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最后抚子只是冷着脸说了一句“请让我考虑一下。”

其实我觉得抚子的脸一点都不肥肥大大的啊。

我小心翼翼地从她的肩头探出半个脑袋,然后认真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

唔……最多还有点婴儿肥,但看脸还是萌萌哒的啊……

就算山下一定要形容的话,就不能说抚子和他的养母一样,害羞的时候很可爱啦,虽然不合群但是很温柔啦云云。

真·情话高手·深藏功与名的我暗暗想到。

就在代入感非常强的我,还在思索怎么说才能更显情商,把抚子和山下的养母都夸到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身体有些晃荡。

我赶紧一把抱住了身、下的衣领。

原来是抚子已经在原路返回了。

我转过“头”,正好看见山下一脸“诶诶诶?!她为什么走了?”“我刚才说错话了吗?”“诶~你别走啊!”“嘤嘤嘤……被讨厌了”的表情。

我感觉我今天真的是学到了一课,那就是讲话一定要注意技巧啊!特别是在这种关键是时刻啊喂!

待我们回到房间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抚子推开门后,摸索了一阵才燃起火烛。

火光并不强烈,只照亮了一小块的地方。

真黯淡啊……

远没有我之前所见过的那么大,那么亮。

我又再次想起了小灯笼不落。

也不知道它见没见到太阳……

或许太特别,有时候真的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落选择绚烂一刻,而如果是我,则会选择苟、且。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不是特别的,更重要是因为,我这一生本身就是在苟、且。

占据着他人的身体,扮演者他人的模样,藏起恐惧埋好孤独,去适应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我甚至不敢去触及曾经的记忆,就怕阀门还未打开,我就已全然崩溃。

我欺骗自己,欺骗别人。

我苟、且地活着。

我转移所有的注意力,只为忘记原来的自己。

所以我既难以理解又异常羡慕,那些有勇气且有能力不去苟、且的人。

所以最后一刻,我还是选择去跨过那块石碑。

——

但是若灯火太明,就只会照亮他人,却看不清自己了。

更何况追逐太阳的人,最后都会消失在太阳的光芒下。

——

灯火慢慢燃起,一张脸也随之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它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森冷而死寂。

可再定神一看,那些令人发凉的东西早已消失,快得就像错觉。

那人蓄着一抹十分得体的笑容,正举着茶杯在品茶,见抚子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一脸惊讶地看了过来,她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了茶杯。

只是杯底和桌面相触时,却发出了一声异常清脆的“啪”声。

鹤乃连忙抱歉地对抚子笑了笑,为自己下手太重。

“今天抚子酱没有在房间里啊……我本来带了好几本非常有意思的书想让抚子酱先睹为快的,结果却是败兴而归……”

我快速地扫了一眼鹤乃身侧所放的书,清一色是枯燥艰涩的大部书,连本稍微有意思的传记都没有。

可鹤乃却没有分毫心虚,仍然是一脸的关切,还假模假样地问道:“今天抚子酱是出去玩了吗?真难得啊……平时我怎么劝抚子酱,抚子酱也不愿意陪我出去玩……真想知道今天是哪个人这么厉害,把喜欢埋头读书的抚子酱给带出来了……”

“是茶奈子吗?还是雅子?”见抚子逐一摇头,她脸上的笑意深了一分,“哦?都不是吗?难道还是其他人?”

“是崇。”抚子平静地说道。

“崇……?”这个答案显然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待抚子解释这是山下让他私底下这么叫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才有些僵硬了起来。

“山下……崇让你这么叫的?”见抚子点头,她像是失了所有力气一样,整张脸都白了起来。

鹤乃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脑袋似是陷入了一种可怕的空白中。

而抚子则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出言打破这一室的寂静。

半晌,鹤乃才回过神,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地问道:“那……山下……崇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我只是有些好奇。”她勉强笑了笑,赶紧解释道,“毕竟崇可是很少和人单独出去的……”

“嗯……”抚子看了看鹤乃的脸色,迟疑了几秒才开口道,“崇说,他很喜欢我。”

“果然是……喜欢……啊……”鹤乃慢慢眯住了眼睛。此刻她的脸上失掉了所有的情绪,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让人无法猜测到她的真实想法。

“我记得我上山的那一年,只有十三岁……”

“木偶”开口了,她的语气里没有分毫的波动,连音量也是低沉的。

“早年大旱,颗粒无收,一家五口人眼看就要饿死。还好我的父亲当机立断,在我和两个弟弟之间,选择了将我卖掉才换得粮食。”

“我被卖给了一个商人,但是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坨好色到极致的糜肉。”

“我本来是充作仆人被他的夫人买入的,只是没过多久,我就被他拉上了床,成了他肆意玩弄的玩具。”

“我恨他,恨到敢在他睡着时举刀下手。”

“虽然并没有成功,因为有人先我一步了。”

“那人穿着鹤袄,指尖那么轻轻一点,那坨肥肉就彻底失了呼吸。”

“他说‘杀人这种事,不能脏了我的手’。”

“他说这话时,跟现在一样,是一副不变的少年模样,但眼神会显得更加稚气一点。”

“他只用这一句话,就要走了我的一生。”

“我跪下来求他,求他将我带走。于是我就上了山。”

“最开始的时光总是快乐的,没有那么多的人,也没有如今这样宽敞精美的房子。”

“那时的这,只有一个稍显破败的小木屋,和一个只知道傻笑的他。”

“但我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已经被我抓到了手里。”

“后来,他说要帮助更多的女孩子,于是不管愿意或者不愿意,每年结界打开的时候,他都会下山,带回一个女孩子。”

“而我就成了他最好的帮手,帮他处理各种事物。”

“可我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我知道,哪怕我再努力,在他眼里,我也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了。”

“哪怕在某些时候,他还是必须依赖我来解决一些事。”

“可现在,你来了。”

“木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抚子。那眼底里,是最深刻的怨毒和恨意。

气氛一时间紧绷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出现?!”

就在我以为她会突然起身,然后攻击抚子的时候,她却慢慢将之前所有暴露出的情绪,一点一点地藏了回去,直至脸上再看不出任何东西。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夜色已深,早早就寝吧。”

鹤乃面无表情地说完之后,就起身将身旁的书抱了起来,步伐缓慢又得体地推门离开了。

“……可怕……”抚子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门后,许久后,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两个字。

——

除开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部分,鹤乃的话里倒是暴露了很多非常有用的信息。

我看着抚子抽出白纸,然后将毛笔沾满了墨汁,在纸上潦草地写下了了所有她认为有用的东西。

从山下的养母、身事、再到鹤乃话中的每年一次。

她将这些东西连成了一条又一条的关系网,然后就这么看了一整晚。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将这张纸燃尽,然后熄灭了烛火。

——

第二天鹤乃并没有出现,来给她送饭的是雅子。

见抚脸上似有异色,她嗤笑一声,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鹤乃那家伙现在正躲在被窝里哭泣呢,根本没空,也没脸来见你。”

她将托盘放到了木桌上,然后环视了一圈她的屋子,最后,她的目光在那堆书上停留了一会儿。

“其实你并不喜欢看书,对吗?”她突然转过头,眼光直直地刺向了对方。

“什么……”

“其实你、不喜欢书、对吗?”她这次停顿了好几次,也加重了语气,“好好想想,你真正喜欢的是什么东西,忘记那些别人告诉你的话,仔细再想一遍!”

抚子的眼睛里开始腾起了迷茫之色,她的嘴唇嚅喏了许久,才在眼神清澄之后,略带颤音地回答道:“我……不喜欢看书……我根本就不喜欢看这种枯燥乏味的东西……”

她露出一副终于缓过神的模样,然后捂着胸口,语气惊恐的问道:“我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雅子闻言暗了暗眼色,语气异常温和地解释道:“你会这样,是因为鹤乃对你灌输了‘你热爱读书’的这种思想。”她顿了顿,有些不堪地侧脸侧脸,“这是她第一次做这么过分的事,大概是觉得你太有威胁性了……”

“是因为崇?”

“崇?”雅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所指之人,“你是说山下大人?”见抚子点头,她微微扯了扯嘴角。

“连这么私密都事情都知道……看来确实不是她杞人忧天了……”

雅子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茶奈子没有和你在一起吗?”抚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获取信息的好机会。

“茶奈子?”雅子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敏感了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也没有什么……”抚子似是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一脸紧张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呃……茶奈子应该和雅子在一起才比较对……”

雅子脸色缓和林许多,还难得眼里带起了一丝笑意:“她自然是要与我一起的,只是昨夜她实在是累坏了,今早起不来罢了。”

?!

我默默咽下的快要脱口的“~”

“不过你以后别再茶奈子茶奈子的叫她了,”雅子皱起了眉头,“和其他人一样叫她河间酱就好了,直接叫茶奈子实在是太没礼貌了一点。”

“可是这是……河间酱让我这么做的……”抚子有些不解地回应道。

雅子一听这话,脸马上黑了下来:“我告诉你,茶奈子和你是不一样的,她没有过去的记忆,是个很单纯的人,而你现在既然已经记起了过去种种,就更应该离她远一点!”

“茶奈子确实和我不一样,但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