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好好做人(1/1)

真是个万全之策,比那个由绑架罪向非法拘禁罪的过度还要好上许多,由此一来,王长发将不是罪轻的问题了,做得好可以无罪释放。

盘算着择日再去看守所把这个决定跟王长发说一下,如果没有问题,便可以从张扬养父母那里着手深入了。

手边的电话响起来。

薄南风打来的,问她:“我已经到你楼下了,不是去赴宋林爱的宴请,要出发了吧?”

江南抬眸看时间,同事们都已经陆续下班了,一边关电脑一边说:“等一等,马上下楼。”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的时候,天际是如火如荼的残阳,所有绚丽夺目的光彩都反射到薄南风的身上去,将头发,脸颊,甚至桃花眸子都打成淡淡的嫣红,绮丽得画卷一般。

江南心情好,看到这样唯美的画面更加笑得合不拢嘴。三番两次的在心里说,她江南运气好,让她给捡到宝了。

薄南风眯着眸子看她,又是那副贼兮兮的样子。

“傻笑什么呢?可不是一个官司把你折腾得神精出问题了?”

江南仍旧笑嘻嘻:“自打我神精出了问题,我感觉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薄南风邪气的一扯嘴角,似笑非笑:“还真是傻媳妇。”

江南看了一下,没见他的车。

“你怎么过来的?”

薄南风懒洋洋的说:“司机开车送我过来的,坐你的车,一人开一辆不方便。”

江南点点头:“也好。”把车钥匙扔给他,主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告诉他:“你开车吧。”

薄南风上来了,问她:“你瞧着我长得特别像司机?”

江南闻声,转过头认真的瞧了一眼,觉得不够,直接将那张俊颜捧在手掌心中,反复看过。放开来说:“你长得十分多样化,司机,保姆,清洁工,厨师什么的,都很像。”

薄南风淡淡的飘了她一眼:“你长得像大爷。”

“我是女的。”

“那像祖宗。”发动引擎,又补了一句:“像女祖宗。”

路上聊起今天工作的事,江南转首看过来:“白子仙把资料给我发过去了,你回头替我谢谢她。”

“嗯。”

江南兴致勃勃的:“真被你给猜中了,张扬的养父母和他之间有合法的收养关系,不是在人贩子那里买来的。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没了什么忌惮和隐晦,江南一时间摩拳擦掌,激动不已。

薄南风眼中带笑,宠溺地看她。

半晌,淡淡的说:“幼稚。这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一想就知道是那样的结果。”

江南也是经他提醒之后,后知后觉,觉得就该是那样。毕竟贩卖人口不像普通的商品买卖那样简单,各大市场只要设个摊位,看上了便能交易。这种事情一般乡下居多,那些普法意识不健全的地方最易出现这种人口买卖的事。像李扬养父母那种高级的知识份子的确不至于。

一开始江南一心只专注王长发了,顾此失彼,原告一方完全没花心思去顾及。只理所应当的以为李扬当年被拐卖,他的养父母也是其中违法乱纪的一份子。便没想过其间或许还有其他出入,毕竟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怎样的变数谁也说不准。

所以对薄南风的料事如神心服口服,小小年纪想事情却如此周到,几乎每一个细小环节都逃不过他的眼,果然是铢毫必计的商人。

薄南风闲散地打着方向盘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张扬的养父母谈?用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他这样可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江南笑笑:“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已经给我指明道路了,再拉着你,真显得我一无事处了。找张扬养父母那事,得先去看守所看过王长发再说。如果他连这个都不同意,即便是他的辩护律师也不好擅自主张这么做的。”

薄南风相信江南做起事来也是稳打稳算的主,既然余下的事她应付得来,他便不插手了。

“嗯,有什么地方进行不下去了,回头跟我说。”

江南觉得他这一句话像偎贴心口的良药,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了。觉得他无所不能,就算有天大的难处,也没什么怕了。

半晌,薄南风想起什么,又问她:“之前有没有人找过你,谈买房子的事?”

江南“嗯”了声:“有啊,你回京那几天,有买主要看房子。我带他们去看过了,不过我觉得他们出的钱不是很公道,就没松口。放着吧,反正又不急着出手,我去仔细看过了,把当前的房价也分析了一遍,觉得再多要个几十万完全没有问题。”

薄南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谁说我老婆傻,精着呢。”

江南咂咂舌:“除了你薄南风,谁会天天骂我傻,薄南风,我就是被你给骂傻的。遇到你之前我可不主样。”

薄南风哼笑:“不是你不这样,是你那圈子里的人都这样,相比而言,就突显出你是个人精了。”

江南愤愤平平的瞪紧他:“就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好,个个腹黑又狡诈的。”数算起来哪个不这样,离正扬还是黄宇……继而想到阮天明,心里顿时很不是个滋味。下意识扭头去看薄南风,心中百味陈杂。

自那天他从京城回来,浑浑噩噩睡过那一觉之后,就全当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别人提及阮天明的时候,也是一脸坦然,甚至连笑容都恍惚欲醉,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从不说阮天明已经不在了,只是再不会回来。

江南真像刨开薄南风的心看一看,看他的内心是如何的焦灼疼痛,以至于要将那真实的一幕当成黄粱一梦,摒弃在睡梦的尽头,宁愿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甘愿骗自己一辈子?

想到阮天明的时候,江南有的时候会下意识想起林乐。林乐那样不堪,三番两次的背弃她,可是割舍掉的时候,曾有几个瞬间还是疼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薄情寡义尚且如此,薄南风是怎么缅怀阮天明的?他们兄弟情深,甘愿为彼此两肋插刀,是她们远远比不得的。失去阮天明,同在薄南风的心口上插刀子有什么区别?

车内一时很安静,江南撑着头静静看车窗外渡了蒙蒙夜色的街景滑闪而过。秋天要过去了,冬天即将到来,竟连夜色都迫不及待的提前上演。

最黑暗寒冷的一个季节,一年中仿似最难耐的时节。

只当事人跟没事人一样,转过下个路口,薄南风仍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价钱差不多就卖了吧,也不差那几十万,省心。”

江南压抑一腔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宛若平常。

“薄大总裁多么了不起,几十万都能当芝麻甩。我一年拼死拼活,工资才多少啊?几十万块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薄南风动了动嘴角:“所以不是跟你说了,不让你工作,我养你。”

江南不屑一顾的样子:“不要,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独立的事业,否则就会受制于人。”

薄南风眼风飘飘的扫过来,很中正的说:“我怎么发现,我们男人不论有没有独立的事业,都要受制于人。还是就我薄南风是这样?”谁不知道他薄南风在道上是太子爷,在业界是集团总裁。回到家就长着一副家政服务的脸,没节操,没下限地受制于人。

约定的地点据江南事务所的位置偏远一些,等两人抵达时,所有人都已经到了。

孙青带着方青山一起过来的,也是两人和好之后第一次携手参加朋友的宴请。

薄南风和方青山第一次见面。等薄南风和江南一进来,孙青便给方青山介绍。

“这是江南的老公,薄南风。”

没说他景阳集团总裁的身份,只怕说出来会秒杀了方青山。这里在坐的男士除了方青山,哪个不是事业有成的权贵?!

钟庆丰显然也是认识薄南风的,即便年长许多,见到之后仍是恭敬体面的站起身,同他握手。

“薄总,你好,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看了一眼江南,意味别样的笑笑:“原来这位就是薄总的夫人,幸会。”之前见过面,蕙质兰心的女人,倒像是几个人中最理智的一个。

薄南风同他握过手,直接避过生意场上的事不谈。只说:“钟总,幸会,她们几个是多年的好朋友。”

江南也跟钟庆丰打过招呼,含笑望向宋林爱。来之前就想着有好事,没想到还真的成了。否则不会两个人一同出席请大家伙吃这顿饭,估计是要在今天宣布好消息了。

几个女人在桌上眉来眼去,是惯常的交流方式。

江南伸手去拿桌上的辣料。

被薄南风一伸手挡住,行云流水的说:“你最近上火,不能吃辣的。”

江南瞪了他一眼,还是乖乖的放弃,转首去拿其他的东西吃。

薄南风把剥好的虾子放到她的盘子里,顺带收走她盘子里的鱼肉,拿过去挑刺。默契到自己全然不自知,平时就养成的习惯,在哪里都顺理成章。在外人看来,却是让人异常羡慕。

宋林爱忍不住说话了,是对着薄南风说的:“南风,你都把江南给惯坏了。江南这样的,就得嫁个一无事处的男人,否则她的自理能力更退化。我看你就太全面了,娶了江南白瞎你这个人了。”

孙青咽下一口菜抬起头,不苟同宋林爱的话。

“什么呀,江南那点儿自理能力还用得着退化么?本来就没有,根本没什么东西可退么。”

饭桌上“哗啦”一声笑开了。

江南面对友人的调侃毫不色变,而是泰然自若地直接看向钟庆丰:“你看宋林爱她多主张自力更生,你别看她长得漂亮,就以为她是娇小姐,绝对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过流氓,捏得死小强的美少女战士,你以后可千万别惯她。”

这一句话说得恰到好处,刹时间将话题扯到今天的主题上。本来饭桌上除了几个女眷,几个男士就一直很少说话。没什么交集可言,就算薄南风和钟庆丰很有商业经念,这个场合却不合适。而且薄南风也说了,他和钟庆丰只是彼此知道,却没有真正的合作过。

原本今天这样的场合,两个人的事就该由宋林爱来说,可宋林爱紧张,不知道要怎么顺势说出来,就一直憋着没开口。

经江南这么一说,瞬间将矛头指对到钟庆丰和宋林爱的身上。不用他们自己说,顺坡下驴,好事也就全都败露了。

宋林爱有些不好意思,白了江南一眼:“乱说什么呢。”

江南咂咂舌,宋林爱会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孙青一眼,两人唱起双簧。

孙青堂而皇之的说:“我们不要听宋林爱说,我们要听钟庆丰怎么说。”

钟庆丰绅士的笑了声。说:“好,听江律师的,不惯她。”

宋林爱拿胳膊肘儿怼她:“直接叫她江南,不要叫她江律师,别把饭桌搞得跟法庭似的,倒胃口。在我们这里,不管年纪大小,级品高低,通通直呼大名。”

江南抬起头打笑她:“宋林爱惧怕这样的氛围,因为她无时无刻不有一种作奸犯科的感觉,所以巨怕庭审。”

孙青“咦”了一声,盯紧钟庆丰:“给我们讲一讲,宋林爱用了什么阴险的法子把你拐来的?”

几个人一下闹开了,再不像之前那么有板有眼。氛围被调动起来,十足的有说有笑。

薄南风一边帮江南往盘子里夹菜,一边抬头看她。她打什么鬼主意他一眼就能看通透,这样的大戏只怕几个女人唱了很多年了,所以运作起来熟稔自如。

宋林爱直接伸出手去抓孙青:“孙青,以后再吃饭不叫你了,只叫方青山一个人,你被淘汰出局了。”

孙青下意识往方青山的身后躲。

咯咯的笑起来:“我不来,你问他会来么?”

方青山才将孙青安抚住,夫妻间有小别胜新婚的说法,何况他们大闹一场的。悔改之心即便是短暂的,起码如今是真心实意。人心难测,不仅是别人的,就连自己的也很难测。

宋林爱便问他:“方青山你来么?”

方青山看了孙青一眼,抿嘴轻笑:“她要不来,我还真就不敢来。”

孙青得意洋洋。

宋林爱“哎”了声,吵着:“方青山你太没意思了,也不知孙青用了什么险恶的法子,把你给威慑住了。”

一顿饭吃下来,热火朝天。

即便宋林爱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宣布,从今以后她便要和钟庆丰在一起了,大家也都心知肚名。

宋林爱从那天在卖场里被钟庆丰拉着出来,一颗心便有了归属感。以往劫难来袭,她总是被推出去的那一个。只以为她那样的一个女人是不畏惧伤害的,其实怕不怕,疼不疼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是做错了,便没有资格和理由言伤言痛。

但钟庆丰为她挺身而出的那一刻,宋林爱就想,之前不管爱过多少人,之后她都只爱这一个人了。

本来就很高兴,一顿饭吃下来心中更是爽快。

就连江南和孙青都高兴不已,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曾经的宋林爱陷入迷途不知归路,如今良人出现了,眼见也要尘埃落定,没什么是比这更好的事。

其实还有好多话要说,这样的夜最适宜的就是几个人去痛快的喝几杯,心无旁骛的醉一场。把心里那些话像喝吐了一样从胃里倒出来,之后定然可以神清气爽,好好做人。

可是不行,都带着家属来的。几人在饭店门口分手道别,席间没怎么喝酒,都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深秋的夜很冷,由其北方,干冷的风沿着衣领往里钻。

薄南风替江南围好围脖,见其他人都走了。拉着江南:“我们也快回去吧,别冻着。”

江南站着不动,天的确是有点儿冷。不过心中感慨万千,很想借酒装疯一回,奈何喝的并不多。只是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看城市里的华灯初上,笑着问他:“薄南风,你说是不是快要下雪了?”

薄南风攥紧她的衣领,骂她:“傻啦,哪会那么早,往年什么时候下雪你不记得了?”

江南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些个老旧的时光怎么可能还记得,通通抛之脑后……又想起那句“好好做人”,海子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也可以在遇到一个人之后,好好做人。相信不单是她,她的朋友们也一定都这样想。

她们做了一把年头的好朋友,总有那么多的志趣相投。

只是,去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早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那时候的人生很荒芜,没有什么色彩可言。日子过得也很乏味简单,初雪是恋爱的好时候,而那时候她可能在收集证据,也可能在会见当事人,或者干脆在开庭……抛却这些与工作有关的,也或许是奔波在某条相亲的路上,看着漫天飞雪异常烦燥的按着喇叭,看积雪的路面车子越开越慢,慢慢积成一条长龙,蜿蜒进心里去。

原来过去的生活那么无趣,像个机械人一样,木讷的按程序行事。

想象着今年再不会这样过,等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一定要把工作放一边,抽出一天的时间和薄南风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然后像电影里无数个浪漫镜头一样,哪怕是在大街上拥吻他,也不会觉得是件丢脸的事。江南想,打她遇到薄南风的那天起,生活就是注定要有所不同的。

到底哪里不同,她还预知不到,可她就是知道一定会有所不同。

薄南风见她傻站着就是不肯走,直接把人收起怀里来。太冷了,这么怕冷的一个人,偏要在这个时候犯起执拗。

“脑子又发热?你听话,去车里闹腾行不行?”

江南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轻轻眯着,本来极怕冷,今晚却觉得一点儿都不冷。就连都市里那些看到乏味的灯火阑珊,也跟着绚烂璀璨了起来,像死而复生。

挤在他的怀里:“先不走,看一会儿风景再走。”

薄南风低下头问她:“怎么了?”

江南颌首,静静的望着他。

“爱爱能有钟庆丰这样的男人陪着走下去,我很为她高兴。”

就算全世界都说她不好,可那都是她最好的朋友,不管她曾走在怎样的光影晦涩间,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她都希望她幸福,至少宋林爱对她江南很好。所以当宋林爱幸福的时候,她都很为她高兴。

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电影,还是上大学的时候跟纪梦溪一起去看的。里面有一句台词直到今天仍旧记忆深刻,“不管怎样,我爱她们,因为她们也爱我。”

说的就是她们女人间的情深似海,可以简单到“不管怎样”的地步。

薄南风看她这个样子是早回去不了了,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别站着,不想现在回家就走一走再回去。”

脱下外套薄南风只穿了单件的衬衣,江南要把外套还给他,他不允。

没办法,也不想走了。就说:“还是回家吧,这里车来车往的,也不是散步的好地方。”

薄南风蹙眉:“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

江南拉着他往停车场走。

“回家吧,怪冷。”

钟庆丰送宋林爱回去,车子开得缓慢,起码照平时的速度慢了许多。车内放着一首同样缓慢抒情的英文歌曲,宋林爱听不懂,却记得是哪部电影里的插曲。

须臾,钟庆丰问她;“晚上吃饱了吗?”

宋林爱:“嗯。”了声,转过头:“吃饱了,我们几个每次凑堆都吵得要命,你不适应吧?”

钟庆丰笑笑:“没有,晚餐很愉快。”想起什么,又说:“薄总的夫人很聪明。”一个人的智慧三言两语就能看得出,钟庆丰识人的本事了得,一眼就看出江南大智若愚。

细想一下也难怪,薄南风会娶的女人,一定有她的独道和过人之处。那样的女人虽然聪明,看着时,又觉得跟精明扯不上关系,才最是难得。

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最常做的就是相互挑衅和打压。但宋林爱不得不说,江南是几个人中头脑最清楚的一个。她做律师那一行绝对不是浑水摸鱼那样简单,否则也不会乘风破浪干到今天。

有些得意的说:“江南的确挺聪明,是我们这几个人中念书最好的。不过自理能力不太好,但她老公样样都好,所以说这也是江南的福气。”

钟庆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车内灯光不是特别明亮。加上窗外时有灯火划闪而过,斑斓又破碎。显得钟庆丰那双眼像汪洋大海,深邃无边。

宋林爱片刻失神,沦陷其中。

只听钟庆丰说:“我虽然没有薄总好,不过也会努力对你好。”

宋林爱的耳畔沙沙的响,幻听一般。她自认自己没有江南好,所以从来不奢望那样的幸福。如今钟庆丰走近了,真的跟做梦一样。

手掌被他攥进掌心里,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车速均衡。

“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问罢,自己率先笑了笑:“我没必要去骗你一个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钟庆丰今天三十八岁,转过年便已三十九岁了。而宋林爱比他小十来岁,不论年龄还是阅历,在他看来,都跟小姑娘一样。

宋林爱什么都很清楚,她是各方面都不如钟庆丰,感情的国度里却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她都没了反抗的余地,只能像飞蛾扑火那般。就像江南当初说过的,即便前方是悬崖,认准了便会一无反顾的纵身一跃。

人有的时候害怕的不是寂寞,而是不勇敢。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畏惧重重,到头来一无所有。

反握住他的,回以一笑,那笑容倾国倾城。

“我相信你。”

宋林爱租住的小区离市中心不是很近,地域有些偏僻,但价钱便宜。通向小区之前有一个胡同,本来就很狭窄,晚上灯光灰暗,车子很难开进去。

钟庆丰跟着一起下来。

“我送你上去。”

冷风来袭,宋林爱裹紧外套,告诉他:“不用了,你回去吧。里面的路不好走,前面有一段路灯坏了。”她轻车熟路,还不觉得有什么,第一次走,进进出出都很困难。

钟庆丰已经过来拉上她的手,拥着她往里走。

“不好走才送你,这个地方离你上班的地方太远了,又太偏僻,你一个人上下班的很不安全,明天我在市中心给你找一套房子。”

摇出手机,借着屏光的亮往前走。

宋林爱盯着那缕光,已经暖至心头,只说:“不用了,住了一段时间已经适应了。”

钟庆丰在黑暗中侧首看她,待宋林爱与他对望,才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搬到我那里去住。这种事情我不想勉强你,要看你什么意思。如果结婚之前你不想过去跟我一起住,我明天就让秘书在市中心给你租套房子。”接着又说:“选个时间,我去府上拜访一下叔叔阿姨。”

没想到一切进展得这样快,钟庆丰的事宋林爱还没跟家里提起。本来就很突然,那天被他从卖场中拉出来,就像中了魔咒,冒然的答应下来,要跟他在一起。

接着便请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中间一直没抽出时间跟家里人说起这事。

钟庆丰见她沉默,问她:“怎么?很为难?那就等一等,你觉得哪一天方便通知我一声就好。”

宋林爱摇头:“没什么不方便,我明天晚上回家住,把我们的事跟家里人说一下。”

钟庆丰露出笑:“好。”

洗完澡出来,接到黄宇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听他兴高采烈的说:“女王,你今天和南风回来住吗?”

薄南风嗓音阴沉,问他:“回哪里?我们已经睡下了。”

黄宇抬头往通黑的别墅里看了眼,当即表现出扫兴。

“不是,南风,你怎么乱接女王的电话?”怕激怒他,转而又问:“在哪儿睡下了?不回城南别墅了?你说你们空着这么大个房子不住,挤在那片小天地里有意思么?”

薄南风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很不耐烦:“要你管么?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挂了。”

哪里肯给他说有事的机会,电话“嘟”一声响过,陷入静默。

黄宇持久不下的放在耳边,晚风吹散额发,贴合着耳畔的掌心而过。一双手冷透,机械性的拿下来。

倚靠到车身上,掏出根烟点上。

这一带很安静,由其夜深,连灯光都是零星孤寂的。不知道当初是看中了什么,要跑这里来买房子。价钱标到老高,还是疯抢一空,所以说人真是喜欢犯贱。

吐了口烟圈,越发叹自己孤家寡人。

他没什么事,只想跟江南说一声,闵倩怀孕了,整个黄家欢天喜地,许久没有这么乐呵过了。他虽然不乐呵,可心里不痛不痒。就想问问她,他这样算不算得上是释怀了?这世上,他最信奉的,就是江南的话。

江南抱着几沓文件夹过来,看到薄南风一伸手把她的电话扔到茶几上。

问他:“谁打来的?”

薄南风老大不高兴的:“黄宇。”

江南去拿手机,问他:“找我的?说什么事了么?”

薄南风懒洋洋的垂下眸子,连话都懒得说了。

半晌,才嗡嗡的说:“他能有什么事,哪次不是没事找事。”

江南要给黄宇回过去,号码才翻出,手机一下被人从掌中抽了出去。

抬头看到薄南风那张绷紧的脸,桃花眸子淡冷的眯着。

“想工作就好好工作,打什么电话?今晚不想睡觉了是不是?”

江南蹲在沙发上,莫明其妙。

丛瑶启门进来的时候,几个男人均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见换了服务生,其中一个哄起来:“呦,比之前那个长得还水灵。”

丛瑶是替了别人的班,之前那个突然说身体不舒服,就拉她过来替班了。丛瑶正好没有事,不好推辞,端着菜进来。

没想到一屋子的醉汉。

谨慎的把菜端上去,一只手不等抽回,已经被人握在掌中。男人肥硕的手在她细腻光滑的手背上蹭来蹭去。

丛瑶受到惊吓,一下大力抽出。

男子喝大了,本就坐立不稳,被丛瑶这个抽手的动作一拉,顿时向座位下栽去。

整个包间刹时间一片恐慌。

“啪!”一声。

不等丛瑶反应,一巴掌已经掴到她的脸上,力道很大。丛瑶耳畔嗡嗡响,乱了心智,骂得什么已然听不清楚。

只知道没过多久,包间门打开,经理连同几个工作人员呼啦啦地涌进来维持秩序。

有人把丛瑶一把拉到边上去。

数落的什么没听清,经理站到前面给之前的客人赔不是。

“几位客人,实在对不起,今天中午的帐不用结了,算是我们酒店给几位赔不是。”

几个人气势昂扬,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一个男子过来揪住经理的衣领,出言不逊:“怎么?打发要饭的呢?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有你们酒店这样的服务生么?你看她对我朋友做了什么?”

经理身材不算高大,跟面前的男子一比更是矮小。衣领处掐得紧,憋得脸面通红。抱歉的话还想再说。

身后有人冷冷发声。

“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来踢我离正扬的场子。”

攥紧经理衣领的男人明显愣了下,指掌松开。顿时宛如茅塞顿开的笑起来:“原来是离总的酒店,离总说笑了,在您面前哪里敢称什么大人物。”

无形间让出一条路来,离正扬已经面无表情的站到最前面。

几个人之前个个喝得五迷三道,有借酒装疯的嫌疑,这一会儿眸光通亮,似都醒得差不多了。深知离正扬年纪轻轻,却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离正扬看了几人一眼没理会,问经理:“怎么回事?”

经理马上说;“丛瑶之前不小心把客人弄倒了。”

丛瑶听到自己的名字,巴掌大的小脸一片白。更像是满然遍野的山茶花,仿若透明了起来。

离正扬转首看她,气宇凌厉也温和,丛瑶盯着他看的时候,心绪渐渐平和下来。只听他问:“怎么回事?”薄唇微抿,又补了一句:“不用害怕,说实话。”

丛瑶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那端几个男人光不是已经赔了几遍,说自己喝多了,才这样犯起浑。

离正扬俊眉锁紧,表现出烦燥,少在他清风和绚的脸上看到的嫌恶表情。

看也不看,只对经理说;“不付今天的饭钱,一个也别想走。让酒店的员工记着这几个人的下流模样,以后我的酒店禁止他们踏入半步。”

云淡风轻的撂下话,看了那几人一眼,转身出去。

丛瑶傻了半晌,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理不清中间的关系,不过看经理对他惟命是从的样子,再想他言辞中的话,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原来他根本不是来这里消费的客人,而是这家酒店的老板?!

追出去,离正扬已经走以电梯前面。电梯门打开,眼见他一步踏了上去。

丛瑶在电梯门关合之前挤身进去,跑得太紧,呼呼的喘着气。

离正扬眯眸看她,也不说话,等她把气喘顺了。

须臾,丛瑶扶着腰站起身,之前的苍白的脸颊泛起红。皮肤白皙,干净而美好的女子。

脱口说:“离总,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离正扬仍旧淡淡的眯着眼:“谢我什么?”

“谢谢你相信我说的话。”

丛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一般这个时候,即便高层知道是谁的错,为了安抚客人,也会不分三七二十一的怪到他们的头上。这是这个行业秉承的“道义”。

其实在离正扬出面之前,她已经做好受委屈的准备了。虽然不会向那几个恶心的男人道歉,也会辞职不干。

离正扬方才露出一个笑:“我不是为了你,只是看不惯那样的人。我的确是做服务行业的生意,但也不是没有原则和底线。我没有迁就地痞流氓的喜好。”

丛瑶盯着离正扬一双眼,四处是光亮的电梯壁,宛如镜面一般光滑可鉴,清析倒映出两个人的影。这一番话被丛瑶记下来,许多年不曾忘记。

觉得离正扬是个不一样的商人,也是个不同寻常的世家子,这样的男人想不成功都难。

她就那样仰首看着他,觉得他异常高大,不禁微微笑起来。

丛瑶下班的时候,黄宇已经等在门口。

离正扬给他打的电话,那时候他正打算和几个朋友去吃中午饭,离正扬的电话便打来了,说丛瑶中午被几个无赖欺负。问他:“你过不过来?”

黄宇只是下意识的想,该是得过去的吧,毕竟那么一个小丫头,估计吓坏了。

中午饭没吃,便早早过来了。等丛瑶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跳下车,挡到她面前去。

连她会说的台词都想到了,这么一个小姑娘,跟他黄宇过招,还不是见招拆招的事。

“我没想送你,公交站牌在那里,等我说完话,你乖乖的去坐公交。我还真不拦你。”看了一眼时间:“下午还有会呢,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耽误得起的。”

丛瑶没有说话的要会,就那么瞪大了眼睛看他。

黄宇偏首笑起来,曲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下,很轻微。

“你这丫头不怕眼睛掉出来么?我长得像坏人?还是你觉得我会对你图谋不轨?你见我脸上写着‘对你想入非非’几个大字了?”

丛瑶面红耳赤,退后一步。他的脸上倒是什么都没写,可那笑容太耀眼招摇,只怕是个女人就不太敢直视。男人极少有长成这个模样的,竟有女人不及的妖艳。

嘟了下嘴:“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宇只是想不明白,便问她:“你不在学校好好念书,跑来打什么工?”

他问过的。丛瑶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答法。

“觉得好玩,怎么了?”

“不是缺钱花?”

丛瑶笑起来:“钱多了就多花,少了就少花,有什么缺不缺的。再说我都大四了,本来课程就很少了,出来打工长长见识怎么了?我们好多同学都是这么过的。”想问他,难道你学的时候不是这样?临近毕业了还能乐不思蜀的混沌度日?

想了一下没敢问,他这样的公子哥,或许真的不一样呢。

黄宇一眼看到她的心里去,纠正她:“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公子哥。”

一句话很严肃,不像是黄宇会说的话。或是以往他也真的不会说,任由别人怎么去看他。反正名声已经坏透了,都知道他是S城出了名的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衣的花花公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曾经他为了一个泡影狠劲的糟践自己。如今那个泡泡被人给戳破了,恍然大悟般醒来,连他也觉得那样实在很没意思。

丛瑶怔了下,没想到黄宇会这么说。

黄宇再看时间,然后抬眸说:“这种地方类似今天的事不会少发生,喝醉酒的男人跟畜生没什么分别。要么就别做了,要非做不可,再有事情,连忍耐都不用,对那种人有什么好迁就的。你们老板黑白还是分得清的,在他面前不防偿试着实话实说。”

丛瑶见他要走,急急问:“你就是来说这个?”

黄宇转过身,挑了挑眉,反倒问:“要不然呢?”

丛瑶摇了摇头:“再见。”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猜想是离正扬告诉他的。

当晚离正扬约上黄宇一起吃饭,碰头的时间很早。黄宇挂电话之前,问了句:“要不要叫上南风?”感叹:“天明那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少了他,酒都喝得不痛快。”薄南风三杯倒,而离正扬是标准的适可而止。就算黄宇一心想多喝,都找不到个对手。

离正扬慢慢品味,只说:“以后少在南风面前提起天明。”

薄南风和阮天明间很多事,在他们眼中并不是透明的。就像那两人的关系,明明是兄弟,有时更像是上下属。

这些年离正扬和黄宇也知道,有一个区域是他们浸入不进去的。在薄南风主动说出来之前,他们并不会去探究。

江南白天去看守所见过王长发,将申请亲子鉴定的事跟他说了下,并把整件事的利害关系都跟他阐述的很明白了。

只问他:“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现在就看看你是什么意思。”

王长发不傻,知道江南在其中为他花费了多少心思。很感激她,又为之前的态度愧疚不已。

江南倒不怪他,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觉得这是个伟大的父亲。疼爱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错?

到了这个时候,王长发肯定会一口应承,什么事都放心的交由江南去处理。

既然敲定了要这么做,江南打算明天便跟张扬的养父母联系,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见面聊一聊。不能打无准备之仗,下了班晚走一会儿,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中理清思路。

之前就给薄南风打过电话,说她晚回去一两个小时。

薄南风正好得出空,去和那两人喝一杯。

进来的时候,离正扬和黄宇已经到了。见人进来,招呼着他坐下,顺带给他满上一杯。

黄宇还在纠葛之前的事:“南风,你和女王怎么回事?不是回城南别墅去住了么,怎么好好的又不去了?太闪人了。都过去多热闹。”

薄南风含了口酒,飘飘的看他一眼。

咽下去,点着根烟出口嘲讽:“呦,你黄二少也有孤枕难眠的时候?近来没找个暖床的?”

黄宇杀下心:“是要找个,打算再找就找个一辈子能反复上的。”

男人们混淆在一起,爆两句粗口都不觉得有什么,嘻笑怒骂,自得的很。

离正扬笑着说:“南风,你别不信,黄宇最近有目标了。”

薄南风看过去。

桃花眸子淡淡眯起来,做不可思议状:“真的?”

一句话倒把黄宇给说愣了,转首问离正扬:“别介啊,你乱点鸳鸯谱这可不像话,我看上哪个女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那么一说跟真事似的,有一会儿的时间连离正扬都怀疑自己莫非真的会错意了?可他黄宇对那个丛瑶的上心不像是假的吧?否则不会直接给他打电话,自己又不是不认得他酒店里的那些个经理,垫一句话多方便的事。

不过若说他上心,也没见人捧着鲜花珠宝的往上冲,以往追求女人的那些戏码一样没见上演。这倒也不是黄宇的风格。

这样的反倒更可怕,要么真的没动心,要么就是死心踏地,非她不可了。

离正扬不说话了,一脸钻研的盯紧他。

黄宇在那头不耐烦:“装什么傻,问你话呢离正扬。我看上谁了?”

离正扬直接把名字搬上来:“那个丛瑶你对她没意思?”

薄南风抬头;“哪个丛瑶?”

黄宇“切”了嗓,转首对薄南风说;“你别听他胡扯,那么个丫头片子,我黄宇又不是有恋童癖。”

离正扬瞧黄宇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君子坦荡荡。

“真没意思?不过也不小了,大四的在读生,怎么也该成年了吧。”

薄南风哧笑:“行啊你,标准放得够低,成年了就不挑?你要这心思,去高中校园里扒拉,估计也能找出几个成年来,名副其实嫩得掐出水。”

离正扬总是挑不出话堵薄南风的口,倒想说他重口味,是不惦记小的了,年纪大多少却也无所为。

只是那样的话说不出,从没哪一刻能将江南拿到面上来消遣。算得什么重口味?只怕是他,也是十分愿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