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王熙凤“插队”,等她出来以后外面冷了场,贾宝玉不敢再抬脚了,他脸上有些涨红,与王熙凤的激动不一样,他是羞愧的,若没有今天这一出他还没有意识到以往他的逾越,虽然如果按男子排名,他确实应该是第二个,但是,今天大伯这一出也让他正视了他并不是荣国府下一代第一人的现实,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更严重的打击还在后面。
贾赦满意的点点头,他张开口点名道:“四丫头进去吧。”
惜春虽然是宁国府的姑娘,可却养在荣国府又是嫡女,虽然年幼,但若按照身份贵重自然能够排在贾琏身后。
别说贾惜春听了迷茫的抬起头,她清冷的性子年纪又小,从小在别人家长大,虽然是个小姐身份,可是排在三春之末,如今把她提在前面,自然有些不明所以。
她身边自然有丫头提醒催促,王熙凤也很自觉的去拉着她引她进去,磕头上香都会的,惜春木呆呆的进去,出来脸上也带了红晕。
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果然不同。
“下一个,”贾赦看了看众人,心里有些得意,反正这里也不是正经的祠堂,老太太往常总是以当家主母的身份自己第一个进去,今天他也打破了惯例,让外甥女儿林黛玉以及林如海的义女都进去磕头了,既然已经如此了,那么不如再破些“规矩”,其实这些规矩在那些所谓的读书人家才是正理,到了他们家,反倒成了违例了。
贾赦故意拖了长音,引的所有人都看着他,有些期待,有些莫名,有些不知所以。从来不知道,荣国府会有今天,老太太宝贝的宝二爷,竟然应该排在宁府惜春之后,是啊,若果不按男女,惜春正房嫡出,自然是该在贾宝玉之前的,若是宁国府自己轮排行,惜春应该称作大姑娘,宁国府唯一的姑娘才是,只是,不知道排在惜春之后的应该又是谁呢?
在众人的期盼中,贾赦终于道:“迎春进去吧。”虽然是庶女,可她是大房长女,若不是惜春在荣国府长大,刚才就轮到她了,但她排在惜春之后,也并不辱没她的身份。
有了惜春在前,王熙凤便也领着迎春进去了,两人心里都有些别扭,王熙凤现在才深刻的认识到,迎春才是她正经的小姑子,以前倒是有些忽视了她,以后得改过才是。
迎春比惜春|心态还有不同,她姨娘生她的时候就去了,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比惜春底气还不足,至少惜春是别人家的姑娘,老太太和王氏顾忌宁国府也不敢克扣她,到了她这里,奶娘欺负,丫头不尽心,说不上受谁指使,还不是看她是大房庶女,明目张胆的欺负她年幼无人做主。
迎春浑浑噩噩的进去,也是激动莫名的出来,她在心底是埋怨过以往从来对她不闻不问的父亲的,可是现在,她也开始反省自己,好像,她还从来没有主动去给父亲母亲请过一次安呢?
有了迎春的横空出世,众人便把目光投向贾琮,他是大房庶子,自然有资格先进去的,若是贾赦这次不按男女长幼排名,他应该在贾琏之后,虽然他是庶出,但他可是大房第二个儿子呢。
贾琮还小,由奶娘牵着站在后面,他见众人看着他,有些胆怯的往奶娘身后躲了躲。
贾赦果然点了他的名,这次贾琏上前,带着庶弟进去给祖宗磕头上香,贾琏已经成婚,这么小的庶弟对他够不成半点威胁,相反,因为老太太偏疼二房宝玉,他自己在荣国府的地位都鲜为人知,渐渐的也有与父亲一样有名声败坏的危险,所以,牵了贾琮的手,贾琏也有与王熙凤对迎春一样的愧疚,心中也已经决定,以后要把这个兄弟照顾好,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大房的几个孩子都已经进去过了,贾母的脸色已经成了锅底,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她真的要拂袖而去了,可是不能,她连晕倒都不能,虽然在外面站着,可是这在祖宗们面前,她连耍小性子也不行。
王氏也同样挂着脸,她的宝玉,她的心肝,连大房的庶出女儿都不如,今天让贾赦明晃晃的打了她的宝玉的脸,改日她一定要打回去。
会这样想的也就贾母和王氏,宝玉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不知所以了,他第一次和黛玉见面失礼被小狐狸干扰有些失魂,连喝了几胡药,休息一晚差不多有些好了,另外,宝玉这个人有些欺软怕硬,即使迷糊,只要不是到了认不得人的时候,见到他父亲和伯父,吓一吓,也就差不多能够好一半。
贾赦叫了众人拜祖宗,贾宝玉即使躺在上也得爬起来,何况他并无很大的毛病,自然也不能漏了他,只是,大伯父接连的叫人进去都没有轮到他,已经把他往日的骄傲踩到了谷底,老太太与母亲往日刻意给他堆积起来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威风凛凛原来都是虚幻,他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是不是该去给姐妹兄弟们赔礼认错,自己似乎夺走了许多属于他们的东西。
剩下的人依旧在期盼,期盼贾赦开口,大房的孩子顺序进去毫无悬念,可是二房还有一个纠结,那就是宝玉是否第一。
贾赦毫不留情的张开了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讽刺,“珠儿媳妇,轮到你了。”
贾珠虽然不在,但他的媳妇还在,自然是能够代表二房长子的。
李纨强压的脸色瞬间起了波涛汹涌,她虽然死了丈夫,可还有儿子,二房的嫡子嫡孙,若是她不去争一争,儿子将来会如何,谁又知道。
心如死灰也是不得已,若果没有儿子,她说不得早就一根绳子上了吊,可是有这个心头肉,做母亲的,那里能够真的枯槁平静。
李纨同样红彤彤的脸色出来了,然后乖巧的回到了自己位置上站好,她抬起头,头一次这么期盼的盯着大伯的嘴,不是她的她不争,是她儿子的,她希望大伯父能替他做做主。
“兰儿进去吧。”李纨听到了花开的声音,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慌的年幼的儿子的扯了扯她的衣裙,李纨镇定了一下,亲自领了儿子又进去一次,贾兰还小不太明白,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可知道,贾兰今天排在他亲叔叔前面进了荣禧堂正堂意味着什么。
贾兰都进去了,下一个再无争议的就是宝玉了,众人似乎也没有了先前那份激动,站的久了,也有些累,此时放松下来,脸上便都来了些疲态,看在老太太和王氏眼里,便是嘲笑,讥讽,贾宝玉木愣愣的,听到大伯点他的名都不会动了,贾琏笑了笑,上去扶了宝玉进去,谁让他这个兄弟身子弱呢,自己当兄长的,带着他也是应当应分,好在他只是个二房的嫡幼子,不用承担重任,就在老太太及婶娘的呵护下享福就好了。
剩下的就是探春和贾环,众人虽然累了提不起精神,探春却提起脚步进去给祖宗磕头请安,能够单独进去给祖宗们上香,这也是长这么大的头一次,不管心里多么复杂,这事总不能办砸了。
她心情是复杂的,以前一直忽视的惜春排在前面倒也罢了,毕竟她是宁国府的嫡出姑娘,大伯父给她面子也是看在宁国府的份上;但是被奴才欺负的都不敢回声的同样也是庶女的二姊姊却也在她前面,就因为她是大房的女儿?以往她只能随着姐妹们在外面给祖宗们磕头,迎春和惜春自然也陪着她一起,并不觉得如何,如今才知道,她这二房庶出的女儿,与她们竟然也是天差万别的!
那她以往的争强好胜在她们眼里,岂不都是笑话、嘲讽?
与探春的自怨自艾不同,贾环精神奕奕的等在最后,贾琏既然已经领了宝玉进去,也不介意做个好哥哥带着贾环再走一遭,贾环见了他过来,竟然整整衣襟,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个礼,“有劳琏哥哥了。”贾琏虽然排二,却是大房长子,一直被压制着的贾环早慧,把“二”字去了,只喊“琏哥哥”,这又勾起贾琏一段心事,只是,饭要一点点的吃,今天父亲这出举动,已经令他大大的出了一口气,其他的以后再说不迟。
对于这个上道的隔房堂弟,贾琏也是第一次发现他与以往不同,以往他出现在人前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人不讨厌都不行,如今再看,眼聪目明会讨喜,比那宝玉只强不弱,若是好好培养,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大出息,毕竟,连贾琏自己都不否认,自己如他这般大的时候可还没有他这般会装相。
只是他今天在众人面前露了正容,与自己示好,这是不打算再装了?
贾琏抬手揉了揉贾环头上的小鬏鬏,贾琏如今已经能够肯定这是赵姨娘特意为他梳歪的,他若不是刻意的板着脸,只挂着眼角,咧咧嘴便让他看上去调皮猥琐不招人疼。想来也是,二房可不是只有一个赵姨娘,但也只有赵姨娘生了一对儿女,女儿虽然被二婶抱去养在身边,但赵姨娘成功的把儿子留在了自己身边,隔三差五的找事吵闹,令二婶不喜驱逐他们母子在偏院。
即使二婶打压,但二叔大部分时间依旧在赵姨娘处歇息,可是这赵姨娘母子也是奇葩,有二叔做靠山,依旧把儿子打扮成这个样子出来见人,想来,她们也知道,二叔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靠他不住的吧?
贾环可能感觉到了贾琏释放的善意,张嘴呲牙冲他一笑,癖性难改,但贾琏此时再看,却觉得这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活泼懂事招人疼。
贾环一进去,老太太就立不住身子开始摇晃起来,王氏高呼一声:“老太太”,老太太抬手扶额,表示自己真的累狠了,“老大,剩下的事情你主持把,老婆子累了,先回去了。”
贾赦点头笑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劳累这半天,让您受苦了。”贾赦今天出足了风头,荣国府大小主子都看他的脸色,也让众人充分的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各归各位,他知道老太太不喜,但那又如何,他忍了这么久,还不许他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已经过去搀扶了她的王熙凤道,“琏儿媳妇送老太太回去,外甥女儿也一起回去歇歇,好好休息休息,中午用饭的时候外甥女儿好见见你二舅舅。”
因为贾政不在家,贾赦刚才也没有与林黛玉正式见礼,所以等贾政午饭回家再磕头行礼,也是重视的意思。
黛玉回答是,行礼与贾赦拜别,随着贾母一起往回走,路上,她回想起刚才表兄弟姊妹们进去的顺序,回忆起过去母亲给她讲荣国府众人的情形来,叹了一口气,母亲不愧是外祖母的女儿,所闻所见所思都与外祖母一样,外祖母可以说是老糊涂了偏袒二房,可是母亲呢,为何她也可以摈弃礼法规矩?都不知道规劝一下外祖母,让荣国府成为京城的笑柄。
虽说“子不言母过,”可看着父母犯错二不纠正,不也是不孝?
母亲曾经还是京城“才女”呢,如今看来,这其中水分恐怕也是不少。
不过,她始终是自己的母亲,黛玉也不愿自己的母亲是个糊涂人,只在心里给她辩解:“外祖母让二舅住荣禧堂已经是母亲出嫁以后,恐怕母亲即使知道外祖母有失偏颇,也不大好开口规劝吧?等后来母亲又随着父亲外放,离外祖母越发的远了,更是不好对娘家的事情指手画脚的。”
不管黛玉心里如何,总之今天这事对荣国府所有人震动颇大,虽然有些人得意也不过那么一会儿功夫,以后的日子也与往常一样并无什么不同但是,这深远的影响,已经刻到了各人心底里,生了根发了芽,只等待适合的时机便要破土而出了。
经过一些或明或暗的渠道和荣国府下人的传播,贾赦主持小辈们祭拜祖宗之事很快便在京城传开,留心关注着的第一时间便知道荣国府发生的事情,原本并不在意的,也由林黛玉入荣国府联想到林如海,也渐渐的开始关注起荣国府来。
贾赦似乎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堪,这么多年除了传个色名,竟没有其他的毛病,在想他毕竟是蒋老太太教养长大的,再不堪能够坏到哪里去?有眼光的却也发现一个问题,荣国府军功之家,历来都是被皇家猜忌的对象,贾赦之前的贾家祖辈们风头太盛,若是贾赦也如他的父祖们一样,荣国府或许就成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得长久了。
常理来说,贾赦平庸些,下一代崛起,有起有落倒是世家长久发展之道,若是如同贾代善那样的代代功不可没,到了封无可封之时,就是自寻死路了。像贾赦这样,关起门来祸害女人,换一种眼光来看,何尝不是让上位者放心?
能够教导出贾代善的蒋老太太会把贾赦故意教成个败家子,定然是她目光长远看出了一些端倪,才故意把孙儿教的平庸些。一些人脑洞大开,联想到现在的皇帝与先皇的不同,果然吓出一身冷汗来,还是蒋老太太眼光精明,早早的发现了其中的关窍。
只可惜,贾赦有个不服输的母亲与看不清自己位置的贾政,偏偏把姑娘往宫里送,害得蒋老太太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老太太扶着贾政“上进”并没有错,他是二房,早晚要被分出家门,但是他们母子不知道走正途,走捷径把女儿送进宫里博前程,枉费先皇对贾代善的体恤照顾,让贾政在工部做个员外郎尸位素餐白领薪水,果然只有他这种欺世盗名的“假正经”,才做得出窃居荣禧堂之事还沾沾自喜得意之极。
一对比,贾赦竟然是个难得的好人,至少,他孝顺,忍让,大度之极,虽然躺在祖宗的功劳薄上吃喝玩乐,但至少他没有穷钻营,做出危害国家,祸乱家族之事。
这些,贾赦并不知道,他关起家门我行我素的过自己的日子,被京城人遗忘的久了,世人的评价对他影响不大,直到有一天,难得出门的他忽然有人主动与他打招呼,他还莫名其妙。
有蔡嬷嬷等人,皇帝即使不关注也会时时收到荣国府的消息,他对贾赦自然是有印象的,只是如今回忆,却已经记不起来他长的什么样子了,想了一回没有结果,皇帝把消息拿去给太后解趣,太后看完一句叹息:“娶个好媳妇受益三代子孙。”娶了恶妇祸害家门,又嘱咐皇帝:“这可是前车之鉴,你以后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的给孩子们选媳妇啊!”皇子皇孙们婚姻都不能自主,都得等着皇帝指婚,要是儿媳妇、孙媳妇没有看好,这倒霉的还是自家人。
皇帝嘴角抽了抽,却没有想到他是自寻麻烦引火烧身,但他还真不敢松口让儿子孙子们自己寻媳妇,只好拉同盟;“母后也体谅体谅儿子,帮着儿子看着些,儿子只能从她们的父兄身上看家教,后宅妇人那里还得母后帮着儿子掌掌眼。”
太后点头,自己的儿子自己疼,她也处在深宫无事可做,帮帮忙也好活动活动精神:“可惜林如海那丫头还太小,哀家听说她长得颇好,另外林如海认的义女也是个美人,要不然,到底可以考虑一下哀家的曾孙子们”皇帝的儿子们大的已经婚配,小的年纪颇轻,但太后轻易不会给他们做主娶媳妇,免得会让他们生出不该生出的心思来,另外林家的义女虽然好,但终究只是林如海的义女,配皇子有些勉强,给皇孙倒也可以。
太后还是十分信任自己身边的蔡嬷嬷的,能得到她的肯定认可的小姑娘,长大了绝对倾国倾城,不留在自己家里,可不能便宜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