒爽气——
“怎么办呢?谁叫我天赋这么好呢?”人魔毫不遮掩的明艳一笑,那凝聚在眉眼间的锋利几乎要迫近了老太婆的面皮上。
卡丽娜手中的笔杆难听的发出了‘嘎吱“一声——
她的精神力清楚的看到了回放在诸清脑海里——一年前那一幕,
一年前,心高气傲的小姑娘测完了向导水晶球,怔楞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水晶球,崩溃的大哭大叫,整个人哭的发抖,却被极不耐烦的她赏了一句评价:
“小姑娘,没天赋就来这里丢人现眼啊。”
她当时这样说着。
现在被诸清原封不动的在不设防备的精神图景里,再还给她。
卡丽娜一瞬的动作停滞——她目光转到了一旁水晶球里长时间凝聚的黑色蝙蝠群,那些怪物们在注意到她的目光时,冲她凶狠狰狞的扯开满口的尖牙,红眼睛看的渗人的恨。
面前的娇艳的女孩子巧笑倩兮,一点都看不出这些丑陋凶狠的东西是她的内心精神化形。
啊这可真是——老太太无奈的笑开了,摇摇头,满头的银发带着说不出的高贵典雅。
有仇必报当面打脸必当面还啊。
真是让人向往的年轻人的锐气啊。
老人重新端正了心态,给了人魔一个毫无偏见的笑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啊。
……
……
苏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排完了登记队伍,浑身大汗的回到了诸清身边,伸着脑袋腆着脸望着大小姐——诸清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给她打了几下扇子,凉风习习。
苏苗:….嘤嘤婴!
“话说,”女孩子抱怨着,“这个简单的一个工序,怎么需要这么多的人来做这件事情呢?”她望着一个大厅里或坐或站的人,站着的是她们这些排队等着登记的,而坐着的就是这些所谓的工作人员——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眼过去,竟觉得工作人员比这些登记的人员还要多!
这简直不可思议,苏苗费解的皱了皱眉头,指了指登记台上——五个人在看似忙碌,却实际上谁都没有在好好做事——“这种事情不是最多两个人就够了么?”女人掰着手指头,“最多一个查资料,一个登记啊?”
诸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个没有地位没有薪水的新兵蛋子不要说这种话——”苏苗脸色一青,这么一段时间不见这大小姐的恶劣嘴脸,几乎要让他忘记了甫一见面那副嚣张可恶到几乎让人想要吐口水的面目了——
“我们这些贵族大家缴了那么多的税款,不养这么多人,干什么呢?“说着,人魔摇了摇蕾丝扇,摇曳生姿的走了。
苏苗一愣——虽然他的话语依旧是那么的刺耳和难听,但是——女人叉腰挠挠头,皱了皱眉——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大小姐其实也是很愤怒于这个现状呢?
…..
…..
呆在贵族的家里果然是吃好喝好,苏苗抱着胸看着自己的房间装饰,煞有介事的点着头——白金色的吊顶是雕刻着精细的微小天使像,纯白色的垂蔓隔开了一方天地,看着梦幻的很,整体纯白色的设计,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刺眼,反而觉得十分的圣洁舒适——苏苗瞅着自己的床头那座漆黑色的十字架,恍然发觉,哦,原来自己家的大小姐还是个教徒。
女人转过头来看见方才佣人端过来的糕点盘,里面安稳的坐着一对摆放端正,漂亮多彩的点心,那上面精致盛开的玫瑰花,几乎可以让人恍惚闻到真是玫瑰的香气——苏苗那手指头点了点,然后放进嘴巴里——
哇,是岩浆奶油!
苏苗兴奋的蹦了起来,一口吞了进去,然后被烫的满脸发红也不舍得吐出来——据说每一份岩浆奶油都是在火山口生长的奶油树结产的,色彩斑斓稀罕的很。
带着火焰烧灼香气的玫瑰花被柔滑的吞了下去,女孩子满意的打了个嗝。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找了个纸盒子,踹了几块,就跑了出去。
……
……
圣所还是一如既往的破烂和腐朽,苏苗小心的套着自己的原本脏兮兮的外套,遮掩着岩浆奶油的香气,不让别人觊觎。
瑞文应该会喜欢的吧——苏苗喜滋滋的想着,想着这个在圣所跟自己的弟弟一样温柔懦弱的男孩子,一边熟门熟路的摸进了当初的训练场。
吱嘎一声,大门被推开了,几乎一瞬间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苏苗欢快的叫着:“大家,我又回来看你们啦!“
出乎意料的是,女人没有看到以往的那些熟悉的神情——我自我感觉在圣所里混得还不错呀,苏苗后知后觉的想着,不过她也没想那么多,调侃的说着:
“呦,莫不是我富贵了你们就不敢相认了?”
女孩子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尾巴一甩一甩的。
再坐的几个人面色忽的一变,很是难看,像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看着她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言说一般。
苏苗奇怪的看了看安静的哨兵们,嘟囔着:“这都是怎么了?算了算了,不管你们,我先给瑞文送东西去,这玩意儿晚了可就不好吃了——没你们的份儿!”女孩子做了个鬼脸,说完,一溜烟儿的跑了。
“苏苗!”几个人站了起来,想要叫住她,奈何女孩子跑得太快了——
快的像是要奔赴她既定的命运一般。
…..
…..
苏苗冲到了寝区,她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浓郁的血腥气像是铺天盖地的魔鬼,兜头盖住了她。
怎,怎么这么多的血?女孩子后知后觉的想着,觉得脑海里像是有大锤在轮番的捶打,揍得她视野模糊身体发虚,手中的岩浆蛋糕几乎要抓握不住。
一个人形的物体蒙盖着白布正在被工作人员往外抬,那头发的颜色看着那么眼熟,垂下来的一只手死白冰冷。
那,那是谁?女孩又哭又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她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不顾他人的阻拦,死命的扯开那块布。
天哪,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长相?苏苗崩溃的狠命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发抖的手怎么也摸不准安静的闭着眼睛的瑞文的脸庞。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的弟弟,我才两天不见,你怎么就被人打成了这个样子?
你告诉我,我替你揍回来!
你说啊,你站起来说啊!
苏苗癫狂的尖叫着,满脸都是被自己的手掌抓出来的痕迹,泪水充盈在眼眶里让她看不清任何的东西,手中的蛋糕掀翻在了空中,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正好落在了瑞文死白的眼睛上,盖下了一道丑陋的玫瑰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