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螳螂捕蝉(1/1)

兰莫淡淡出声提醒,“侧妃!”

一声开口,如寒天腊月的一盆凉水浇在了她头上,寒心彻骨。侧妃定定看向他,却只在他眼中瞧见了一如既往的淡漠与安抚。

她不可置信之后现出了一丝了然,终于彻底死心,终于别过眼,不再去看他。

小曲儿喘了两口气,跪伏在地上,将事情经过详细道来:“锦绣与我说,只要……只要她犯了事,便会被赶出府,我便不用日日忍受与这种脏污之人同屋而住!……”

指的自然是阮小幺。说到底,还是嫌弃她的身份,这才为有心人利用,落了这么个下场。

锦绣与香玉一直看阮小幺不顺眼,正巧前日见着了那只珐琅镯子,便心生歹念,相出了这么一个借刀杀人的法子。

那镯子的的确确是在玉菱出府之时,被人偷了出去,并卖于了街市上不知哪个中人,又经了几手辗转,落到了一个货郎的手里,后来便有了阮小幺“收受贿赂”一事。

只是这究竟算是巧合还是更为精密的天罗地网,她便不知了,镯子又是被谁偷了走,更是一个谜题。

小曲儿哪晓得那许多腌?,只是听香玉的吩咐,接过几样小玩意儿,偷藏在了阮小幺的衣奁中,以为如此简简单单便可将人赶出府,眼不见为净,哪知这原本便不是个天衣无缝的局,而是个局中局。阮小幺是饵,小曲儿只是个顺带被套进去的小鬼而已。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兰莫挥了挥手,让人把小曲儿带下去,对着面色发白的侧妃道:“锦绣与香玉是你院儿里的人,本王便不予处置了。只是,犯下如此过错,你也不必再护着了,该当如何,你自是知晓。”

如此挑唆、怂恿之事,即便不说,也是要被赶出府的。锦绣香玉二人早已签下死契,便只能任凭发卖了。

兰莫不操心这些个问题,甚至都没唤那两个丫鬟来,此事告一段落后,只揉了揉眉心,道:“没的折腾了这许多时辰。你们先下去吧。”

玉菱自然是先行告退,侧妃也不避他人,缓缓道:“殿下,你带妾来,是否就是让要妾瞧一瞧如此情景?”

“你的婢子,论赏论罚,你自然须知晓。”兰莫道。

侧妃向来得体温柔的笑容有些苦涩,渐渐地,那眸子中的柔软仿佛被覆上了一层坚硬而冷漠的外壳,谦恭有礼地弯了下身,道:“妾那两个婢子不知本分,败坏门楣,妾定会严加处置,现下便告退了。”

她这次未待兰莫应声,转身便离了去,步履有些微微的凌乱,却仍矜持内敛。

阮小幺正也要离去,已走到了外间门边,却听里头兰莫的声音传来:“阮小幺,进来!”

她面上的泪渍还未干,心里头也是空空荡荡的,听到叫唤,便又折了进去。

兰莫起身支开了窗,手掌宽大干燥,指节修长,有些微微粗砺,然而推窗的动作优雅沉稳,仿佛生来便带着一股轩昂之气,侧妃负气而离,对他并未造成多大影响。让人将外间火盆撤了之后,见那惹事的丫头瘦瘦小小立在帘边,面庞娇小圆润,带着些湿意,鼻尖和嘴唇都有些微红,眼中湿漉漉一片,莫名让他想起了往日去围场狩猎,死在箭下的那些花斑鹿,它们的眼神也是那样乌黑而无辜,受惊时会微微睁大,里头盛满惊惶。然而眼前这丫头的眼中,只有满满的沉默,他看不出其他一分一毫的情绪。

“未成想你还有如此伶俐的时候。”他看着她,嘴角有些笑意,“你受了冤枉,按例可让纳仁给一份赏。怎么,还是不满?”

阮小幺欠下身,“奴婢不敢。奴婢谢过殿下。”

她这样无趣的态度同样也没有搅扰到他甚好的兴致,兰莫又问道:“若是与你同屋的那丫头做得再利落些,口风再紧些,你该如何申辩?”

“殿下不是已了然在胸了么,何须奴婢多言?”阮小幺道。

自始至终,对她而言是一场灾祸,而对面前的这人而言,恐怕他从一开始便看在眼里,她的这一场对质,对他恐怕就是一场闹剧而已。

人与人之间相差便是如此之大,让她连悲哀都不知从何生起。

阮小幺垂着头,翘密的眼睑挡下,隔断了与兰莫的对视。然而皇子殿下似乎不太满意,又挑起了她的下巴,饶有兴致地对上她的双眸,“怎么,伤心了?”

他今日真是兴致甚好,这般无聊。阮小幺心想。

平日里都是不苟言笑,此刻却清晰可见嘴角的弧度,眼中比湖底还深,黑如墨夜,他在自己身边一站,整个就将自己与对面的世界挡了住,陌生的气息如此强烈,带着不容分说的强硬与决断。阮小幺本能地觉得危险,想退开两步避开他的视线,却最终定定地站在了那处,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兰莫嘴边的笑意渐渐撤下,命令她:“说话。”

阮小幺微别开脸,生硬地远离他的指尖干燥的暖意,道:“回殿下,奴婢不伤心。”

她才是这场对质的赢家,她有什么好伤心的?这话应该问小曲儿和那两个作死的女人才对。

为了表明“不伤心”的心情,阮小幺硬生生扯出了一个笑容,仿佛两只看不见的手掌将两片嘴角往上支,笑得生硬而虚假。看在兰莫眼中,却莫名可爱的紧,明明是一副沮丧之意,却非要强作笑容,别扭而单纯。

兰莫摆了摆手,“行了,无事就好。下去吧。”

阮小幺被他挥之即来呼之则去,满心郁卒,当下行礼告退了。

她出屋,他临窗负手而立,淡淡看着,摇了摇头,却又现了一丝笑容。

阮小幺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看着四处白茫茫一片天地,心中空洞,有些茫然。雪下得小了些,却仍时不时有雪片落到眼睫上,冰凉似未干涸的泪珠。

她边走边想,为什么想在这陌生的世界求个平静安稳就这么难呢?这里没有了她那个**有钱的老爸,没有了那群锥子联赛妖精的后妈和准后妈,也没有了她那一足球队的弟弟妹妹,整个儿从零开始,怎么还又沦落到了如此尴尬而进退维谷的境地?

她所想的,只不过是得一方清静之地,平安度日而已——最好能日日见着察罕。

那个个头比年纪大的傻小子……不对,察罕不傻,他聪明的紧,只是心思成天都放在打仗上了,英俊的眉眼,温柔的心思,怎么看怎么合心合意。

如此想着,又从心底浮现了一丝雀跃,和着微微的悸动,莫名的想笑。

“妹妹,如此欢喜,莫不是方才地上捡着钱了?”一个娇柔的女声蓦地在身旁响起。

阮小幺惊了一跳,一转头,却又是方才离开的玉菱。她愣了一瞬,转而叫了一声,“姐姐。”

玉菱笑了笑,“我知你如今是个清白人了,应当欢喜,只是同有几人受了难,妹妹这笑意还是搁心里头吧。否则有心人见了,又要说三道四。”

“是,”阮小雅敛了笑意,也不辩驳,只问道:“姐姐不是先走了么,怎的在此处又遇了上?”

玉菱道;“小曲儿被从膳房叫走,方才我正过去向管事的说了说,还有好些事要打理下,故此推了这一时三刻。现下便要回去了。正巧,我与妹妹一道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