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枝翡翠簪子,本是孟画鸾方才所看中的,只是因着要六十两银子,所以二人才会一直犹豫不决。

尚书府虽有一定家底,但府中吃穿用度,一律有严格规范,不得乱用,再加上父母亲为了让她二人养成勤俭持家的好品性,每月用银,都是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

今日若是买了这簪子,这月后几日的用度,怕会颇为拘谨。

而且孟画鸾总觉得,姑娘家的,不该如此挥霍。

“七弦,付钱吧。”蓁蓁从她二人身边走过,点点头,直接就吩咐道。

孟画芷上前一步,瞳孔一紧,刚想再说什么,孟画鸾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然后轻轻的摇头。

孟画芷晓得姐姐的意思,确实,为了这点事和阮蓁蓁起争执,撕破脸,那实在不必要,只是......她不甘心!

不甘心在人面前这样被打脸。

这边店主瞧着这剑拔弩张的局势,站在一旁一时间不敢出声,但是谢四姑娘这边连银子都付了,他也是识得时事的,便是吩咐人把簪子包起来。

阮蓁蓁接着在屋子里缓缓走了一圈,看都未看仔细,就随手又点了几样,让人全给包了起来。

粗粗一算,在沉光阁走这一回,至少也花了五百余银两。

但是阮蓁蓁压根不当一回事。

因为将军府最不缺的,就是银两,而且,乐得给阮蓁蓁用。

谢南瑾说过,只要蓁蓁高兴,随便花,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姑娘,无论如何,他还是养得起的。

所幸,蓁蓁在花钱这方面,也从不含糊,总之就是,绝不亏待了自己。

在这沉光阁抱了一堆东西回去,蓁蓁并未多做停留,接着上了马车,吩咐人去往美人面。

孟画芷一手垂于衣袖之下,紧紧捏住,指尖泛白,看着那马车消失在视野里,从牙缝里慢慢吐出几个字:“欺人太甚。”

她堂堂尚书府小姐,还从来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踩到头上来过。

孟画鸾在后边,轻轻拍了拍孟画芷的背。

谢四姑娘娇贵,这点她自是晓得,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不但娇贵,还娇纵,孟画鸾自认同她无任何交集,却不知为何,她处处针对。

......

蓁蓁身后垫着银丝绣玉兰软垫,她便斜斜倚着,小手炉往衣袖中拢紧了些,才是稍稍暖和了些。

这去往美人面还有一段距离,如今坐在这车上,她却是有些困了。

蓁蓁打了个呵欠,眼皮就有些抬不起来了,她张口,刚要吩咐人掉头回府,忽然,车身剧烈一晃,蓁蓁一个没坐稳,差点就晃下去。

幸好她及时扶住了窗框。

“怎么了?”七弦扶住蓁蓁,扯着嗓子往外问了一句。

“车轮子好像坏了。”车夫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那能修好吗?”七弦接着又问道。

“能是能,但是得费一段时间,而且,要请小姐先下来。”

蓁蓁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这天寒地冻的,待在马车里边她都觉得冷,要是在外面待上一阵,她不得给活生生冻死啊!

可是这离谢府也还有一段距离,若是走路的话,那非的把腿给走断,蓁蓁掀开帘子,看着外边空荡荡的一片,风刮得也厉害,一时心里分外绝望。

这可怎么办?

就在阮蓁蓁发愁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车轮轱辘过滚地的声音,她心下一喜,将头探了过去。

另一边的道上,慢慢驶来一辆平头黑漆马车。

蓁蓁看着那辆车在她的马车旁边停下了。

坐在外边的青衣小厮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偏头回去朝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不多时,帘子掀开,里边的人便走了出来。

那人穿了一身白色大麾,面如冠玉,勾唇浅笑,但阮蓁蓁一见着那面容,眸间便闪过一丝异色。

是沈湛!

今日这事,就算她脑子再不灵活,也多少能猜出个大概了。

她这马车,也算是金贵,哪能说好不好的今天就坏了呢,还偏偏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又偏偏,他沈湛及时出现了。

若说他没动手脚,她都不信!

蓁蓁随即便放下帘子,别过了头去。

先是孟画芷,又是沈湛,这一天到头的,真是膈应人。

“谢四姑娘。”外边是沈湛儒雅清俊的声音。

蓁蓁顿了顿,着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然后掀开帘子,微微点头道:“沈少傅,真是巧。”

“看四姑娘这马车的状况,怕一时半会也修不好,这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沈湛一副担忧的神色,想了想,继续说道:“正好我去城西有事,不如,就由在下,送四姑娘回去吧。”

蓁蓁瞧着他,一副道貌岸然,真是半点也挑不出错的样子。

“沈少傅是读书人,难道不明白,什么是避嫌的道理吗?”蓁蓁放冷了声音问道。

孤男寡女共乘一车,虽说是情急而为,但是,终究会损了女子闺誉。

沈湛被她一问,微微一愣,而后俯身,恭敬道:“是沈某唐突了。”

“不过沈少傅堂堂君子,一定不会忍心,我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挨冻吧?”蓁蓁勾唇,脸上笑意更甚。

“自然。”沈湛顺着她的话点头。

“那我倒是有一个好提议。”蓁蓁看了一眼他那辆马车,说道:“沈少傅将马车借给我,我回府后,再派人送还,可好?”

听了这话,沈湛脸色微微一变。

本以为,这谢四姑娘没了马车,就必定要坐他的车回去,原本计算的再好不过,谁知她提出这么一个法子来,若真是将车给了她,那便意味着他要在雪里等上好几个时辰......

沈湛自然是不乐意的。

但若不给......

沈湛眉头微微一皱,稍稍低头来,咬牙,道:“那沈某的马车,便让给四姑娘吧。”

蓁蓁满意的点头。

沈湛的马车,她是十分不愿意碰的,只是如今和冻死这一项比起来,显然这就不算什么了。

而且,还能把他冻死,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蓁蓁从自己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顺便让七弦把她的软垫也带上了。

他坐过的地方,她嫌脏!

......

谢南瑾匆匆走到门口,等了一小会儿,便是有些坐不住了,刚要吩咐人备马,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谢府驶来。

谢南瑾的脚步顿住,目光似乎有预见性的紧紧盯着那辆马车,果然,接着就瞧见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马车帘,谢南瑾心一沉,立马大步走了过去。

蓁蓁拢紧了身上的披风,身上却仍然寒意阵阵,这边才下了马车,身后忽然就有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当即下意识的就要挣开,但落在手心里厚实温暖的熟悉感,蓁蓁一惊,回过头去,唤道:“大哥。”

谢南瑾的面色有些难看。

他在府里等了两个时辰,却不见蓁蓁回来,说是去买东西,倒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他心下担忧,便打算出去寻,谁晓得,这厢却不知坐了谁的马车回来。

这马车没有标记,看不出是哪个府里,但可以断定的是,那是男子的马车。

和男子同乘一车,这是何等有损闺誉之事!

谢南瑾想到此处,心里的火气就冒得厉害。

这么多年他是如何教导她的,难道她就全忘了吗?

“跟我进来。”谢南瑾握着她的手,就直接拉了她进府去。

七弦拿了软垫在后边,刚刚下车就见自家小姐没了踪影,着急去追,但忽然又想起方才小姐吩咐的话,便又回头对那个车夫说道:“我家小姐待会儿还有事吩咐,你先在此处等一个时辰。”

小姐方才在车上说了,让那姓沈的等去吧,冻不死他!

蓁蓁一路被谢南瑾拉进了屋。

那马车里凉意阵阵的,连个暖炉都没有,蓁蓁在里边待了一段时间,身上温度便凉了下来,指尖也是冰冷的紧,可此番叫大哥握着,反倒是炙热的厉害。

她晓得大哥生气了。

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就是出去买了些首饰胭脂吗......但蓁蓁一贯的反应就是,低头,认错,不说话。

谢南瑾进屋,放开了她的手,然后反身在软榻上一坐,两手成环,扣了扣桌子,冷冷道:“解释。”

解释什么?

蓁蓁低着头,站在一边,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

“刚才那是谁的马车?”

谢南瑾这一说,蓁蓁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急忙就开口解释道:“那个......我的马车在路上坏了,所以才坐了那个回来。”

蓁蓁想了想,又道:“车里没其他人,就我和七弦。”

谢南瑾的面色这才好了一些,抬头看着阮蓁蓁,却还是一副凝重的模样。

“那就是宫学一个少傅的马车,在内学堂的时候同他见过几面,刚刚正好遇上,他就把车让给我了。”蓁蓁把事情大致叙述一遍,完了又连连摇头,肯定道:“我跟他不熟!”

谢南瑾就盯着她的眸子,看了好一会儿,面色才柔和了下来。

小丫头,倒没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