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听了沈沅说的话,低下了头去,声如蚊呐:“我也说过她们几次,可她们都是不听的。至于说告诉薛姨娘,我,我不敢。”沈沅就道:“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正经主子,薛姨娘论理都只能算是半个主子,不过是父亲暂且让她代为掌管这宅子里的事罢了,终究不会真的让她掌管一辈子的。你大大

方方的去告诉薛姨娘你要做什么,她不敢不听的。”

沈潇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伸手扣着被面上绣的海棠花。

沈沅见了,就叫了采薇过来,吩咐她:“你现在就去薛姨娘那里走一趟,告诉她六姑娘这里丫鬟是如何惫懒,不听六姑娘吩咐的事,看她如何说,如何做。”

随后又叫她近前来,轻声的同她说了几句话。

采薇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这边沈沅则是拿了自己做的手笼给沈潇,又同她说一些闲话安抚她。

*

沈澜今儿受了沈沅那番嘲讽的话,心中实在是气不过。于是沈沅前脚刚离开她的院子,她后脚就来了薛姨娘这里。

薛姨娘正面色青白的躺在临窗的木炕上,炕前面放了一个痰盂,不一会儿就要起来干呕一番。

见沈澜进来,面上的神色分明就是着了恼的样子,薛姨娘就有气无力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了你委屈受不成?”沈澜就一五一十的将刚刚沈沅说的那些个话都说了一遍,末了就气恨恨的说着:“她竟然敢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要告诉父亲去。让父亲知道,沈沅这些时候面上对我的温和

友爱其实都是装出来做给他看的。”

“她今儿既然敢对你说这样的话,那自然就是不怕你去告诉你父亲的。且只怕你若告诉了你父亲去,指不定你还要落你父亲的一顿说呢。”

沈澜吃了一惊,忙道:“姨娘可是知道了什么?”

难不成是沈沅对父亲说了什么?不然依着父亲对她的宠爱,任凭她说什么,父亲都不会说她的。

薛姨娘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我并不知道什么。”近来她实在是被腹中的这个孩子给折腾的够了,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管旁的事?且沈沅近来行事也越发的机密了,但凡她去了老爷的书房,里面就只有一个叫知书的丫鬟伺候着,再没有旁人的。她也让人叫了这名叫知书的丫鬟过来询问沈沅同老爷说了什么,但这丫鬟每次都说大小姐并没有和老爷说什么,不过是请请安,说一些无关紧要

的话罢了。但上次她和沈澜在沈承璋面前给沈沅下的火,说她瞧不上沈澜这个庶出的妹妹,凡事都不带着她一起,当时老爷明明是不高兴的。按理来说老爷应当会对沈沅发一顿脾气

,可如何自沈沅从承恩寺回来之后却一直不见这事发生?

薛姨娘越想面色就越凝重。

她有一种感觉,沈沅这段时间只怕是在背后做了不少事。且这些事肯定都是对她不利的。

她正想的出神,忽然就见一个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采薇过来了。

薛姨娘皱了皱眉。

采薇是沈沅身边的大丫鬟,她现下过来做什么?不过还是吩咐小丫鬟:“让她进来。”

小丫鬟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了。随后采薇进来,屈膝对着薛姨娘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来,望着薛姨娘,口齿清晰的说了沈潇如何高烧,但沈沅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她身边都没有一个丫鬟伺候,要喝水

的时候茶吊子里都竟然都没有一滴水的事。再有就是沈潇院子和屋子里好几日都没有人打扫的事。

最后采薇说道:“大小姐遣了奴婢过来,就是想要让奴婢问一问姨奶奶,六姑娘院子里的这些个丫鬟您打算怎么处置的事。”

说着,采薇就垂着双手不卑不亢的站在一旁。

薛姨娘听了,只暗中咬牙。虽然沈潇不得沈承璋喜爱,但到底也是沈承璋的女儿。若这样的事传到沈承璋的耳中去,沈承璋即便是嘴上不说她,但心中也要以为她管家无方,而且还苛待沈潇。她可

不想给沈承璋留下这样的印象。于是薛姨娘面上就做了吃惊的样子出来,说着:“六姑娘竟然高烧了?怎么这样的事竟然都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若告诉了我,我必然立时就请了医生来给六姑娘诊治的。

又对着采薇歉意的笑:“你看看我,怀着身子,吐的厉害,这些时候宅子里的许多事就有顾及不到的。还要劳烦你回去同大小姐和六姑娘说一声,让她们多担待。”

“薛姨娘是能者多劳,有些事一时顾及不到也是有的。”采薇面上的神情淡淡的。

倒是和她的那个主子一个德性。薛姨娘心中暗骂,面上却是叫了瑞香过来,命她:“你去叫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来,拿了板子,随采薇姑娘到六姑娘的院子里去,把六姑娘院子里那些个眼里没主子的丫鬟们

每人都各打二十板子。再革了她们三个月的银米,看她们往后还敢不敢不听六姑娘的吩咐。”瑞香答应着,转身就要出去叫人。但采薇此时又开口淡淡的说着:“我们大小姐说了,六姑娘现在病着,听不得打人的声音,怕吓到她。且六姑娘身边的那些个丫鬟,见着六姑娘不得势,府里姑娘该有的一应惯例用度东西都没有,跟着她能有什么出息?背地里都商议着要去伺候旁的有体面的主子。这样不忠心的下人如何再敢用?竟是都赶

出内院,永不让她们入内院的好。另外再挑了好的丫鬟给六姑娘使。”

薛姨娘暗地里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既然沈沅心中早就有了主意,那先前做什么还要问她如何处置?

不过也有些心慌。

她克扣沈潇月例银子和日常用品的事沈沅竟然都知道了?若这些话传到了老爷的耳中去……

薛姨娘只觉得这一口软气憋的她小腹都在抽痛,不过面上却也并没有显出什么来。

沈澜却没有她这样的沉得住气。她一张俏脸全都放了下来,说出来的话也很不客气:“既然她心中都有了发落那些下人的主意,你进来就该同姨娘直说才是。如何等姨娘说了该如何发落的话之后你才说?

这不是耍着我姨娘玩么?”

“奴婢不敢。”采薇说出来的话依然不卑不亢的,“是奴婢疏忽了。方才一时竟然忘了大小姐说的这些话,刚刚才想起来。”

沈澜原就心中对沈沅有气,这当会又被采薇这番话一堵,只觉得一颗心都突突的乱跳了起来,面上的神色都有些变了。

她就要上前打采薇一巴掌,却被薛姨娘给喝止住了:“澜儿。”随后她又转头面向采薇,面上竟然勉强还带了两分笑意:“六姑娘那些个该得的用度东西,我这边都是如数发放下去的,必然是底下的管事媳妇克扣了。我明儿必然就会好

好的查一查,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姨奶奶能记着这事就好。”采薇面上的神情淡淡的,“我们大小姐说了,她和六姑娘都是一样的,六姑娘的事就是她的事。她可不想往后落到和六姑娘一样的地步,连月钱

和一应该得的用度东西都没有,还要看下人的眼色,受下人的欺压。”

这就是敲山震虎的意思了。

薛姨娘明明心中气的要死,只觉小腹那里一抽一抽的难受,偏偏面上还得陪着笑:“大小姐这可真是太多心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采薇传完了这些话,就对着薛姨娘屈膝行了个礼,转身自走了。

她一走,沈澜就抱怨开了:“姨娘,这采薇只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您做什么还要对她这样的客气?还有那个沈沅,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敲山震虎的意思。再说有严苛沈潇这样的一个把柄握在沈沅的手中,薛姨娘如何还敢不对着采薇客气呢?

但是她竟然不知道沈沅何时竟然这样的会给人软气受了。她记得以前沈沅可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再不会这样绵里藏针的说话的。薛姨娘心中烦恼,只觉沈沅现在可了不得,越来越捉摸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越来越难对付了。偏偏沈澜又不知趣,还只在旁边说沈沅如何如何,她定要去将这

些事都告诉父亲之类的话。

薛姨娘听了,只觉胸腔里的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小腹那里也坠痛的很。后来她实在是受不住,就开口厉声的喝命着沈澜:“住嘴。”

沈澜吃了一惊。随后她抬头看过去,就见这样冷的天,薛姨娘额头上竟然有一层细密的冷汗,面色也是不正常的白,坐着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

沈澜心中害怕,忙过去伸手扶着薛姨娘,急切的问着:“姨娘,您怎么了?”

就听得薛姨娘口中哎哟了一声,双眼一翻,然后整个人竟然直直的就往后倒了下去。

沈澜慌了手脚。她顿着脚,带着哭音的就大声的叫瑞香:“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呢。”心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叫住了正要出门叫小厮去请大夫的瑞香:“你暂且先不要去叫大夫,先去外书房看看老爷有没有回来。若老爷回来了,你只说姨奶奶被大小姐

给气的晕过去了。快去,快去。”瑞香不敢不听她的话,忙应了一声,转身一路小跑着往外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