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四年,秦帝国大丰收, 国泰民安。

始皇执政以来, 励精图治,变法图强, 以丞相李思贯彻“以民为本”的宗旨, 极为重视农业生产,关心农民。

李思多次提出“强国之本, 一在于农, 二在于兵”, 粮食和军队就是强国之根本。

大秦帝国风调雨顺, 诸地人心逐渐安宁,七国文化融为一体,诸子百家百花齐放。

嬴政终于等来了时机, 下令兴建万里长城,踏上了征服匈奴等外族的征途。

新的征战期间, 蒙恬、韩信、项羽皆立有奇功, 为始皇重用。

这四年期间, 韩非与李思又生下一个两岁的女儿, 名为韩悦。六岁的韩云也有了妹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嬴政寿辰, 大宴百官,纷纷敬献大礼。

而在这盛大的寿宴上, 唯有公子扶苏称病不来, 嬴政嘴上没说什么, 可心里深深不悦。

三日后的深夜,嬴政在宠姬连城的宫中就寝,忽而听到外面有轰轰吵闹声。

“来人!来人啊!”嬴政不耐烦地嘶吼,他本就睡眠浅,吩咐过宫人不准喧闹。

今夜恰好是孟勤当值,听到皇帝的吼叫声,立马进屋上前:“陛下,下臣在。”

“为何外面喧闹不止?”嬴政眼中带着怒火,想着把那些不懂规矩的奴才都一并治罪。

“回禀陛下,鸿宫起火了!”孟勤跪地磕头道。

“鸿宫起火?”嬴政睡得迷迷糊糊,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好端端的宫里竟然起了火,“快去救火,公子怎么样了?”

孟勤应声道:“已经召集人手去救了,陛下放心,公子应当无恙。”

鸿宫是公子扶苏的寝宫,扶苏今年已十岁有余。嬴政对扶苏寄予厚望,但近日父子两人却是因诸多事闹得不欢而散。

嬴政兴修长城,扶苏上谏阻止;嬴政骑兵匈奴,扶苏又上谏阻止。扶苏不愿战乱,祸及大秦帝国的百姓,盼着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一旦开战,修建长城,就会不可估量地消耗国力。嬴政壮志雄心,决意征服天下已知版块,扩张疆土,训斥扶苏太过仁慈,这是妇人之仁,乃为帝王者大忌。

扶苏在李思、张良的教育熏陶下,凡事以天下百姓为先,甚至为了百姓触及王权利益,当然这也触及了嬴政的底线。

嬴政打造的大秦帝国,凡事以王权至上,任何人不得动摇皇帝圣权。正当嬴政有意立公子扶苏为太子的时候,扶苏屡屡惹怒嬴政,所以立太子之事便耽误了下来。

嬴政从龙榻上站了下来,孟勤忙为他披上了外衣,嬴政走出房间,去外面正厅,走去床边,只见鸿宫方向红光冲天。

“陛下,小心着凉。”孟勤着急道。

“更衣,朕去看看。”嬴政心里堵得慌。

“陛下龙体贵重,就别去了,等公子安然后,明天来向陛下请安。”孟勤劝道。

“宫中向来守卫森严,怎么会忽然着火?”嬴政厉声问。

孟勤摇了摇头,他也暂且不明情况:“或许是天干物燥,今夜风又大,所以着了火,火势汹汹非常。”

嬴政冷哼道:“立即追查清楚,这火是怎么起的,找出纵火者,必严惩!”

“诺。”孟勤应了声,便去主持救火的事儿了。

这火烧了很久,嬴政也睡不着觉,就在站在窗前看着,目光阴沉可怕。直到快天亮的时候,火势才完全熄灭,鸿宫烧得一塌糊涂。

而让孟勤感到奇怪的是,鸿宫与相邻的别宫之间,都被人提前泼了冷水,未有烧及。

鸿宫的宫人们,火里逃生,未出人命,只是有人被烧伤,皆惊魂未定。

御林军头领将鸿宫里的人都关在一起,一一问话,调查火起原因。

一大清早,丞相李思就赶来了宫里,听说鸿宫忽然起了大火,担心公子扶苏的安危,便来看看。

李思在宫中的路上,遇到了上卿张良。如今朝堂上在丞相之下,则是张良权势为大,既被封为上卿,又是长公子的老师。

张良告诉李思,公子扶苏被召唤蕲年宫,两人便同去了蕲年宫。

孟勤带着公子扶苏,到蕲年宫,觐见陛下。

“陛下昨夜听闻鸿宫起火之后,急得一宿未睡,很是担心公子安危。还好,公子毫发无伤。”孟勤轻笑道。

扶苏没有回应,只是跟在孟勤的身后,面色平静。

到了蕲年宫,嬴政见到扶苏安然,长长舒了口气,道了句:“没事儿就好。”

“陛下,丞相与上卿在外求见。”宫人禀报。

“让他们都进来吧。”嬴政开口道。

李思、张良走进殿内,向嬴政躬身行礼。李思侧头看了一眼扶苏,见扶苏面色苍白憔悴低头不语,心中起疑,这段时间公子扶苏的确有所反常。

得知鸿宫起火,李思一时不明情况,担忧公子安危,得到消息后就赶紧入宫来。听说鸿宫无一人丧命,便心中大石落下,想来应当不是有人加害长公子。

“宫中从来不起火,怎么鸿宫忽地火势就这么猛!”张良眯了眯眼,认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何况这么大的火,偏偏只烧了鸿宫。

“禀陛下,章邯正奉命在调查起火原因,发现疑点。”孟勤毕恭毕敬地答道。

“什么疑点?”嬴政横眉问。

“唯有鸿宫失火,而周边的宫殿提前有人动过手脚,泼了冷水湿地,火未蔓延……”孟勤话中暗指火的确是有人故意纵的,而且最大的嫌疑就是鸿宫的人。

孟勤的话尚未说完,扶苏缓缓抬起了头,清秀的脸上凝着一丝苦笑:“父皇,不用查了,火,是我放的。”

此言一出,殿上所有人都深深愣住了。李思与张良万分惊愕,面面相觑递了个眼色,他们早就发现扶苏近日举止怪异,就连始皇的寿宴都称病不去。

若是公子扶苏因嬴政训斥一事不满,也不至于不尽孝道,刻意缺席始皇寿宴,其中必定另有缘由!

孟勤听到扶苏镇定地冒了这么一句话,不禁吓得面色惊变,尴尬地笑道:“公子……想来是受惊了,才会说错了话吧。”

“火,的确是我放的,与其他任何人无关,把鸿宫的人都放了吧。”扶苏淡淡道。

李思惊然地望着扶苏,目光缓缓由震惊变得深邃。

“啪!——”嬴政随手抓起案几上的碧玉貔貅摆件,用力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嬴政恼怒地指着扶苏,气得脸色紫青:“你疯了不成,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来!”

孟勤等人吓得都跪了一地,忙齐声高呼:“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这火怎么是公子扶苏放的?孟勤擦了擦头上惊得冒出来的冷汗,张良也低头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儿臣有罪,请父皇重重降罪。”扶苏面色依旧平静,跪地叩首。

“你,你为什么要纵火!有什么理由?”嬴政盛怒地盯着他。

“鸿宫是儿臣的寝宫,但那座冰冷的宫,处处充满陷阱和算计,将儿臣快逼疯了,儿臣若不烧了那宫,就会在那宫中窒息而死。”扶苏苦笑道。

嬴政气得说不出话来,张良忙走上前去,跪在扶苏的身边,示意他不要再刺激始皇:“公子年轻尚轻,定是贪玩,不小心酿成火灾,必须龙体为重,切勿因小事气坏了身体。”

李思也忙为扶苏求情,跪地道:“上卿所言极是,必须不要与公子计较,鸿宫本就陈旧,烧了再恢复一番,也是新气象。”

大殿上一片肃静,嬴政的脸上极为难看,甚至不敢相信扶苏口中说出如此荒唐的字眼,他真的就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么?

“扶苏,你太让朕失望了!”嬴政面色铁青,指着扶苏。

“陛下,其中必有误会,先让公子把话说清楚不迟。”李思忙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性情温和的扶苏为何会做出如此癫狂的举动。

张良心急如焚,扶苏犯错,他这个上卿更是难辞其咎,双腿一曲跪在了地上:“臣叩请陛下,让臣查明此事。”

“儿臣本就一文不值,令父皇厌弃。儿臣不孝,做不了这鸿宫之主,自食其果,全凭父皇处治。”扶苏跪在地上,深深一拜。

嬴政的脸色阴冷得不能更难看了,他站起身,走了下来,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到扶苏的脸上,怒喝道:“看来,你心里对朕这个父皇非常不满!”

“公子,怎可如此胡闹!竟然说出这些糊涂话来!”李思频频给扶苏使眼色,让他不要再激怒嬴政。

“儿臣长大了,也懂得了是非,不像以前那么糊涂,父皇一定很失望吧。”扶苏淡淡看着嬴政。

嬴政一个颠簸险些没能站稳,李思忙上前来,扶住了嬴政的胳膊。

“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嬴政愤怒吼道。

“因果轮回,自有天理。母后是如何死的,王良人是如何死得,父皇难道不该给儿臣一个解释么。”扶苏的目光变得冰冷至极。

抚养扶苏长大的良人韩嫣在两月前告诉长公子“真相”,王后赵娴是始皇派人做手脚害死的,王良人也是始皇让御医用□□毒死的。

韩嫣说了所谓的真相后,就以死明志,白绫自尽了,说是要去追寻赵王后。韩嫣是赵娴王后的陪嫁女,自扶苏出生之后,便是她一手带大,扶苏敬她如生母般……

扶苏大为惊撼,母后竟然是最敬爱的父皇迫害而死,这两个月时间里,他秘密派人彻查真相,找到了当年伺候王良人的贴身宫婢以及告老还乡的御医。

果真如此,如韩嫣所言那般,王良人的确是始皇派赵高暗通御医,秘密毒死,并非公布的病死。

赵娴王后去死十年多了,无法追查真相,扶苏设计买通赵高心腹小宦臣,“套得”消息,赵娴也是始皇动手杀的。小宦臣的说词是,那时候始皇即将对赵国用兵,担心王后赵娴心向着赵国,便除了这个祸患。

“逆子!你究竟在说什么?”嬴政瞳孔猛然一缩,震怒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父皇为了做这天下之主,是什么人都可以舍弃,什无辜性命都可以牺牲。”扶苏冷冷道,“儿臣不配有这样的父皇。”

“公子!”张良不得已高声道,“请公子慎言,不能再说这样的话来啊!”

嬴政语气冰冷,大喝一声:“好,好得很!你不想做朕的儿子,朕就成全你!来人啊,将扶苏带下去,三司会审,按律治罪!”

嬴政是真的动怒了,李思了解嬴政,即便是亲生儿子,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嬴政也是无法忍受的。

按律治罪?宫中纵火,可不是小罪,李思忙求道:“陛下三思啊,公子只是一时冲动,其罪可谅。”

“若有人再为扶苏求情,同罪并治!”嬴政吼道。

张良忙给李思递了个眼色,示意李思不要再顶撞嬴政,适得其反。

“多谢父皇,儿臣之罪,罪莫大焉。父皇,保重。”扶苏重重磕头下去,一下,两下,三下,磕了三个头,每一个头,都磕得用尽全力。

嬴政转过身去,不理会扶苏,扶苏身形摇晃了一下,站起身来,被押送的侍卫带了下去。

张良脸色乌青,想说句什么,但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不敢为其说话。

还没有晃过神来,张良向嬴政叩拜请罪:“公子犯罪,臣为公子老师,当罪加一等,请陛下降罪。”

“你先退下吧。”嬴政心烦万般,示意李思扶他入座。

“陛下……”李思不知该如何劝,直觉告诉她,扶苏的反常背后必有因果。

“李思,你也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嬴政轻轻不上了双眼,扶苏的话究竟是何意在其次,最令他心寒的是,扶苏竟然当众说,不配做他的儿子。

不,言下之意,扶苏是在说,嬴政不配做他的父皇!

李思眉头微凝,朝嬴政拱手而拜后,退出了蕲年宫,张良在外面等她。

“丞相,公子忽然说出这番话,做出这番举动,我也不解。”张良万分痛惜道。

公子果真惹怒始皇,别说公子继承太子之位不能,怕是连性命都有危。

“别急,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当是有非同寻常的理由,公子扶苏才会这般大不敬。”李思凝眉道,越非常是时期,就越是要沉着应对。

“丞相说得是,是我也急中生乱了。”张良重重点头,公子获罪来得太过忽然,后果甚重,他才会乱了分寸。

李思与张良皆了解扶苏,此事定有蹊跷,需冷静下来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