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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在桃李山庄求学三年, 这三年的时间似乎够长, 但又似乎眨眼间就过去了。
在这三年间,韩非与李思居则同室,出则同车,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 众学子眼中妥妥的“死党”。
随着求学一日日过去,李思心境豁然开朗了许多, 她在韩非身上学到了不亚于荀卿教给她的学识。
这日学期已满, 荀卿让已长高个儿的童子叫来了韩非、李思, 询问他们的心得。
荀卿捋了捋白胡须,满意地打量着他毕生最看重的两位弟子, 韩非乃天纵奇才, 而李思聪慧无双。
李思拜谢了荀卿三年孜孜不倦的教诲, 表明心意, 她将西行入秦。
荀卿不大喜欢秦国,但也没有阻止李思,只是提醒道:“如今秦国内政局势复杂,你有心事秦, 当先看清大局。”
“弟子谨记夫子提点。”李思明白夫子若有所指, 秦相吕不韦的权力远在秦王之上。
当然荀卿不用问韩非, 也知韩非心意。
只是李思言明入秦后, 韩非凝眉不语。
荀卿让童子倒了三杯酒, 他饮酒一杯为两位学子送行,祝他们心愿达成。
韩非跪地而拜,向荀卿磕头行了个大礼:“夫子之恩,非毕生不忘。”
李思见此,也跪地叩首,恭恭敬敬感谢荀卿的倾囊相授毕生之所学所悟。
此夜无月,快到夏天了,炎热的空气透着烦闷。
大概是韩非与李思在桃李山庄最后的相聚一夜。
韩非送了李思一柄绝佳的佩剑,做离别礼物。这两年来,韩非见李思总是颇有闲情地拿着她的木剑,挥舞剑谱上的剑法,早就有心送她剑。
只是韩非派人寻遍铸剑名师,耗时耗力打造费了一番功夫,所以现在才出手相赠。
当李思将宝剑从精致的剑鞘中拔出时,即便是微弱的烛光,光线很暗,未试锋芒,仍旧感受得到剑气之锐利,剑光之夺目。
“韩兄的心意,李思此生难报。”李思垂眸,内心如潮水般翻涌着。
大概这天底下,除了自己的亲人,再难找到如此挚友,待她心诚如此。
“你说这样的话,便是生疏了。你于我韩非之不在于物,而在于心。”韩非肃然道。
是李思教会了他,即便是终日不得志也该潇洒舒服地活在世上。人活一辈子,于国于己都当无愧于心。
“这剑赠予贤弟,还没有名字。”韩非轻笑。
“此剑乃韩兄所赠,勿敢忘此份情谊,就叫‘思非’吧。”李思一时间也不知该取个什么名字,想来这么一凑合,听着也还不错。
“好。”韩非眼角含笑,依旧是这么温情地应了一声。
李思心痒难耐,拿着这把佩剑就去门外院子里挥舞。
韩非走出来,柔声道:“天太黑了,别舞剑,那剑很锋利,小心伤了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月儿从黑云后面爬了出来露脸。
清冷的月光微微照亮了大地,院子里披上一层月华朦胧之美。
“我为韩兄舞剑可好?”李思脸上绽放出无比动人的笑容。
第一次用这轻巧长剑,李思觉得又是兴奋又是顺手,比木剑好用多了,“唰唰唰”还有剑声。
李思跳高一跃,凌空转了个圈,右手持剑向前用力一刺,身形似舞步,衣衫随行飘逸,刚柔结合。
“韩兄,我舞得好不好看?”李思冲他笑,这两年多她的剑术进步不少,高渐离送她的那套简谱剑法,她已练得精湛。
“好看。”韩非仍旧是莞尔。
月夜之下,韩非长身而立,黑色眸光分外明亮,眼中唯有她舞剑的影子。
她的剑法谈不上绝妙,但在他心中却是见过最美的剑舞……就算是江山如画,又怎比得上这清丽绝俗的风景。
韩非上前几步走到花盆前,挑选摘下一片花叶,右手将叶子递到唇边儿,薄唇含叶,下唇往里稍卷,上唇裹住树叶吹奏出曲子旋律。
李思愣了下,抬头望过去,见韩非单手持叶吹曲。她跟着韩非相处三年,没想到韩兄还会吹叶伴曲。
“韩兄,你吹的曲子,好听!”李思挑眉一笑,继续挥剑而舞。
每每事后想到这个夜晚,韩非都忍不住会心而笑,大概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浪漫的一件事。以叶吹曲,为她伴奏。
舞剑累了,李思气喘吁吁回到屋子里坐在歇息,韩非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明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韩非压低了嗓子。
“只要有重逢之日,便不怕今日惜别。”李思仰头笑,“我与韩兄必有再见之日。”
韩非也笑了,纵然是千头万绪,心中不舍,但每次只要看见李思贤弟的笑容,所有烦恼烟消云散。
“夜深了,贤弟也早点歇着吧。”韩非转过身去,他闭上了眼,怎会眼角又湿润了呢。
李思以为自己是个不会太伤感的人,可见韩非转身那一刻,心像是被顿时抽空了似的。
“韩兄……”李思眉头深深一凝。
韩非止步,却未回过身来:“怎么了?”
李思心乱如麻,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韩兄再多送我一盆菊花。那菊花很好看,我看了两年,今年等不到它花开了……”
那菊花本就是他种给李思看的,韩非声音微微颤抖:“好,明日你选一盆带走。”
韩非回到他的屋子,关上了门……
李思坐在木登上,双手捧着水杯发愣……
良久之后,她长长抽了口气,轻声自语:“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韩兄,来日相见吧。”
求学三年,今年她已十六,该是打拼奋战仕途的时候了。
布衣之身,纵使天资过人,聪慧绝伦,也没有人会料得到她将有多辉煌的未来,将创造这个时代多少的奇迹。
公孙云:“若白马是马,白马等同于马,那我只需得到白马,你送来的是马,却是黄马、黑马,而非白马。你的马并未让我满足需求,白马与马便不能等同,白马非马也。”
韩非:“无论是白马、黄马、黑马,同属为马,这不冲突。”
公孙云:“我要白马,与我要马,两者并不相同,不容混为一谈。马指形,白指色,形色有别。合马与白,复命白马,此时不能简简单单只称为马。”
韩非:“白马若不为马,那为何物?是牛、猪还是羊?”
公孙云:“若白马为马,黑白、黄马亦为马,那就等同于说白马是黄马,可乎?”
李思在一旁听得头大,名家说白马非马,这似乎跟指驴为马又有本质上的区别,就是那种明知道这话不妥,但听起来又头头是道,不知该如何反驳。
韩非:“那以公孙先生之言,白马非马,便是逼迫我接受赵人非人的道理。”
公孙云一怔,公孙家为赵国人,韩非出言说“赵人非人”岂不是侮辱他们吗?
“韩非公子当有大家风范,何故辩说不胜,便出言不逊?”公孙云怒道。
“我并不承认‘赵人非人’,所以也不承认‘白马非马’一说,而认为‘赵人非人’的不是我,而是公孙先生。”韩非轻笑道。
公孙云:“韩非公子大谬,强词夺理。”
韩非:“两者道理相通,以先生之言,赵人是人,楚人是人,韩人也是人,那赵人等同于楚人……反之,可证赵人非人。”
韩非此言一出,竟说得公孙云无言以对,坚持辩称“白马非马”,便是承认自己不是人,赵国人不是人?
在旁的李思不禁笑了,韩非就是这样,总能跳出别人设下的那个圈圈,而从另一个思维逻辑来破解对方的话。
最终又一阵僵持之下,公孙云不得不叹气服输,欣然地凝望韩非:“非公子果然高才。”
若是其父公孙龙来了的话,怕是还能找到另一种说法来与韩非辩驳,可公孙云毕竟不能与父相比,只能败阵下来。
李思学到了韩非逻辑思维辩论的关键所在,一定不能先入为主地思考对手之言可否有道理,而是想着如何举出反例戳痛其心击垮其智,此为“诛心杀论”。
韩非于李思,亦师亦友。
韩非辩胜之后,儒家得到一枚银扣。
公孙云迎上来,面带娇羞之色:“非公子,昨日云儿托李思小弟送给你的心意,不知可曾收到?”
韩非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哦,多谢公孙先生。”
“五年前,云儿得知韩非公子大名后,便仰慕已久。”公孙云楚楚可人望着韩非。
“……”韩非想了想,道,“多谢先生抬爱。”
这一口一个“云儿”的自称,听得李思全身发软,她余光瞟了眼韩非……只见韩非面色淡淡,保持着君子般的优雅,还真能撑啊。
韩非做了个拱手的姿势后,移步要走,公孙云见韩非没有别的表示,便道:“公子可听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韩非和李思都怔住了,听这公孙云的意思是……要韩非也送她回物?
昨日公孙云相赠的锦帕,被韩非扔在桌上,李思收了起来。李思忍不住“咳咳”两声,原来公孙大姐如此“不拘小节”,女儿家的问男子要礼,换作一般女子绝做不出来啊!
“哦,应该。”韩非点头,可他身上没有带什么能送人的东西啊,于是就顺手把系在腰间的装饰象牙吊坠取下,递给了公孙云。
公孙云又惊又喜,娇滴滴地接过韩非手上象牙吊坠:“公子果然有心。”
李思见了这一幕,看着两人的表情,心里憋着难受,真的很想笑,但是为了尊重当事人,也不能表现出来。
公孙云羞笑着走开了,两个公孙家的弟子也带着欣赏的目光使劲瞧了瞧韩非,从他身边走过。
“灼灼其华,桃之夭夭。”李思俏皮眨了下眼,韩非是招惹上了一朵“奇葩桃花”。
韩非装着没听见,往前走着,李思跟在后面。
这时孟玉匆匆走来,对韩非、李思焦急道:“不好了,看样子兵家和墨家看样子又要打起来了,张苍师兄的意思是,请韩兄去从中调停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