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蓁蓁在一阵头痛中醒来,浑身好似被冰霜环绕,她打了个寒颤,慢慢睁开了眼睛来。

旁边的人见她醒来,瞬间就拉高了声音道:“我的小祖宗啊,你终于醒了。”

阮蓁蓁怔了半晌,突然才意识到是哥哥的声音,缓缓的侧过头来,入眼一张熟悉的面容。

一双桃花眼细细挑起,唇角轻抿,依旧是能祸害人世的一张脸,阮蓁蓁却恍若隔世,喉咙干干的,挤出两个字来:“二哥。”

当下她心里就噔的震了一下。

二哥怎么会在?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谢南骐并没有察觉到她那异样的情绪,自顾舒了一口气,长吁道:“这都快半个月了,阮蓁蓁,你要是再昏迷着,我恐怕也没命活,就要跟你一起去死了。”

蓁蓁看着谢南骐急得跳脚的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南骐见她目光怔怔的,招着手在她面前扬了扬,仍是没反应,急道:“蓁蓁,你这一摔不会把脑子给摔坏了吧?可别啊,大哥会把我脑子也摔坏的。”

谢南骐着急的跺了跺脚。

门外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一时如神袛临现,压下浓浓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脸庞坚毅,剑眉英眸,庄重内敛,眉目如雕刻般精致,却是紧紧锁住,见她醒了,稍稍舒展开来些,上前两步来,喜道:“蓁蓁。”

大......哥?

抬头看见谢南瑾的那一刻,阮蓁蓁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意,轻轻一颤,眼泪盈满眼眶瞬间就滑落下来,跑过去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大哥,我好想你。”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她一个人在虚无中,似乎飘荡了许久。

久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一切都接近疮痍,满目萧瑟的时候,她突然睁开了眼。

回到了这个时候。

明明,她都已经死了。

死了有好多好多年。

她是死在郊外的,被那孟画芷,给推下了山崖。

她死了之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只是身子似乎就一直漂浮在半空之中,随着那空中的风,慢悠悠的浮着,正好能看到,这谢府所有的景象。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

但是在之后那些年里,发生的所有的那些事,她确确实实的都看到了。

谢家没有了。

曾经光辉一时的将军府,是彻彻底底的不见了踪影。

说起来这些,还是全要拜沈湛所赐。

可恨她阮蓁蓁瞎了眼,这么多年了,竟是从没看清过他的真面目,以前就一根筋似的,傻傻的凑上去,将所有的心思送给他,便是满心欢喜的,以为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她也是在临死的那一刻,才真正看清楚他一直藏在面具下的真正面目。

这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也是彻彻底底的毒蛇。

他一方面贪图着将军府的钱财势力,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儒雅的模样,装作喜欢她的模样,装的可真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最后,还那么狠心的要了她的性命。

而同时另一方面,这沈湛为了爬的更高,又受着丞相的指使,内里使绊,在给将军府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最后害得谢家一家老小,被发放边疆。

她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那荒废了的将军府,是何等的模样,不见人烟,荒草丛生,一年一年的孤寂和萧瑟中,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跟得了什么召唤似的,无法离开,只能虚无缥缈的飘荡在上空,看着这所有的一切,在发生,在改变,然后一点点走向绝望。

而她无能为力。

可是她也心疼,是真的很疼很疼。

谢家收留了她,养育了她,不但是给了她一个家,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全新的生命,若是没有谢家,她一个人,早就死了。

谢家的每一个人,对她都是大恩,都是她一辈子无法还报的。

可是她阮蓁蓁这个白眼狼,看人不淑,也看不清人,还把那恶人往家里隐,才会到头来,害得谢家至那般境地,害得对她好的那些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这全都是她的错!

这一回再见到大哥,见到二哥,她却是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只有在这个地方,才得以和大家相见吧。

那她便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好好的赎罪才是了。

谢南瑾见她哭得厉害,一时不知为何,便是伸手抱住了她,轻轻环着,拍了拍她的背,接着抬头锐利的一道目光,便投在谢南骐身上。

他以为,是谢南瑾又和蓁蓁吵架了。

谢南骐当时被这目光吓得浑身一颤,连连的朝着谢南瑾摇头又摆手,真的是脸都白了,就差跳脚起来,表明真的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谢南骐也不知道这丫头醒来之后为什么就哭得这么厉害,那眼泪跟开了闸似的完全止不住,委屈成那个样子.......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之前不就是他带她出去骑马,结果摔了一跤昏迷了嘛,大哥天天对他喊打喊杀也就算了,偏偏这丫头醒来,还添油加醋的哭,整的跟他欺负了她一样。

虽然这一回,确实昏迷的有些久了.......

谢南骐想,这会不会,她是因为睡得太久了,才把脑子给睡傻了。

“好了,蓁蓁,别哭了。”谢南瑾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不就是偷跑出去骑了个马,没什么的,大哥不怪你,你要是喜欢,以后大哥日日带你出去骑马。”

阮蓁蓁听大哥这样说,一下没反应过来。

什么......骑马?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们又究竟是在说什么,为何这话语之间,让她并不明白呢。

阮蓁蓁方才见着两位哥哥,一时脑子还是糊涂的,这下听大哥这么一说,她才疑惑起来,这似乎的确不太对劲,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怎么像是阴曹地府,反而好像是在......

阮蓁蓁转头,当时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眼前是淡蓝床幔,镶金流苏,镂空的雕花窗中射入斑斑点点的阳光,古琴立在角落,妆镜上散落琼玉镯,胭脂玉盒摆开一线,洒落一点绯红。

这好是......她的房间。

这个房间,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踏入过了,虽然,在那些年里,她是日日见到。

可是她那么飘荡着,想进去,却也是身不由己,没有办法的。

接着视线转到妆镜上,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淡蓝襦裙,青丝未挽,长至脚踝,脚踝处系着大哥送给她的翡翠铃铛,面容苍白,尚是稚嫩,个子也是矮了不少,阮蓁蓁仔细观察着,陡然一惊,问道:“大哥,现下,是初元二十三年吗?”

“完了。”谢南瑾还没答话,后边谢南骐听她问这话,两手一拍,说道:“大哥,蓁蓁的脑子果真摔坏了。”

“蓁蓁,你怎么睡了一觉糊涂了?”谢南瑾没理谢南骐,对着阮蓁蓁宠溺的笑了笑,说道:“现下,是初元八年。”

阮蓁蓁身子一震。

尚是初元八年吗?

怎么可能,分明......分明是初元二十三年啊,谢家失势,将军府败落,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而她也......只是个游魂。

难道......她重生了?

回到了十五年前,她十三岁的时候,尚还在将军府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还有哥哥们在身边,也还没有遇见沈湛。

阮蓁蓁想到这儿,瞬间就笃定了这个想法,心里陡然一震,同时一股难言的欣喜涌上心头,将她整个人满满的包围。

太好了,太好了!

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既然如此,就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她会好好听话,不会再那么的任性,也一定会远离沈湛和孟画芷,好好的护住将军府,不能留住身边所有爱着她的亲人。

不要再见到,如同上辈子那样凄惨的状况。

“蓁蓁,蓁蓁。”谢南瑾见她呆怔着,便是轻轻的唤了她两声,双手扬在她的眼前,稍微的动了动。

家里边就这么一个女孩儿,长在一群糙汉子中,便显得格外水灵清秀,惹人疼爱,更何况是自己一手养大,谢南瑾看着她出落的越发明媚,心里头不免就慢慢扬起些骄傲的意味来。

这是他们谢家的女孩子,是他的掌中宝。

“大哥,蓁蓁以后,一定不任性,也不闹了,一定好好待在家里,听你们的话。”阮蓁蓁凝神说着这话,却是格外认真。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自己内心真实所想,没有半分作假的。

既然她都知道之后的那些,就一定不能再让谢家陷入那样的境地之中。

“蓁蓁听话就好。”谢南瑾连带着笑意,十分欣慰,接着又摸了摸她的头,着紧了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阮蓁蓁摇了摇头。

“那待会儿整理一番,便去见见母亲,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她可真是很担心。”谢南瑾说着,便拉她在妆镜前坐下了。

“你还不快走!”谢南瑾转身,朝着谢南骐轻吼了一声,和对待阮蓁蓁,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态度。

谢南骐表示他很委屈。

蓁蓁缠着他说,说实在太闷了,便要他带她去骑马,他拗不过才带她去的,也都小心翼翼的顾着了,这出了事,却到头来所有罪过都推到了他身上。

但是看大哥一脸盛怒的表情,谢南骐也是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灰溜溜的点头离开了。

阮蓁蓁透过镜子,正好看见谢南骐一脸无奈又委屈的表情,噗嗤一声差点笑了出来,但却硬生生的给憋住了。

从小到大,二哥就是家里的受气包,向来什么事情都往他身上推就是,反正在大哥眼里,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谁叫他吊儿郎当的,从不做半点正经事呢,总归也不怪大哥会这样认为。

只是他们两个,也是从小闹到大的。

大抵是因为性格差不多,都同样的爱吵爱闹吧,只是虽然如此,她也知道,二哥对她还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