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已经不如八月时的那般酷热了,但对于此刻本空大和尚等人来说,却是比六七月的酷热更让人烦躁。

罗浮山主峰峰巅,罗浮掌门坐在主位之上,那双向来似睁似闭的眼睛此刻已经彻底睁开,那里面的浓雾已经散去,周身的气势格外地严肃。

他一一扫视下方坐着的六人:“今日,我等齐聚于此,诸位都已经知道缘由。此刻也就不多说了。那么,诸位以为,该如何行事?”

坐于上方的罗浮掌门中州子既已开门见山,下方的各修行圣地掌事人也没有推搪,只对视一眼,便有人开口了。

那人面容硬朗,身材高大,周身水气环绕,更有丝丝蛮荒的气息。

却正是蓬莱八十一岛中蓬莱岛的岛主,殷襄。

“那荧惑星,跟数万年前的紫奎魔君有关!”

紫奎,是罗天魔君那分\身在当年的名号。

“紫奎魔君?!”

众人俱是心中一跳,接着,本空大和尚便问道:“阿弥陀佛,岛主可是可以确定?”

殷襄冷哼了一声:“当然。”

当年蓬莱八十一岛与紫奎魔君结下深仇,双方都想下死手。而后来,蓬莱八十一岛成功,紫奎魔君销声匿迹。但蓬莱八十一岛也未曾就此松懈,数万年来都不曾放弃过对紫奎魔君的研究。

此刻既然殷襄这么说,他们却也是相信的。

所以,听闻殷襄此话,在场众人俱都沉默,闭目思考。

数万年前距今极为遥远,当时他们尚未出世,更勿论成道了。但作为世间八大炼气圣地的掌控者,对于当年的那些事情,他们还是有些了解。

当年的紫奎魔君可谓是纵横时间,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其锋芒。

若不是他们的先辈当年趁着紫奎魔君不在,请出当时的八仙将他的至交好友封印,动摇紫奎魔君心性,后来更是设计让紫奎魔君对上狼谷,只怕这世间会更是血流成河,尸骨遍野。

饶是最后狼谷谷主拼到最后与紫奎魔君同归于尽,整个狼谷也几乎不存。狼谷血脉断绝,到了如今也尚未有所复苏。

如今,若真的是紫奎魔君卷土重来,那,他们又该去哪里再找出一个狼谷来?

再说,就是当年的紫奎魔君现世,也没有出现过荧惑星。如今,荧惑星再加上一个紫奎魔君,难道,整个世间就要这么毁了吗?

殿中一片静默,本空大和尚心中低唱一声佛号,抬头扫视了殿中的诸人,开口道:“此次荧惑星骤然现世,象征大劫将临,贫僧却有一问,这荧惑星星主,乃是何人?”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精神一震。

本空大和尚这可是说到重点来了。

他们不是不知道天地劫数将临,所以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大荒崖的万华童子,但根据他们所知道的天机,本来也就只是炼气士间的一次普通的劫数而已,怎么就将荧惑星拉出来了呢?

数万年前,荧惑星没有现世,这一次却突然就出来了?其中,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荧惑星与紫奎魔君有关,那么,应该就是紫奎魔君夺舍了。那么,夺舍之后的紫奎魔君,在哪里?他们是否可以抢先出手,在紫奎魔君尚未真正恢复之前,将紫奎魔君灭杀?

蜀山掌门会宁子轻轻摸了摸手上的茶盏,突然开口道:“荧惑星出世之前,有魔气自青城直冲天斗,不知常辉道兄有何话说?”

常辉子心中一叹,来了,却也只是抬眼看了会宁子一眼:“我在出来之前,已经派遣常烨长老调查此事,只是时间太过于仓促,还没有结果。”

关于青城魔气的事情,常辉子也知道根本就瞒不过去,便也只能如此解说道。

只是,这样的解释,根本就不能服众。

果然,听到常辉子这般的回答,就连坐在他旁边向来与他交好的昆仑掌门莫韶仙子也难得的瞥了他一眼,一副不信的样子。

当下,除了莫韶仙子待常辉子还是一般无二之外,其他的五人都沉默以对。

常辉子觉得冤枉,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沉默。

陆容抬头,周身气势一凛,全然一副在学院中管教学生的样子。

“既然源头暂且未知,那么,我们便来商量商量,这以后,该怎么办吧。”

若这次真的是紫奎魔君,凭着大荒崖与紫奎魔君的关系,只怕万华童子也掺和了进来,那么大荒崖就要规划到敌对方了。

这样一来,就更是难办了。

忽而,莫韶仙子移了视线看着坐在主席位上的中州子,又看了看在场的各位,柔声问道:“不知诸位可曾知晓那天地气运所钟之人如今在何处?”

这话一出,诸位掌门俱是一顿,不由得移了视线看着常辉子。

没有人提起,只怕他们都会忘了,其实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毕竟,这一次的天地气运所钟之人相对于以往的那些来说,还真是低调得让人心惊啊。

话又说回来,那紫奎魔君虽有荧惑星星力相助,但若是对上天地气运所钟之人,不知会是如何结局?

要知道,据资料所载,天地气运所钟之人,有天命在身,所往无有不利,所想无有不成,真真是深受天地眷宠之人。

若能将那人找出来,只怕情况会好许多吧。

而现如今,众人却都没有他的消息,就连推算他的所在都是不能。也只有当初他尚未诞生之时能够推算一二了。

常辉子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沉着一张脸不作声。

本空大和尚看了常辉子一眼,低垂了眉睫也不说话。

倒是中州子略皱了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抬眼看着会宁子,道:“我记得,当年的那蜀山论道大会,似是有一个年轻人大放光彩?”

会宁子顿了一顿,似是回想,最后在众人视线中,点头道:“嗯,那年轻人对道的理解确实非同一般。”

“哦?那那个年轻人叫什么?”

殷襄颇有兴趣地接话问道。

众人心中也都有所论断,便也转了视线看着会宁子。

会宁子垂下眼睑,并不去看其他人:“周天祈。”

“那么,谁可还知道,这个周天祈如今身在何处?”

会宁子抬眼,摇头:“这我就不知了。当时虽然有所惊艳,但毕竟一个小辈,修为尚低,便也没有多加留意。”

说笑呢这是!没有留意?只怕是没有寻到他的踪影吧!

说起来,对于这一次的天地气运所钟之人,本来青城先出手,众人见已经来晚,又想着青城在那家人家间的声望,觉得胜算不大,便就此作罢。却不曾想到中间出了差错,青城的人生生将他弄丢了。

二十来年后,那周天祈在蜀山论道大会上昙花一现,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直至今日,都还未有人发现过他的踪迹。

这可真是。

莫韶仙子心念一转,侧头看向常辉子。

“那周天祈似乎双亲俱在,不知可否?”

本空大和尚皱了眉,低唱佛号,叹道:“如此是否太过?”

陆容也是瞪着一双眼,很不情愿的样子。

莫韶仙子扬起嘴角:“这又如何了?为了天下苍生,如何就不能了?当年我等先辈可以自身为代价,算计狼谷,我等又如何不能?”

本空大和尚一阵默然,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又再度缓慢拨动。

“如此算计一个小儿,自然是有违我等道心,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我等道统传承,我等又为何踌躇?佛祖尚能割肉喂鹰,舍身伺虎,我等又何曾畏惧?缩手缩脚?”

殷襄在一旁听了,忽而开怀大笑:“哈哈哈,如今天下劫难将至,那小子乃是天地气运所钟之辈,如何又会是只顾自身,不顾天下的苟且之徒?我等不过就是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如何就不能了?仙子,我殷襄同意了!”

殿中又一阵沉默,片刻后,中州子点了点头。

“确实,那周天祈应该不会是那等不顾天下之人。”

会宁子也是一笑,点头不语。

但众人却是知晓,他也是同意了的。

陆容看了看本空大和尚,叹了口气,没有作声,可也没有反对。

道统传承乃至天下苍生与一个普通的素未谋面的小辈放到一个天平上衡量,这个结果,太明显了。

他们都是执掌世间七大修行圣地数百年的炼气士,他们知道如何选择。

本空大和尚低叹了一声,闭目不语。

但最后,却是常辉子嗤笑出声。

莫韶仙子等人抬眼看他,有些莫名。

常辉子的笑声越发地大了,到了最后,竟然是狂笑出声。

“哈哈哈......”

忽然,他止住了笑声,一一扫视殿中诸人。

“好谋算!只是可惜了。”

莫韶仙子死锁了秀眉,很有些不耐烦地问:“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曾听得常烨师弟提起过,他的弟子周天佑曾特意找过周天祈。”

“那又如何?!”

仍是莫韶仙子接话,对于常辉子的异常,她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特意寻找过周天祈,想要认亲。可惜的是,他只得了周天祈一句话。”

常辉子快速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正色道:“他的亲缘已然断绝。”

本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的莫韶仙子脱口而出:“不可能!”

那是一个男女声双重奏。

同时与莫韶仙子脱口而出的,还有萧山书院的院长陆容。

他乃儒家弟子,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讲究孝道,自然对于常辉子的说法不能认同。

亲缘乃天定,若血缘双亲俱在,那亲缘是断不了的。

即便那周天祈一直以来没有养在他的父母身边,对他的双亲没有感情,但也并不意味着,这亲缘就这样断了。

除非死亡,否则,亲缘不断。

常辉子板着脸,冷眼看着其他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眼底或多或少的失望与置疑。

“这是周天祈亲口所言,你们不信便罢。反正,我们青城已经尝试过了,通过亲缘推演周天祈所在,确实不行。”

通过亲缘推演他人的未来,本是可行的,毕竟推算一术,其根源乃是因果。由因及果,由果及因,便是推演一道的精髓。

而他们不曾使用亲缘推演,其实就是因为,他们跟周天祈的父母兄弟真的没有什么牵扯,所以,真要用亲缘推演周天祈的未来,便就只有青城可以做到。但今日,青城却告诉他们说,他们也办不到?

难道,那周天祈的亲缘真的就这样断了?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却是不知,这是因为,周天祈曾死过一次,还是死在周天佑的手中。

而后来,周天佑受到周天祈气运反噬,生不如死。为了摆脱困境,他用尽了手段,最后甚至以旁门左道的手段借助他们之间的亲缘削减反噬,直至最后亲缘全数耗尽。

所以,即便周天祈再度托生在周家庄中,周家庄还是欠了周天祈的。

这就是,周天祈亲缘断绝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