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象阳县城城外一角带着一丝丝沁脾的冰凉,令人毛孔纷纷缩紧。
一袭女营装束的踏雪在暗中等了一会儿,远处的草丛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草丛钻出来一个全身裹着厚重黑布的矮小身影。
这个陌生奇怪的人长得异常矮小,站起来仅比城外茂盛的草丛高了一个头,若是弯腰钻进草丛,根本看不到踪迹。这人摸索着靠近踏雪的位置,喉间发出古怪的呵呵声音。
这人发出沙哑刺耳的声音,阴阳怪气地道,“娘子比宫里的帝姬还珍贵,见上一面真难。”
踏雪原先依靠在城墙一角,见那人过来,放下环胸的双手,随手丢了一个包裹出去。
“你要的东西,拿了就滚吧。”踏雪将东西丢到男人怀中,作势要抬步离开。
“等等,小娘子。”那个矮小的男人嘿嘿一声,声音古怪地问,“我可是听说象阳县有财富无数,甚至连千金难求的琉璃彩器也是从这里流出去的……你在那位少爷身边贴身伺候那么多年,难道连一星半点儿消息都不知道?每次都传回来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打发乞丐呢?”
踏雪眼睛一斜,冷漠地俯视男人,道,“对于乞丐,我一向是不理会的,若是敢纠缠,绝对会死得凄惨。你说一说,你若是乞丐,我会如何打发你?我不过是她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而已,根本进不了书房之类的地方,更加拿不到有用的东西,我已经尽力了……”
男人见踏雪有些动怒,连忙安抚道,“小娘子莫生气,我也是无可奈何才这么说的。你也知道,你这些年没传回去多少有用的消息,上头的人已经生气了。要是再这样怠工下去,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想,你也不想你家如花似玉的妹子入了那种地方,被人糟践吧?”
踏雪嗤笑一声,冷冷地道,“你还真是没用了,威胁来威胁去,来来回回这么一招。”
男人桀桀一笑,厚颜承认,“甭管招式老不老,管用就行。我听说柳羲那个小子对你十分厚待,以后把你收房当个妾室也行,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顾念到主仆情谊,你这辈子差不了。我如今手里就你妹妹这一个把柄,要是不将她攥紧,你那么冰雪聪明,哪里会替我卖命?”
踏雪露出厌恶的表情,垂着头,似乎在思考对方这番话,斟酌着什么。
男人继续说,“算了,听说那个琉璃彩器珍贵无比,乃是关内侯许公之物,凡人也难以染指,如今全部被北疆那群蛮人用重金买走了。我不求你给我弄来琉璃彩器,但你总得想办法把那个青砖的制作法子弄来。别告诉我,你在柳羲身边伺候多年,连这个都做不到。”
踏雪抿着唇,眼中闪过些许挣扎,好似在天人交战。
半响之后,她道,“我尽量,不过不敢保证一定能弄到。你也知道的,柳羲这个人戒备心异常重,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相信,哪怕是我也不能接触她全部的秘密。青砖的制作法子,估计也被她藏在秘密的地方,我只能说尽量……这么着吧,你半年之后再来……”
“半年?”男人声音陡然提高。
踏雪冷笑,“半年已经很紧张了,这个柳羲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好糊弄的小毛头,如今精得跟一头老狐狸一样,稍微有般半点儿异常都会被她怀疑。若是我暴露,你们在她身边安插的最后一颗棋子可就废了。以后谁给你们传递她的消息?寻梅已经被策反,别指望她能用。”
男人心中犹豫挣扎,他还是觉得半年时间太过漫长了。
踏雪又道,“她如今走到哪里都带着我,平日里县府看守又严格。要不是这次她出征去了,我哪里能找到机会和你接头联络?半年时间已经够紧张了,你要嫌弃长,自己再弄颗棋子!”
男人险些被踏雪噎得说不出话来。
要是安插棋子有那么容易,这么多年下来至于只有踏雪寻梅两人?
那个寻梅,早早就抱着人家柳羲大腿,从良嫁人。
所幸寻梅不知道什么机密消息,不然哪里能让她活着?
眼前这个踏雪就不一样了,心狠手辣,倒是帮着他们做了不少机密的事情。
人才不好养,能躲过柳佘耳目的人才更不好养。
虽然柳佘因为爱妻逝世而颓靡了一阵子,但对后院的看管力度和清扫力度可不是摆着看的,安插多少钉子都被他悄无声息除掉了,一个一个死相凄惨无比,杀人手段极尽毒辣。
这分明是把他老婆的死,发泄在这些钉子身上了。
哪怕后来柳佘去了浒郡,柳府也有古蓁和白蝶这俩女人坐镇,一样滴水不漏。
为了保住这俩棋子,他耗费了多少心力啊。
如今让他放弃踏雪,他不愿意。
那人道,“好,给你半年时间,青砖的制作法子你一定要弄来。”
踏雪点点头,冷漠的表情多了几分柔色。
末了,她犹豫地问道,“我的妹妹,她现在过得可好?”
男人没好气地道,“比帝姬的日子差不到哪里去,好着呢。”
“那就好。”踏雪黯然地松口气。
临走之前,男人又问,“柳府之中,当真没有其他女儿了?”
踏雪神色不变地道,“没了,唯一的庶女不是已经嫁入皇室了?”
男人暗暗嘀咕了一句,揣着踏雪给的小包离开。
离开之前,他还不忘敲打一句。
“踏雪小娘子,咱俩也认识十几年了,说句你我都心知肚明的话,千万别向寻梅一样犯傻。咱们都要对主子忠心耿耿的,以后才有好日子过。记住,我们都是主子最听话的狗。她让我们叫,我们才能叫,不然就是胡乱狂吠,那是疯狗。你可别被柳羲给笼络过去了……”
男人说完,重新钻进草丛。
夜风吹拂,夜色遮住踏雪的诡谲阴冷的表情。
“谁说我忠于你的主子或者什么柳羲了……”
半响之后,一缕悠远的讥诮消失在夜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