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一晃秦国最冷的天儿过去了。
李思最为欢喜的是,她养的那盆菊花没有死,熬过了这个冬。
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李思开始了进一步的谋划。
相国府将举行一场招贤大会,吕不韦亲自在场,她决定去招贤会拜见吕不韦。
前些日李思就听孟勤说起,开了春宫里来了一批新人,秦王有意挑选几个聪明的新人调去御前当差。
李思知秦王想培养自己的人,今日赶巧她在风月馆里,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恩公!”身着宫女服饰的少女看见了李思,忙小跑过来跟李思打招呼。
李思看了看那少女,一时间觉得面熟,只听那宫女又道:“恩公可还记得小女,我是赵灵,数月前,你在宫外救过我们兄妹二人。”
“……”李思想起来了,少女当时被吕氏食客欺负,她出面相助才让少女躲过一劫。
此女名叫赵灵,李思猛地就想起了她的哥哥赵高,忙问:“你哥哥呢,他还好吗?”
赵灵欠了欠身,脸上笑得甜甜的:“多谢恩公挂念,哥哥也入宫当差了。”
李思听了这话,一时间犹如五雷轰顶,不知该作何表情。她哪里是挂念着赵灵的哥哥,而是那个叫赵高的小生也入宫了!
他当真就是赵高啊!李思恍然大悟,一时神色木讷。
“恩公怎么了?”赵灵看出李思的疑惑。
“没,没什么。”李思缓了缓神,让自己平和下来,“你们兄妹怎么入宫的?”
“入宫混口饭吃。”赵灵浅笑,“我会舞,被大宫卫选进了伶人馆,哥哥厨艺很好,进了宫里的膳房。”
李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赵高也入宫了……虽说同名同姓的人多,但也不至于这么巧合。
“恩公怎么也在伶人馆?”赵灵瞪大一双柔美清澈的眼。
“哦,王赐我留宫中,就住在这儿。”李思有爵位,不算是伶人,只是住在这边而已,“也别一口一个恩公地叫我了,我名叫李思。”
赵灵面带含羞笑意,点了点头。
李思看来,赵灵是个水灵灵的可爱姑娘,人也勤快聪明,她见李思身上的衣裳裂了口,便主动提出要帮李思补补衣裳,再送过来。李思也不太会缝缝补补,本想婉拒,可赵灵颇为热情,很想为李思做点什么报恩,李思也就回了房间,把有破损的外套给了赵灵。
李思忙着准备与吕不韦初次过招,所以也没有太多心思在意身为宫中厨子的赵高。
与赵灵闲聊时,李思得知他们兄妹自赵国避难而来。
令李思疑惑不解的是,赵灵自称出身贫苦农家,但李思仔细观察了赵灵的手,白嫩细滑,那绝不是做粗活的手。
而这个时代贫苦农家是不太可能有钱供得起读书求学,李思回想当日赵高,文质彬彬颇懂礼节,像是读过书的人。
有关赵家兄妹的微小异常,李思看在心里,她有那么一种直觉,赵高兄妹另有身份,或许是家道中落,才入秦避难。
……
招贤馆近日好生热闹,又有四面八方而来之人,投靠吕相国。
李思得秦王特许,可持令牌出入宫门,嬴政借由李思可随孟勤出宫外,为他寻觅新鲜玩意儿,以此给李思自由特权。
嬴政让李思成为他的另一双“眼”,可看到太后、相国等处,他看不到的地方。
这日李思打扮一身后,来到招贤馆大门口,被馆外的侍卫拦住,问她可曾有请令,也就是相国府发出来的邀请令牌。
“不更李思求见吕相国。”李思拱手道。
“什么李思,没听说过。未有请令,不得入内!”侍卫冷声道,这些低级爵位者怎可能说见就能见到相国的。
李思识趣,给这个看门侍卫偷偷塞了点东西。侍卫收了礼,就入内跟吕门管事打了个招呼。
吕门管事是吕不韦的心腹家仆,名为吕宣,他在吕不韦的身边听相国提起过李思的名字。相国正想找个机会,见见把太后、秦王哄得高兴的李思,他这就上门求拜,吕宣让门卫将李思放了进来。
吕宣赶紧去告诉了吕不韦,宫里那个李思也来了。
“李思……来得是时候,见见吧。”吕不韦早就派人查清了李思的底细,嬴政喜欢并留在身边的人,吕不韦当然派人留心了下。
吕不韦高坐偏房上座,让二十几个以辩为擅长的门客候在房中左右而坐,令吕宣带李思进来。
在座的吕氏门客目光齐刷刷看向悠然踏入偏房的李思,他们心知肚明,相国是想给这个年轻人一个下马威的,所以才会让他们聚集于此。
李思神态自若,步子稳健,来见权倾朝野的吕相国,看似没有丝毫的紧张胆怯,显得从容淡定。
步入偏殿后,李思抬头与吕不韦四目相对,李思躬身一拜:“不更李思,拜见相国。”
只见吕不韦目光孤傲冷冽,络腮胡子,骨骼健壮,挺拔如松。他衣着华服,不怒自威,一双眼如同雄鹰般锐利。
“来者即是客,坐吧。”吕不韦嗓音沙哑暗沉。
“多谢相国。”李思站直了身,见右手边前列有空座,正欲走过去。
“李思,你是楚国人,听说在楚国的时候,春申君曾经想招你入门下,你为何推脱拒绝?”身后有人发声质问。
李思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目光扫向这位质疑的吕氏门客。
那人小眼睛阴沟鼻,声音特别尖锐,又道:“楚人不侍楚,莫不是见楚国没了救,呵,素问楚人傲骨,你怎不学学那跳江的屈原啊?”
“哈哈哈哈。”房间里响起了一阵笑声。
吕不韦面色平静如常,心里倒是想笑,姑且看看这李思有何辩说的本事。
李思自知吕不韦是要给他下马威难堪,不卑不亢道:“相国设招贤馆,正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引天下名士而来。此房里坐着的人,怕并非除李思之外,皆是秦人吧。”
在这个房间里,高坐的吕不韦就正是卫国人而非秦人,相国都能侍秦,何况是李思。
又有一人站起来冷笑:“你方才也说了,招贤馆是引天下名士而来,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也算得上名士么?恐怕语气狂傲了些吧。”
“呃,不能这么说,李思师承荀卿,那可是荀卿的得意门生。”旁人故意附和道。
“难怪说有其师必有其徒,荀况不就一事无成,所以只能躲在楚国郡县里做个教书夫子吗?”那人心高气傲地笑了。
说她学艺不精也就罢了,竟然连荀卿、屈原都被拉下水而羞辱,看来不好好教训这帮人,是难消心头之怒。
李思正色厉声道:“屈原为楚国左徒时,勤勉不辍,明于治乱,辅佐怀王变法图强。楚国一度国富兵强,威慑诸侯,功在千秋!我师荀卿不拘于发扬儒家嫡学,更集各家之大成,写下至理名著,必为千古流传!请问在座尔等乃何人,姓甚名谁,有何本事嘲讽屈原、荀卿?”
李思当众呵斥,说得方才质疑他的人面色发青,只好坐了回去。
这时一个看似年纪较大者捋了捋胡子:“既然楚有此二圣人,你为何选入咸阳?当毕生所学报答母国才是啊。”
“屈原大才,却后遭上官等同僚嫉恨,遭小人诬陷排挤;荀卿在齐、楚连连受谗言所害,亦不得重用。如此之国,如此之道,李思心灰意冷。而素闻秦国唯才是举,相国乃旷世英豪,治世能臣,李思相信如此秦国,如此相国必能成大业。”李思把这样的高帽子戴在吕不韦的头上,门客们若还是喋喋不休地纠结他,岂不是让相国蒙羞。
吕不韦仍旧不语,目光淡淡,他就不信手里养的这些个人,连李思都说不过。
老者在吕不韦身边多年,深知吕不韦的喜好,这个时候就得为相国出面,指着李思高声道:“一介布衣,为名利而弃家国,大义何在?”
看来这些人还真是难缠,李思眯了眯眼,心中思量着眼下情景也只能把吕不韦拉出来挡箭,才能让这群人消停下来!
既然如此,李思也不再讲为客之道,给在座诸位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