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经在一篇文章里面写过,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还是枣树。
平静安详的夜里,郝志伏在油井平台的甲板栏杆上,忽然想起这句话来。
在温柔如水的夜色中,天上挂着两个月亮,一个是人类自己的,一个,是红色的血月,它的外形是那么的圆满巨大,毫无瑕疵,流畅光滑,以几何学的对称与和谐,散发出诡异的红光,光芒照耀着每一个在夜里仰望星空的人,同时宣示着自身存在的合理性,好象亘古以来,它就一直存在似的。
而人类本来所拥有的那轮明月,如今残缺得只剩半边,像个不规则的破南瓜,表面坑坑洼洼看起来脏兮兮的,瘦小枯萎地蜷缩在天空的一角,微弱的白光极力想在这天空中挣扎出一点地位来。
他瞪着那片天空看了很久,仿佛又看见半空中那朵炸开的烟花,在轰然一声之后,王琰珂随着地球人类的希望一起毁灭殆尽,连点渣渣都没留。
当两个人从万米高空掉下的时候,她紧紧地钻进自己的怀里,把他当作最后的依靠,生命的托付,现在一转眼,就好象做了一场梦,郝志像是刚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游客,怎么都捕捉不到半点的真实感。
“电视上说……”宋小葭的声音从铁梯下传来,她的校服已经在实验中被自己撕烂了,穿着林涛给找来的雇佣兵的迷彩服,大号的衣服衬托出一个娇小的女孩,长长的黑色卷发在海风中凌乱飞舞着,一步步迈上来,站在郝志身后,“空军一号炸毁之后的搜寻工作已经完成了,没有发现生还者……”
“哦……”郝志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他呆呆地回了一句,没有继续说话。
“好吧,你也别太难过了,有些事发生了也改变不了……”宋小葭担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叹了口气。
“是的,我也想过,跃迁一段时间,回到飞机上,但是不行,无论我回去替代任何人的意志,都不可能阻止幽灵破坏飞机,一样是救不了她的,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回去5秒钟的时间,改变不了任何事……”郝志重重地叹息一声。
“你已经尽了全力了,想开点儿……”宋小葭靠近他,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郝志无奈地冲她笑笑,然后很认真地看着宋小葭那张娃娃脸,这个一身怪力的女孩如果安静下来,漂亮得像个娃娃,就是性格太女汉子了。
“谢谢你!”
“嗯?”宋小葭一愣。
“我是说,谢谢你们大家,你们本来跟这件事没有关系的,都是因为我被牵扯进来……”郝志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大家,我听林涛说了,实验过程非常艰难,你们都九死一生,但他说那是没办法的事,不把大家逼到极限,我们的能力就不会苏醒……”
“那家伙真的心黑手狠,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其实我倒是挺能理解他的,只有他,真正意识到未来会发生什么……”郝志想起天知会议上那些愁眉莫展的首脑来,换作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为了人类的未来尝试一切可能吧!
“谁知道呢?当时我只顾生气了,现在想想,自己的确进步了一大截,我感觉好象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好神奇!”宋小葭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那手腕粗的铁栏杆,稍微一用力,就把它捏瘪了!
“你这一身的怪力,将来很难嫁掉的!”郝志强作出一个笑容来。
“我就不会找个比我力气大的?”宋小葭一撇嘴。
“那全世界恐怕只有幽灵了!”
“他?”
“对啊,他不总说你是他的小女神嘛,想必是早就知道你有和他一样的怪力,所以才那么喜欢你的!”
“他比我大几十岁好不好?而且,他害死了珂珂,我不会放过他的,再见到他,非揍他一顿!”宋小葭咬牙切齿地说。
郝志极力仰起脸来,眨巴眨巴干涩的眼睛:“是啊,我怎么就不是你呢?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打不过他……对了,电视上有没有说在飞机的残骸里找到一个小匣子?”
宋小葭仔细回忆了一下:“你是说黑匣子吧?新闻里专门提了一句,说是连这个重要的资料都没有找到!”
没有?郝志奇怪了,按说飞机失事,那黑匣子是惟一可能被保留下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找到呢?
“嗯,后来电视就没信号了,也不知道现在找到了没?”宋小葭肯定地点了点头。
“只是卫星电视没有信号而已,接天线的普通频道还是可以收到的!”林涛忽然在二人背后接话,吓了他俩一跳,连忙转过身来。
林涛眼睛通红,从开始这个实验到现在,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的他,显得有些疲惫,脸色在油井平台的探照灯下显得阴沉灰暗。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南海”,抽出一支点上,走到两人身边,重重地吸了一口,那些烟随着他说话的节奏喷涌出来,迅速被海风吹散在脑后:“红月飞船这两天并不是闲着没事的,它在逐渐减速的过程中,摧毁了地球近地轨道上的所有卫星,换句话说,人类世界目前所有的无线通讯都中断了,卫星电视、电话、GPS,都没了!”
“真是个坏消息!”宋小葭唉了一声。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林涛忽然补充道,“我的情报人员从全世界发来消息,似乎各个国家都在暗中积极准备三天后的世界大战!”
“啊?”郝志一听,脑子飞快地转着,“他们不是说没找到那个黑匣子吗?天知会议上,三天后反击的决定,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林涛肯定地点了点头:“有两种可能,第一,黑匣子已经找到了,只是没有对外公布,地球人准备反击,当然不会通过电视网络吆喝出去。第二,搜救人员根本没有找到黑匣子,因为黑匣子早就被人带走了……”
你是说……飞机失事之后,有一个人带着黑匣子逃生了?
林涛嘿嘿笑了笑,可能吧,虽然盲目地给你希望很不人道,但是你不知道吗?空军一号上面有个专用的总统逃生舱,是个独立的小飞行器,在遇到重大空难之前,可以乘坐一个人,在飞机爆炸之前弹射出来,然后靠自身携带的降落伞安全落地!
郝志瞬间就张大了嘴巴!但是很快就再次陷入沮丧……
空军一号上面有几十个全世界最重要的国家首脑,王琰珂作为一个最普通的女孩,有可能获得这惟一的逃生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