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戊荣胃里一阵翻滚,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好歹也是尚有一线良知未泯的大夫,这一刻,他可真是怒从心头起,竟然一个箭步过去将梵漠掀翻在地,然后抬手一拳打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大声喝道,“当着老子的面还想死,做梦去吧!”

大概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非凡的胆魄,一时间,梵漠竟被他镇住了。

现在戊荣的脑海里面一片混乱,胸腔里面也是突突直跳,只觉得从刚才起那满腔的愤怒和惊恐都急需发泄,“看什么看,老老实实躺平了!还有你,说的就是你!”他猛地回头,极具魄力的指着穆挽歌喝道,“先自己捂住伤口,不许乱动,下一个就是你!”

穆挽歌明显呆滞了几秒钟,然后满脸木然的看了眼显然也不在状态之内的自家师兄,果断选择了听话……

将还沾着血的星辰丢在一边,戊荣甚至泄愤似的往剑柄上踢了一脚才俯身检查梵漠胸前的伤口,他背后的穆挽歌一见,又白着一张脸静悄悄的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将星辰拖到自己怀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正对着她的梵漠见了,忍不住轻笑出声,结果血流的更多了。

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戊荣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狠狠往他伤口上一按,疾声厉色的骂道,“我看你就是脑子被打坏了,笑屁啊笑,小心老子把你的嘴缝起来信不信!”

作为一个很可能随时随地开工的黑医,戊荣表示自己随身携带的除了几把功能多变的手术刀之外,还有一个包容万千的迷你手术包。

简单的给梵漠缝合了两处伤口,来不及喘口气的戊大夫又转过身去处理另一个,结果一看就炸了,“不是让你老老实实躺着吗,谁他妈的准许你私自处理了!?”

这妞儿竟然自己把剑拔了!

穆挽歌抬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不以为然道,“一点小伤而已。”

确实是一点小伤,因为避开了所有要害,所以现在也就是肚子上多了个薄薄的洞而已。

讲真的,如果对方不是一个有伤在身的姑娘,戊荣肯定会冲上去揪着她的头发按在地上打!咳咳,当然,前提是能打得过,并且对方不还手……

正想着,他脖子上突然一凉,然后就听背后幽幽道,“敢打我?胆子不小嘛。”

戊荣的脑袋嗡的一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透心的凉意从后脑勺直蹿到脚底板,让他在大太阳底下冒起了冷汗。

是啊,他妈的是啊,自己怎么就能够胆大包天到动手了呢!

就在他纠结自己到底是要体现下宁死不屈的风骨还是现场跪地求饶的时候,却听梵漠嗤的笑出声,然后绕到他跟前来,用侧过来的剑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冲地上坐着的穆挽歌努努嘴,“还有一个呢。”

有那么一瞬间,戊荣心中竟然无比荒唐的生出了一种:这小子还挺不错的感慨……

然后回过神来之后,他禁不住泪流满面,自己果然已经是出现了斯德哥尔摩症状了么。

突然就开始下雨,微凉的雨水打在身上让人条件反射的打哆嗦,戊荣低低的咒骂一声,加快了缝合伤口的速度,现场一时间静默无声。

一直等到三个人从下水道沿着原路返回的时候,戊荣犹豫再三,终究是没忍住。

“所以说,你们为什么要决斗?”

穆挽歌回以沉默,倒是梵漠,非常配合的积极解答,只不过傻子都能听出是胡言乱语。

“很明显,这是小师妹在表达对我的炽热爱意啊!”

戊荣觉得,穆挽歌绝对是被恶心到了,因为刚还闷声赶路的她一下子就停下脚步,“你先走吧,我有点事情跟师兄说。”

戊荣看了看他们两个身上刚出炉,还热腾腾的伤口,有点不放心。这会儿要是人死在下水道,他得多窝囊啊,要知道前儿的承诺可还没来得及兑现呢。

“放心好了,”穆挽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在做完答应你的事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心思被戳破的戊荣顿时就有几分尴尬,他打了几声哈哈,在梵漠不加掩饰的白眼洗礼中飞快离去。

只剩下两个人,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穆挽歌微微蹙着眉毛,表情中带着一贯的执拗和罕见的茫然,“为什么?”

“嗯?”梵漠一挑眉,“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答应跟他合作?”

“小师妹这话好没道理,”梵漠故作惊讶的看着她,“黄泉跑了,定位器也失去了作用,你我现在又人人喊打,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跟人合作,恐怕真就只能浪迹天涯啦。”

穆挽歌立刻反问道,“你又有什么时候怕过浪迹天涯?”

她的心里乱的很,明明知道梵漠主动跟雷霆提出合作的事情很反常,但偏偏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就像梵漠说的,他们现在面临的情况非常窘迫,一个不小心就是没有回头路的万劫不复……

但穆挽歌就是明白,这不对劲,很不对劲,至少,这不符合梵漠一贯的作风。

如果说自己多少还有所牵挂,那么梵漠就是真正的浪子,无所牵挂,无所顾忌。他不在乎生,也不在乎死,不在乎周围是个什么样子,自然也不在乎是否与全世界为敌,更不在乎究竟是否还有明天。他沉醉于以命相搏,疯狂地迷恋在死生一线的感觉,而不会太在意对手是谁。

诚然,回去很好,因为那里有更多优秀的对手,更能让他酣畅淋漓的打一架,或者是心甘情愿的赴死。但单纯从梵漠的立场来看,他根本没必要那么积极主动地表达合作意向。

穆挽歌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那简直太荒谬了,可能性低到她自己都不敢想……

下水道很暗,但完全适应之后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妨碍,因此梵漠很清楚的看见了穆挽歌眼中蕴含的纠结和挣扎。

他突然微微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似乎是要抚摸穆挽歌的脸,但中途却又生生改变方向,最后落在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上。

“傻姑娘。”

穆挽歌的心脏有片刻停跳,仿佛能感受到对方掌心里的热度源源不断的穿来,尽管她心里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梵漠扯扯嘴角,还带着血迹的脸却依旧魅力非凡。

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迟疑片刻,却还是统统咽了回去,然后跟穆挽歌擦肩而过,径直往前走去。

“走啦,小师妹。”

穆挽歌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沉默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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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没人会把幼稚园跟正在进行十恶不赦恶魔实验的阴暗基地联系起来……

“怎么样了?”季飞扬从电梯里踏出来的第一步就这么问。

“对不起,”迎上来的黑衣青年脸上满是惶恐和歉意,“不管我们怎么劝说他都不同意。”

季飞扬一边往里走一边嗯了声,所到之处如同摩西分海畅通无阻,道路两侧不断有人向他行礼问好。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他似笑非笑的瞥了青年一眼,对方额头已经开始渗出一层薄汗,“不答应就打,死之前总会答应的。”

青年连连点头,然后又快走几步去替季飞扬开门。

他们进去的时候,被固定在铁椅子上的黄泉正冲房间内的另一个人大吐口水。

一看到季飞扬,黄泉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就开始白着一张老脸破口大骂。但季飞扬就好像没听到一样,悠哉悠哉的坐到手下让出来的凳子上,眯着眼睛斜睨着他的独角戏,搁在膝盖上的右手一下下的打着拍子,似乎眼前正在上演的不是一场“刑讯”,而是华美的音乐剧。

骂了老半天不见效果的黄泉一张白脸已经涨成血红色,几条血管鼓得老高,好像轻轻一戳就会爆裂开来,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等他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了,季飞扬才微笑着问,“骂完了?”

黄泉好悬没给他噎死,深吸一口气又大声喊道,“你把我害的人不人鬼不鬼,竟然还奢望我给你干活,做梦去吧!”

“啧啧,平心而论,那些都是我逼你的吗?是你走火入魔,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研究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术,而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陪衬而已。”季飞扬站起身来,高高的扬着眉毛说道,“另外,你能出来,还要感谢我呀,不然就你那两位可爱的小朋友,说不定连为你收尸都赶不及呢。”

正忙着喘气的黄泉嘴唇哆嗦几下,沙哑着嗓子说,“你的想法太疯狂了,我从未听说过有人成功,不可能的。”

眼前这个家伙已经疯了,竟然想把一整支部队变成无痛无觉的活死人!当初得知他的想法后,饶是黄泉也感觉到了恐惧。

不要说以黄泉现在的能力基本做不到,就算是能做到,他也不敢应战。因为季飞扬这种人实在可怕,一旦实验成功,那么恐怕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就算不死,要面临的必定也只能是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折磨……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黄泉开始觉得曾经被自己视为恶魔的穆挽歌和梵漠是如此的可亲可爱。不过那两个小混蛋,到底能不能找过来啊?!

不知道他脑中所想的季飞扬有些头痛的捏了捏眉心,显得十分苦恼。

如果是别人,他完全可以故技重施,通过更改对方的记忆来达到控制人心的目的。但偏偏这种做法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给对方造成永久性的记忆损伤,也就是说,假设他对黄泉下手了,那么对方当然能对他百依百顺,但也很可能因为修改记忆带来的后遗症而出现思维混乱的情况……

沉默片刻的季飞扬对寸步不离的保镖吩咐,“手套。”

仔细戴好橡胶手套和口罩之后,季飞扬又从一堆铁家伙里面用心挑选了一把钳子,然后笑容温和的对墙角两个手下说,“把他的脚放到桌子上。”

“你,你要干什么!”黄泉拼命挣扎,但已经筋疲力尽的他的力气对两个壮汉而言根本就可以被无视,“我,你还需要我,你不能杀我!”

“瞧您说的,你不都说了不会帮忙的么,所以就别用这种话威胁我啦。”季飞扬口罩上方的两只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笑意,再开口的声音也因为口罩的阻隔而变得越发低沉,“我自认还是很体贴的,听说,你是个狂热的轮椅爱好者。”

黄泉的上半身本就被死死固定在铁椅中,下半身又被两个壮汉牢牢按住,真是动弹不得。眼见季飞扬手中的铁钳越靠越近,脚趾甚至已经能感受到金属的寒意,他几乎要魂飞魄散。

“啊~!”

季飞扬直起身来,将铁钳中间夹着的一片血淋淋的趾甲对着灯看了看,然后微微叹息,“都说十指连心,可惜不能拔手指甲,不然倒真想写一份实验记录。”

他的眼睛中突然迸发出某种慑人的光彩,笑吟吟的看着黄泉说道,“对了,我倒是忘了,拔人指甲什么的,可是您的拿手好戏呢,这么说来,我倒是拾人牙慧了。也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假如那几位泉下有知,怕也是会对我感激涕零的吧。”

生生拔下趾甲所带来的疼痛非语言能形容,黄泉当时就眼前一黑,刚要昏死过去却又被旁观的黑衣青年一口冷水喷清醒了。

季飞扬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黑衣青年立刻激动的满脸通红,看上去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冲上去再喷一口。

但凡痴迷于长生不老秘术的人,绝对是怕死的,事实上黄泉不仅怕死,还相当怕疼。当看到第二枚趾甲跟脚趾的肉丝难舍难分,却被季飞扬毫不留情的硬扯断时,黄泉就已经忍不住大声求饶了。

他的喉咙在刚才长达数小时的叫骂中受损严重,再加上现在因为过分恐惧造成的破音,简直就凄厉的不像从活人口中迸出来的。

“不不不,”季飞扬非常认真的摆摆手,继续工作,“怎么好半途而废呢,我总得让您感受到我的诚意。”

等拔到第四枚,黄泉就彻底昏死过去,任凭怎么喷都喷不醒了。

季飞扬微微叹了口气,颇感遗憾的丢开手,“只好留到下次了。”

除了剩下的六片脚趾甲,四肢健全的黄泉毕竟还是十根脚趾头可以掰断,而等掰完了脚趾头,或许还可以尝试下折断小腿,或者剜膝盖骨……

反正,他并不需要下半身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