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蓁蓁带着丫鬟和嫁妆回到家,下人通报进去的时候,谢父和谢母吓了一大跳。

两个人走出来,就看到庭院中放满了箱笼之类的东西。谢父虽然只是国子监的一个博士,俸禄也微薄,但他只有谢蓁蓁一个女儿,所以谢蓁蓁出嫁的时候,他还是竭力的给她凑了六十八抬嫁妆出来。但是现在,这满院子的嫁

妆……

谢父定了定神,问谢蓁蓁:“这是怎么回事?”

谢蓁蓁不说话,只是走过去,然后忽然就跪在了谢父谢母面前。

谢父谢母都吓了一跳。谢父忙弯腰来扶她,又问她:“有什么事你只管说,何必要跪下?”

但谢蓁蓁却不肯起来。

谢母这时已经在流泪。

女儿忽然回来,还带了自己的嫁妆回来,任是谁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蓁蓁,”谢母一边流泪,一边问着,“是不是李家休弃了你?”当初她就不同意谢蓁蓁和李修源的亲事。当时她就看不惯蒋氏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觉得是谢蓁蓁高攀了他们家。无奈谢蓁蓁一心要嫁李修源,对她的劝说压根就听不进

去,但现在……

谢母一把抱住了跪在地上的谢蓁蓁,哭天抹泪的:“我苦命的女儿啊。”

女子被人休弃总是不好的。往后她要怎么办呢?

谢蓁蓁倒没有哭,只是很平静的说道:“不是李家休弃了我,是我自己主动要同李修源和离的。”

谢父谢母吃了一惊,忙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谢蓁蓁却紧抿着唇,如何都不肯说了。

最后还是谢父长叹一声,对谢母说道:“蓁蓁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既然是她自己主动要同李修源和离,那必定是有她的原由,我们又何必一再追问?”说着,又转头对谢蓁蓁说道:“总是你在李家过的不高兴才会主动要和离。和离了便也罢,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后你就在家安安心心的住着。为父虽然清贫,没有积攒

下什么东西,但养活自己的女儿总是不成问题的。”

谢蓁蓁忽然就泪流满面。

她抱住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哽咽着说道:“是女儿不孝,当初没有听您和母亲的劝告。往后女儿就在您和母亲面前尽孝,再不离开一步。”

谢父叹息着,抬手轻拍着她的背。

其后不久,谢父上书离职,带着谢母和谢蓁蓁回了故乡。

他们是经由水路回去的。正是秋日,倒颇有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苍凉意境。

谢蓁蓁站在船头,看着两岸青山沉默不语。

谢父走过来,给她披上了斗篷,叹息一声,同她说道:“孩子,过去的事又何必再去想?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将来。这世上总没有过不去的坎。”

谢蓁蓁泪盈于睫。

等回到故乡,祖宅还在,虽然破旧,但雇人修葺一番之后倒也是焕然一新的。

宅子前面有一处不算小的庭院,谢父就将如何布置这庭院的事交给了她。谢蓁蓁便整日忙着这些事,倒也无心去想以往的那些事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春日,她在庭院里面栽种的那些花都开了,姹紫嫣红一片。这时候她才忽然惊觉,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以往的那些事了。

她回过头去看父亲和母亲,就看到他们两个人正站在一株芍药花面前,面上带笑的看着。母亲还伸手指了一朵粉色的芍药花在对父亲说着什么。

谢蓁蓁忽然就笑了起来。

有什么关系?她在想,她还有父亲母亲,还有往后大把的时光,何必要一直徘徊在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上面?

其后她见镇上没有好的学堂,同父亲母亲商议之后,他们就开办了一所学堂。

几年之后,学堂的名气越发的大了,十里八乡的人都到这里来上学。

谢蓁蓁原就学识高,经由父亲同意之后,她就做了一名夫子,每日授课,日子倒也过的充实。最重要的是,她心中平和。

后来有一日,她接到了李修源的一封信,是从岭南之地来的。

她当时垂眼看着那封信,看着信封上面自己熟悉的笔迹。

她以前是很喜欢李修源写的字的,还曾特意的去学过,但是现在……

她笑了一笑,也没有拆开信,只是将信投到了面前的火盆里面。然后她起身站起,走到门外,双手拢袖站在廊檐下,看着空中飘洒的雪花。

这是今年的初雪,远山近处都笼在细小若柳絮的雪花中。她在想,那个人终究是同自己没有关系了。至于以前的事,一辈子这样的长,总是要经历许多事的。那几年的时光,只不过是她一辈子中经历过的一件事而已,有什么好

郁结在怀的呢?而且现在想来,她也从来不后悔那个时候喜欢上李修源。

最好的年华,最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体会过心悦一个人的感觉。若这般说来,她倒是谢谢李修源了。不过这个人从此之后与她再无关联了。后世传闻,蜀地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女夫子,一生著书无数,育人无数,不过她一辈子孤身一人,并未成家。也有人说,总是女夫子实在太杰出,这世间并无一个男子她能

看得上眼的,所以倒是宁可一辈子孤身一人了。就有明智的人说,不管如何,这世间的事,大抵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需自己过的开心就好,又何必去在乎世俗的眼光呢?若这般说来,这位女夫子是当得上女中

豪杰这四个字的。(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