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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 韩非就背过了身去, 飞快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嗓音微微颤抖:“你今日之言, 韩非记住了, 无论沧海桑田如何改变, 我也绝不负你这份心意。”
原来韩非是感动了?李思咬了咬唇,看来是她不该动不动就说些煽情话出来, 破坏欢脱的氛围。
此时阵阵疾风拂来, 乌云沉沉, 李思抬头望天:“怕是要下雨了。”
“恩, 那我们往回走吧。”韩非回过身来,冲李思轻笑。
天越来越阴沉了, 春雨绵绵, 雨滴飘落到李思头顶上。
这儿离停马车的位置还有点距离,李思双手抱着头嘀咕:“又不是夏天,雨是说下就下,出门时看天气好, 也未带伞。”
“靠过来点。”韩非见状,担心一会儿雨会下得更大,便将外袍脱下, 高举头顶, 披在两人的头上挡雨。
李思靠在韩非身旁, 韩非一手绕过她的头顶,两人往回走。
“贤弟,你身上是带了什么香囊吗?”两人靠近得亲密无间,韩非嗅到李思身上有淡淡的独特香味。
“没有啊。”李思抬起手臂闻了闻,她哪里会带香囊在身上,“不香啊,韩兄说的怕是花香。”
平时和韩非在一起,李思未曾多想,可这会儿偎依在他身边,李思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护着自己,竟然开始心跳砰砰了!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李思越想越是脸红,她好歹也是个女儿身,不该和韩非走这么近吧。
李思开始纠结起一件事儿来,那就是要不要告诉韩非,她其实是女扮男装来兰陵求学。
就在这忐忑不安之时,神色恍惚的李思脚下一扭,跌倒在地“哎哟”叫了声。
“怎么了?”韩非右手有力地扶起李思。
“……”李思脚踝处阵阵剧痛感,是扭伤了,脸色难看得要紧。
“小心点。”韩非关切道,“我看看。”
韩非蹲下身,轻轻捏了捏李思的脚,李思连连摇头,眼巴巴道:“好痛,动不了。”
“看来是不能走了。”韩非微微锁眉,“来,我背你。”
李思坚持着往前走了一步,痛得厉害,的确不能行走,于是红着脸:“劳烦韩兄了。”
“没事儿,你拿着这袍子做雨披。”韩非把外袍递给李思,背起她了。
“是我太不小心了,走个路都能扭伤。”李思心里是万分过意不去的,暗暗自责。
“你不重。”韩非背着李思,一步步往前走着。
看来老天爷是不让李思告诉韩非,她是个女子的事实,罢了,那便不说了。
空山听雨,李思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个词的意境,美景醉人。
“韩兄,有时候你会不会烦我?觉得我事儿多?”李思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怎么会呢。”韩非很喜欢跟她在一起,他以前的世界是冷清孤独的。认识李思后,才有了另外一番心境,这种感觉很好。
李思甜甜笑了:“那我跟你讲个笑话吧。”
韩非唇角微扬:“好啊。”
“楚人渡江,剑从船上掉进水里,他忙在船上用小刀记号。船夫问他为何如此,楚人答,这是我剑掉下去的地方。”李思的头靠在韩非宽实的后背上,“船夫怒了,你刻记号我不管,但你为何在船底凿了个洞,现在船漏水了!”
“哈哈哈。”韩非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版本的刻舟求剑。
不知不觉雨变大了,就这么一步一步,李思把韩非的外袍顶在她的头上,两人回到了马车所在之处。
回到桃李山庄,韩非让崔宁去请来大夫,为李思上了药膏。
大夫吩咐没什么大碍,上了药休息两天,别急着走路,就好了。
孟玉与王仲听说李思扭伤了脚,也来明月间看看她。
“李思小弟,我就说了嘛,爬山不好玩,还不如在房间里睡觉。”王仲泡了清茶,端给李思。
“明天啊,你就好好呆在房间里歇着,哪儿也不许去!”孟玉把今个儿玩兰陵城时,买来的各种点心带来,邀请大家品尝。
李思也不答话,她今个儿玩得开心着呢,就算是扭伤了脚,也抵不住心里的乐呵。
韩非方才被荀卿叫走了,所以房间里只剩下李思与他们两人。
“夫子叫走韩兄,莫非又是与宋卿有关?”孟玉敲了个二郎腿,吃着美味点心,挥了挥手,“你们尝尝这个桂花饼,甜。”
王仲拿起一个桂花饼咬了口:“谁知道呢,我心中对宋卿一直有困惑。”
“什么困惑?”李思问。
没了韩非,这三人八卦起来更欢腾。
“宋卿乃楚国第一美男,才华出众,风度翩翩,仰慕他的女子也不少,为何他不娶妻生子呢。”王仲眉头一皱,他比宋玉小十岁,家里都已有妻儿。
孟玉表情亮了:“你别说,我听过一个市井传言。”
“什么传言?”李思又问,学子们平日闲来无事,对各种消息道道都很感兴趣。
“宋卿奏曲阳春白雪,写《神女赋》都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宋卿为了这个女子立誓,终生不娶。”孟玉摇晃着脑袋。
“阳春白雪乃千古绝唱,完成传唱者是……”王仲惊然,“那宋卿心仪的这位女子,莫不就是莫愁女?”
李思仍然迷惘中:“莫愁女是何人?”
“此女名叫莫愁,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这世上没有哪位女子的歌比她唱得动听,舞跳得比她精湛。”孟玉解释道,“有人说,宋卿写的《神女赋》原本就是为了她。”
“你们知道的还真不少嘛。”李思眉头轻挑,“原来还有如此才子佳人一段良缘。”
“咳咳,只怕不是良缘,而是爱而不得。”孟玉耸肩,“楚顷襄王还在世的时候,万分爱慕莫愁女,而宋玉那时不过是少年。”
“额,其实我心里还有一个疑惑,来因韩兄。”王仲又抛出讨论点,“韩兄这个年纪,也该娶妻了吧。”
孟玉的表情再次亮了:“我又有一个耳闻!韩兄是不会急着娶妻生子的。”
“为何?”李思瞪大了眼。
孟玉左顾右盼后,压低了嗓音:“市井流言,不知真假,听说韩兄不喜欢女人。”
正在这时,天空正中有一斗大的紫星陨石坠落,伴随着电闪雷鸣,那闪电就像是疾速飞过他的头顶,抱着小女儿的李俭惊得脸色苍白。
“紫星可是瑞意吉祥,恭喜恭喜,紫气东来,这孩子将来必定不同于普通人。”喜婆笑脸开怀。
李俭内心一颤,既是如此,就把这个女儿当儿子养吧,以弥补夫妇二人没有儿子的失望。
小女婴取名为“李思”,寄托了李俭与杨氏的期待。
一晃十二年时间过去了。
平日里无事的时候,李俭就会带着李思去山上狩猎打打野味。
李思和两位长姐不同,从小父亲就教她骑马射箭,打扮成儿子的模样,郡县里的人都以为李思是男非女。
“爹,我今天打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十二岁的李思眉清目秀,个头比同龄少女高,也有几分英气。
李思压低了嗓子,稍显沙哑的声音特别像男孩儿。
“好,我儿有出息,今后必定比爹爹好。”李俭微笑望着李思,心里暗暗又忍不住叹气,这孩子自幼聪慧又懂事,可惜是女儿身啊。
李俭的另外两个女儿也出落得亭亭玉立,长女李凝到了待嫁之龄,容貌绝色,知书达礼,小城前来提亲的人倒是不少,母亲杨氏想着要为长女选一门好婚事。
这上蔡郡有一富商恶霸许衷,年近四十,已经纳了六个小妾,又看上了和他女儿年龄般大小的李凝。
许衷送上聘礼要娶李家女儿,李俭夫妇自是不许,许衷便要强取豪夺。
性子刚烈的李思哪里能容得长姐的终生幸福毁于恶霸之手,恶霸侮辱李家,李思便一箭射过去伤了许衷,许衷恼羞成怒,派人把李思痛殴了一顿。
当天晚上,李思口中狂吐血不止,小城的大夫来看诊后直摇头:筋骨断了多处,五脏六腑皆损,李家可以准备后事了。
这可把李家夫妇吓坏了,杨氏抱着李思痛哭流涕,最疼爱的孩儿就这么被许恶霸给打死了。
这天下战乱的年代,楚国一座小城里,哪儿来的王法,郡令是许衷拜把子的兄弟,李家人报官也是没用。
李俭眼看着小女儿断了气,悲痛欲绝,可那许恶霸还不肯收手,坚持要李家把大女儿送到他府上去。
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哭声,是谁在哭?
躺在床榻上的李思脑子逐渐清醒,可身体还处于一片麻木疼痛之中,无法动弹。
一瞬间,她拥有了奇怪的记忆,来自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她也叫李思,十二岁,楚国上蔡郡人,李家小女儿,被家人当做儿子养。
一连串的疑问塞满李思的脑子,为什么另一个人的记忆会都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是现代的历史哲学系学霸,双商爆棚的高材生,可惜在暑假旅游的时候很不幸遇上了游艇发生意外。
还以为自己葬身大海了,好像现在还没有死……她的灵魂正在被这具身体禁锢,满满融合,合二为一。
当她醒过来睁开眼时,杨氏紧紧抱住了她:“儿,你醒过来了,这可好了!”
“三弟醒了。”两位姐姐也惊喜叫了起来,在这个家里,只有李俭夫妇知道李思是女非男。
眼前的这一切,令李思有些不知所措,是的,她穿越了!
所谓的家人们不停安慰着她,可他们说了些什么,李思一点没有听进去,她还在强迫自己适应现在的情况。
“有,有镜子吗?”李思缓缓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变得低哑。
二姐拿来一面铜镜,李思接过铜镜看了镜子里的自己,模样竟然没有变,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灵动的大眼,小小的鼻子,樱桃般的红唇……
经过了一连串的思想斗争,李思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好吧,既来之则安之,现在的她有了新的身份。
夜凉如水,皎月当空。
李思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