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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弟弟......
钟任仇一字不漏的,把这句从他父亲嘴里说出的话翻来覆去的在心里重复了好几次,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哑声道:“弟弟?”
他看见父亲那维护的姿态,已经知道事实就摆在眼前,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盯着父亲的双眼,等待着他给出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钟晖邦看着他儿子通红的双眼,把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含糊其辞道:“嗯,你们兄弟俩以后好好相处。”说着就要拉着旁边的二人往前走。
钟任仇却不吃父亲这一套,手臂一档,质问道:“我哪儿来这么个弟弟?是你从什么地方认的儿子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还不等钟晖邦怎么想好怎么回答,他身后的那名女子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哭的梨花带雨的说着:“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你们不要怪罪小启......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晖邦带着我们娘俩过来......”
那个男孩也立刻扑了过去,跟着那女子抱成一团,一起低声哭泣:“娘,娘你不要这样,我不要入钟家了,我们俩相依为命就好了......”
钟任仇听着这二人的对话,手背上青筋暴起,脸也涨得通红,目眦欲裂的盯着面前这位令他陌生的父亲。
“夫人......快去找吴大夫过来!”一人喊道。
钟任仇猛地回头,发现母亲晕了过去,赶忙过去扶住她,冲着门外大喊:“快去找人过来!”
钟老太太佝偻着背,一下一下的捶打着钟晖邦,呜咽道:“你这是做的什么孽哟,你看看你妻子,被你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
因为怕钟家人伤心过度,吴大夫原本就在祠堂门口等着,这会儿立马赶了进来,大家一阵手忙脚乱,把钟夫人扶了出去。
钟任仇狠狠地睨了一眼父亲,对站在祠堂门口的钟奉道:“你去帮我看着母亲,她醒过来了,就立来告诉给我。”
钟奉瞄了一眼还跪在祠堂里哭泣的母子俩,心下了然,点点头跟着吴大夫走了。
“哭什么哭,都给我闭嘴!”钟晖邦被烦的不行,冲着那哭泣的娘俩道。
那中年女子被吼得一下子就给噎住了,停顿了几秒,才立刻调整成委屈的样子。她双眼含泪,瑟缩在自己的儿子怀里,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钟任仇戏谑的看着面前这一幕,背在身后的拳头攥的死紧,指甲深入血肉,让他感受疼痛,也让他恢复理智。
刚刚钟夫人晕倒的时候,钟家在江省的分支看情况不妙,也跟着出了祠堂,现在里面就只剩下钟任仇、钟晖邦、钟老夫人以及跪在地上的母子俩了。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钟晖邦硬着头皮道:“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钟启来拜见拜见他未见过面的祖父而已。”
钟老太太被他儿子这句话弄得一晕,声音都打了颤:“钟启?钟启!是谁允许他跟着我们家姓的?这事儿你以为你急就做得了主了?”
钟晖邦没了言语,任由母亲责骂。
依旧跪在地上女人却突然道:“小启,我们走吧,别让你爹爹为难了,大不了......”她边哭边说,伤心的不得了,“大不了,你跟着娘姓,好不好?”
那名为钟启的少年哭的也快,哇的一声就泪如雨下,靠在母亲怀里,呜咽道:“好的,娘,我们走,我不要姓钟了......”
他们母子俩嘴里说是要走,身子却一动不动,就这么一直坐在地上小声哭泣着说“不要姓钟了”,活活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
钟任仇觉得自己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他突然感觉这就跟看戏一样。
他真是没想到,一直以来他尊敬崇拜的父亲,竟然早就在外头养了人,而且这儿子还都这么大了,竟然还动了心思让这私生子跟着自己姓。
若是看上个懂事的的不争名分的,也算是这老禽/兽有眼光了,可不知道他爹从哪儿看上这么个“白莲花”,教的儿子都一模一样的......令人作呕。
祠堂的透光性不好,虽说是白天,却黑洞洞的,唯有门窗边的缝隙能洒进来几缕阳光。屋子内渗着丝丝凉气,钟任仇站在阴影里,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冻得冷硬。
钟晖邦听着那身后跪着的女子一个劲儿的念叨“儿子不要不姓钟”,脑子里乱哄哄的,被这么一激将,就发怒道:“他怎么不能姓钟了?他是我儿子!当然得跟着我姓。”
钟老太太攥住他的手,问道:“他是你儿子?”她指了指钟任仇说道,“怎么,你有任仇这一个儿子还不够,非要从外面捡来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来败坏咱们家的名声!”
钟晖邦原本跟他母亲对峙就不在理上,这会儿听见钟任仇的名字,顺势就转移了注意力,他看了一眼钟任仇,指使他道:“你还在那儿傻愣着干什么,就不知道搭把手过来扶你弟弟站起来!越长大越不成个样子了。”
钟任仇双手紧握,停顿了一下才长腿一伸,慢悠悠的往那边走去,他低着头,一缕头发从耳后掉了出来,挡住了他的侧颜。
他一步一顿,鞋子踩在老旧的木头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像是踩在人的胸口上,一下一下的卡着心脏的跳动。他背对着他的父亲和祖母,站定在还跪坐在地上的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他轻轻弯下腰,露出一丝邪笑,缓缓道:“别坐在地上了,快起来吧。”
那母子二人竟是突然停止了抽噎,立即就乖乖的站了起来。
钟晖邦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但似乎很满意钟任仇“听话”的表现,便没有再说什么。
殊不知,刚刚钟任仇弯下腰的时候,右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造型古朴精致,却异常锋利的袖里剑了。他拿着那剑刃尖儿顶在少年的眼皮子上,先用嘴型说了一句“听话”,然后就一边挑着钟启的眼球往上走,一边说了刚刚那句“劝慰人”的话。
被他戳着眼珠子的钟启吓得不敢睁开眼,另外一只眼睛却瞪得老大,生怕钟任仇手一歪把他戳瞎了,钟启的母亲也不敢轻举妄动,眼泪也不往下掉了,跟着站了起来。
钟任仇满意的收了软剑,往前走了两步,一寸一寸的睨着面前这二人。
钟启被他看得发毛,瑟缩着跟他妈妈抱成一团,母子俩像是在看鬼怪一般,用害怕恐惧的目光时不时的瞄他一眼。
钟老太太突然说道:“任仇,你把他俩带出去,我跟你爹有话说。”
钟任仇转过身来,点点头道:“好的,祖母。”说完,他嘴角往下一耷拉,推搡了一把钟启,抬脚就要走。
可钟启和他的娘亲却并不想离开,趁着钟任仇一个不注意,钟启的娘亲就小跑到钟晖邦身边哭道:“晖邦,老爷子生前没能看见他的小孙子,现在老爷子仙去了,不能让小启连头都不给他老人家磕一个啊!”
钟任仇听见这话,胸腔里的愤怒就要喷涌而出,他气血上涌,一把抓住那女人,手指死死攥住她的衣服,沉声道:“我祖母要跟我、父、亲说说话,你们先跟我出去。”
那女人尖叫了一声,死命的想甩开钟任仇,就要往钟晖邦的怀里靠,装的跟个被钟任仇强/暴了的小姑娘似的,又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钟老太太意味深长道:“晖邦,咱母子俩好好谈谈不行吗?”
母亲都这么说了,钟晖邦也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他刚刚伸开要扶住那女人的手又收了回去,反而使力向外推了一把,不耐烦的对那女人说:“苗笙,你先带着钟启去外面等着去。”
苗笙看他面色不善,心思辗转,觉得不能在这里惹怒了钟晖邦,只好装作很乖巧的点了点头,一只手抹抹眼泪,另一只手提着白色长裙,扭着腰踮着足的往祠堂外走去。
钟任仇跟在苗笙和钟启的身后离开,快要出了门口,却听见钟老太太在他身后用不算大的声音说道:“任仇,我跟你爸爸好好谈谈,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个孩子入了咱们钟家的族谱的。”
钟任仇满心愤怒,这个时候也懒得回头,只是轻轻一瞥,果然看见他爸爸用恶毒的眼神瞅着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接话,下意识的装作没听见钟奶奶的话,把头发拢在耳后,转身出了祠堂。
刚刚还细雨绵绵,这会儿已经出了太阳,地上的水分蒸发着让人有些燥热,钟任仇眯起眼睛,寻找着苗笙和钟启母子二人的身影。
“真是些不入流的手段。”钟任仇嗤笑一声,瞧见苗笙跟她儿子说了几句话,然后把钟启留下跪在祠堂门口,自己一个人往祠堂的一边绕去。
钟任仇走到另外一边,挥手叫来一个一直侯在门口的奴仆,嘱咐了两句。
苗笙踮着脚从窗户外往祠堂里看去,她长得矮,根本看不见里面,想要低下头找块石头垫垫脚,却突然就被人狠狠的扯住了头发。
钟任仇拿着袖里剑的刀刃在她脸上滑来滑去,恶狠狠道:“你今个儿可得的给我好好记住了,我祖父只有我这么一个孙子!别不要脸的什么都敢往上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