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跑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已经精疲力尽的悠一和其它人。
我向他们说明了山下君的事,并提议找大人过来帮忙。
不过这个主意被悠一否决了。
他说是因为他的缘故,山下君才上山的,如果最后山下君没有回来,那他就死定了。
他说山下君的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大人们一定不会知道这件事会跟我们有牵扯。
最后他转过头对我说:
青太,我害怕。
二、
傍晚的时候,山下君的父母找上了门来。
他们之前似乎已经拜访完了悠一和其他人,但是始终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山下君的母亲向来都是一个看上去整洁得体的人,她甚至曾经还因为请别人到自己家里做客的时候,摆出了一整桌的化妆品,而被眼红的太太们在背后取了“乡下的贵妇人”之类的外号。
可是她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都非常糟糕,再没有以前端庄美丽的样子。
如果她现在的模样被隔壁的鹤田夫人看到,鹤田夫人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我漫无边际地想着。
三、
他们的来到让祖父非常不开心,因为在他的眼里,拜访者不是为他而来,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特别是他们为的还是一个根本就不懂规矩的垃圾。
山下君的父亲是一个非常直接的人,他一见到我的面就询问我有没有见过山下君,知不知道他下山后去了哪里。
我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中。
摇了摇头。
他们眼里的光灭了。
四、
中午在幼稚园的时候,我拼命地往嘴里塞东西。
昨天山下君的父母离开之后,祖父就以“言行失体”而撤掉了我的晚饭,甚至连早饭都没有准备我的份。
我虽然听不懂言行失体是什么意思,但是以我所受到的惩戒来看,这大概是一种非常糟糕的评价吧。
不过我很快就将这些东西抛在了脑后,因为有更让我苦恼的事在等着我。
悠一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理我,我想尽办法要让他注意我,但是都没什么作用。
后来我发现,他和当时一起上山的那几个人也没有什么接触了。
五、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见言叶君从那个破旧的小屋子里出来了。
他最近经常去那个地方,而且一坐就是一整天。
真是不妙啊……
如果让他发现了怎么办……
六、
悠一把山下的电动玩具,藏到了午睡房后面的小屋子里。
不过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去那里拿回来。
最后我自己过去了。
轻松地穿过门之间的缝隙,我一眼就看到了被丢在地板上的电动玩具。
我上前把它捡了起来,就在起身的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着。
七、
我本来还有些不明白悠一为什么不愿意回到这里,但是当我看见镜子里的东西,我就全明白了。
镜子里,住着妖怪。
它不吃人,但是它懂得迷惑人心。
八、
看着言叶君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眼前,我想起了悠一对我说着“害怕”时的神情。
那么脆弱的悠一,我必须保护好啊……
我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胳膊,直到出血才终于逼出眼泪。
我满意地将衣袖拉上,然后掩面坐在了墙角。
九、
悠一正式向我绝交了。
我知道,他这么做是因为害怕回忆起那天的事。
而忘记一件事的最好方法,就是远离与之相关的一切。
他做得非常好。
但是我生气了。
十、
我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望得到什么。
如果没有拥有过,我或许会不在意,但是既然现在让我舍不得了,我就必然会牢牢地将之禁锢在掌心,容不得逃离。
十一、
我将指甲狠狠插入伤口,直到它变大变深为止。
明明这么做我应该会疼得不行的,但是我却反而笑了出来。
看着他惊慌离开的身影,我笑着笑着,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悠一,现在你的罪,可不止有暗处的一条了哦……
十二、
受伤的事如我安排地,被母亲发现了。
看着她紧张地几乎要落下泪来,有这么一瞬间,我心里出现了隐隐的期待。
可是期待、希望、梦想之类的东西,从来都是用来打破的。
母亲和祖父吵了起来,她质疑祖父究竟有没有好好照顾我。
祖父的态度一开始还十分强硬,但当母亲说要控告他作为监护人却失职的时候,他开始有些张口结舌了。
他们争执了很久,直到母亲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我的监护权。
我湮灭了最后的一丝情绪,开始冷眼看着他们互斥。
渐渐的,我觉得越来越困,越来越冷。
大概是血流太多了吧……
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吵完呢……
十三、
我醒来的时候,悠一已经到了。
他正看着我。
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惹祸精。
他见我醒来,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质疑我的伤势。
问我为什么自己不站稳了。
问我为什么要伤得这么明显。
问我为什么要说出他的名字。
……
我突然发现,原本因他的出现而产生的欣喜全然消失了。
我这才恍然明白,眼前的人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十四、
悠一一家很快就搬离了这里。
悠一离开的时候,我并没有去送别。
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害他们离开的罪魁祸首,更多则是因为,悠一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丑陋了。
他丑得我毫无兴致。
不过虽然我没有去,但是我却是知道得最多的一个。
起码我知道,他们终生都不会好过。
十五、
我将所有事都告诉了山下君的父亲。
十六、
不久后,我就随母亲去了京都。
到了京都我才发现,她现在所嫁的人家背景有多么雄厚。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过得如母亲描述的那样幸福。
因为,她的新丈夫非常爱她。
爱到不能容忍我的到来。
十七、
我就读大学期间,乡下的祖父病逝了。由于我的父亲一直下落不明,所以作为嫡孙的我,是唯一一个可以为其守灵的人。
于是十年后,我终于又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此后至死,我也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