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跟韩非常赶到医院的时候，唐少杰已经处理完伤口了，正躺在病床上，惨白着一张脸。

其实，唐少杰之所以脸色这么难看，主要不是因为受伤，而是被自己惹上大麻烦的事实给吓的。

今天韩毓婷可以捅他一刀，明天就有可能买凶杀了他。这种疯女人，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自作孽不可活。唐少杰现在总算体会到这种锥心的滋味了，却已经是后悔无路。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韩非常能劝一劝韩毓婷撄。

“爸！”唐糖见到唐少杰躺在床上，也有些傻眼了。

在电话里，韩毓婷哭着喊救命，说杀人了，具体的也没说清楚。韩非常好不容易才问到了一个具体的地址，立马就赶了过来。

没想到，被捅伤的人居然是唐少杰！

韩非常虽然不待见唐少杰，但那毕竟是他的老丈人，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他顿时也觉得头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偿”

唐少杰面对女儿跟女婿，简直羞得有些无地自容。在外面找小三儿，弄得家无宁日离了婚，最后还要被小三儿捅伤住进医院。像他这样丢脸的男人，恐怕也没几个了。

韩毓婷看到韩非常的眼神，首先瑟缩了一下。但是看到唐少杰闭着眼睛，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她就气不过吼了起来。“都是他的错！他为什么不肯跟我结婚？他想玩弄了我的感情就把我一脚踢开，门儿都没有！他要是不跟我结婚，大不了抱着一起死了！”

“够了！”韩非常实在听不下去了。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他不能真的一辈子把韩毓婷给锁起来，那是犯法的。

韩毓婷咽了一口唾沫，把头扭到一边。

唐少杰听了韩毓婷的话，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的手揪着床单，手背上青筋凸起，看着有些吓人。

“大叔，你们两个到外面去聊聊吧，我陪我爸爸说几句话。”唐糖觉得要暂时把这两个人分开，否则事情会更麻烦。

韩非常也赞成，所以就把韩毓婷给带出去了。

开始韩毓婷还不乐意的，被韩非常的眼神威慑了才乖乖地跟着走。

等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唐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床前的椅子里坐下来。“爸，你说句话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少杰缓缓地睁开眼睛，仍是沉默。他是真的不知道说点什么，尤其面前这个人还是他的女儿。多数孩子的第一个偶像都是父亲，如今他这个父亲在女儿眼里别说偶像，恐怕都要以他为耻了。

“糖糖，你……你是不是觉得有我这个爸爸是一种耻辱？”说完这句话，他不由得再次闭上眼睛，他不敢看唐糖，怕在自己的孩子眼里看到鄙夷。

唐糖站起来，在床沿坐下，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像从小到大做的那样。

“爸，你想得太严重了。我承认，刚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的时候，我真的恨死你了。从小我最自豪的就是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你把它给毁了。我讨厌你，更觉得这样地我妈不公平，所以我极力撺掇我妈跟你离婚。我知道，你觉得我咄咄逼人，觉得我一心想拆散这个家。其实，我心里不是不难过，我比谁都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即便我已经长大了。”

“对不起。”唐少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从小唐糖就是他们的贴心小棉袄，从来不叫他们操心。其实，他们一直以这个孩子为荣。

唐糖抬头看他，然后笑着摇摇头。“爸爸，我原谅你。妈妈也已经原谅你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家人，我们都希望你过得好好的。妈妈她可能无法再跟你重新开始，但她也是关心你的。我不管你和妈妈以后是一个人过还是另找伴侣，我只希望你们开心。”

唐少杰的眼睛终于湿了。他不敢让它落下来，所以他紧紧地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腹部被捅伤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怎么也疼不过他的心脏。

一失足成千古恨，想要回头却难了。

唐糖也知道他心里不好过，所以不再喋喋不休，像大人哄小孩儿那样轻轻地拍他的背。

这个动作让唐少杰想起唐糖很小的时候，他每天累死累活回到家里，感觉都快撑不住了。可只要家里的门一打开，唐糖小小的身子扑到他怀里甜甜地喊着爸爸，他就觉得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有时候知道爸爸心情不好，小小的孩子也会这般有模有样地拍打他的背，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乖，不哭”。

于是，唐少杰的情绪动荡得更厉害。心头的悔恨如江水滔滔不绝，整个将他淹没。

唐糖鼻子也有点酸。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他给她的父爱都是不可抹杀的。从小到大，他都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爱，她要什么，他几乎没有拒绝过。他也许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是一个好爸爸。

过了一会儿，唐少杰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是不是不打算跟她结婚了？”

“如果我说是，你会瞧不起我吗？”始乱终弃的男人，到底是叫人瞧不起的。

唐糖老实地摇摇头。“不会。不过，我有点好奇原因。是不是她前后变化很大？”

“也许不只是她的变化很大，我的心态也变了。”

唐糖便不再问，她怕父亲太尴尬。而且，有些事情也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该问及的。“那你要小心点，好好跟她谈，别再动手了。”

“我知道。”唐少杰苦笑。只要他不肯结婚，韩毓婷就不可能跟他好好地谈。

大概是怕韩毓婷再做出伤害唐少杰的事情，韩非常直接把人给带走了。

至于他们都谈了点什么，唐糖不知道。她郁闷的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约会就这么没了。这亏得不是一早就出了这件事，否则他们估计连拥抱一下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思考再三，唐糖还是给楚小柔打了电话，把这件事告诉她。

楚小柔到底是关心唐少杰的，所以没多久就来了。

“你们聊，我出去买点吃的。”

面对楚小柔，比面对唐糖更让唐少杰觉得难堪，因为他对楚小柔的伤害实在太深。现在他被自己在外面养的女人捅伤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被他抛弃了的妻子？

“伤得不严重吧？”楚小柔很想问他，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值得吗？不过，最后还是忍了。既然他们已经离婚了，问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不管他的回答是什么，他们之间都已经没有可能了。

唐少杰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丢人丢到他这个份上，也够可悲的了。“没事。”

“那就好。”

这话说完，就是长久的沉默。

“那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干活了。”楚小柔就是过来看看他的伤势，也不打算做点什么。况且，这种事情也不是她该干涉的。

唐少杰一听，急了。“柔柔！”

楚小柔停下来，转头看着他。“嗯？”

唐少杰看着她，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有千言万语想跟她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憋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原谅你。”楚小柔多回了他一个字，然后叮嘱他好好养伤就走了。

唐糖其实没有去买东西，就在外面走廊里等着呢。见到母亲那么快就出来了，着实有点意外。“妈，你们谈完啦？”

“我跟他有什么好谈的？他需要跟韩毓婷谈，而不是我。我回去上班了，你多陪陪他。”

“哎——”唐糖眼睁睁对看着她走远了，泄气地垮下肩头，认命地回到病房。

……

大概傍晚时分，韩非常又来医院了，一个人来的。“你爸爸怎么样？”

“伤口没什么大碍，但是人不太好，主要是心里不好。你懂的。”

韩非常伸手把她搂过来，亲吻她的头发。“我很抱歉。”

“你道什么歉啊？又不是你捅的！”唐糖直接打了一下他的腹部，接着又给他揉了揉。“韩毓婷是韩毓婷，你是你，我不会把你们混为一谈的。何况，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爸爸也有错。”

韩非常再次把她搂住，庆幸自己找了一个讲理的媳妇儿。“要不，我进去跟你爸爸谈谈？”

“谈什么啊？别看他是老丈人，可是他怕你。况且，一个是你老丈人，一个是你妹妹，你站哪边都不合适吧？”这绝对是大实话。

“那怎么办？”

“凉拌。他们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不过，你还是得管管你妹妹，怎么闹腾都没关系，但不能动手伤人。”

“我已经跟她说了。”

可这种事情谁能保证呢？就算韩毓婷答应了，但不代表她会乖乖地照做！

唐糖显然也想到这一点，眉头打了个结。“当初不惜冒着家庭破碎的危险也要在一起。如今没有人阻拦了，反倒过不下去了，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

“很简单。以前没有天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东西。如今朝夕相对，什么丑的恶的都暴露出来了，自然就有矛盾了。”

唐糖闻言抬起头，然后用手指在他的胸口戳戳戳。“也就是说，以后我们两也会矛盾重重？要真那样，咱们还是维持现状好了。”

“笨蛋，人跟人能一样吗？何况我们是正常恋爱结婚，他们是偷情，能混作一谈吗？”

“我们不是正常恋爱结婚，你是被我逼婚的！”唐糖可没忘记这一点。

“小屁孩，我要是对你没那份心思，你就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可能跟你结婚。”

这样的甜言蜜语，没有人不喜欢，唐糖更是乐得心花朵朵开，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那要是以后我们生活在一起，你发现我还是有很多的缺点，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了。我已经上了贼船，想下来是不可能的了。”

唐糖气得追着他打，最后被他按在怀里，动惮不得。

“唐糖，一辈子很长，我无法保证什么。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地爱护你，希望可以直到生命的尽头。”

唐糖眼睛一下子就湿了，然后又打了他一下。“大叔，你就是故意惹我哭来了！”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不是迫不得已跟你在一起的，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跟你过一辈子。”

“你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

韩非常想起那次在医院，她也是这么要求的，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过程曲折，可他们到底在一起了。这么艰难才修成正果，怎能让它轻易就折了？

……

唐少杰的伤不重，所以很快就出院了。

韩非常也没有真的锁住韩毓婷，只是掏钱给她报了一次三亚七日游，让她出去散散心，顺便冷静下来好好地想想该怎么办。

唐糖知道之后，缠着韩非常问：“那我呢？你什么时候也让我去一次旅行啊？她是你妹妹，我可是你老婆，你不能偏心。”

“你要想去，我现在就给你报。”

“那不行，你得陪我一起去。”

韩非常不说话了，同时心生愧疚。他不在乎为唐糖花钱，但是他真的抽不出时间来。“再等等，好吗？”

唐糖原本就是开玩笑的，见他纠结，立马就笑着抱住他的脖子。“我跟你开玩笑的啦。就算你真陪我去，我也没时间啊。我可是好学生，不做荒废学业的事情。”

韩非常知道她是为他开脱，这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我肚子饿了，咱们去吃东西吧。”

……

韩非常在训练场边上抽烟，严谏走了过来。他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前两天才刚出院。

“队长。”

韩非常点点头，示意他在旁边坐下，然后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他。

严谏接过来，点了一根烟。

兄弟二人坐在一起吞云吐雾，眉头似乎都是皱着的。谁也不开口，就那么沉默着。

严谏狠狠地抽了一口，说：“队长，我妈病了，胃癌。不过运气还算好，发现得早。”

“需要多少钱？”韩非常很直接，他不爱来虚的。

严谏苦笑着摇摇头。“队长，我不是问你借钱的。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之前的都还没还呢，我哪里有脸问借？”

“不要紧，我不怕你赖账。”

“可是我怕。”

韩非常看着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在消防队，熬不住要走的，严谏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队长，我要走了。”严谏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韩非常也是一样。在消防队，他跟严谏既是最好的拍档，也是最好的兄弟。他私心里是希望可以永远跟严谏一起并肩作战的，可是他不敢强求。消防队的生活确实又苦又累，最要命的是待遇不高，对于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男人来说太难了。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队长，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兄弟们，可是我没有选择。我需要钱，我不可能永远都向你借钱。就算你愿意，可我不能永远都还不上。我是一个男人，我不能一辈子都这样欠别人，也亏欠我的家人。”

韩非常拍了拍他的肩头，没有劝。既然去意已决，他也不打算挽留。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该强求。“去吧。等将来发财了，别忘了回来看看兄弟们。”

说着，举起了右手。

“一定会的。”严谏跟他击掌，然后相握。“队长，你会永远在这里坚守吧？”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等将来度过了难关，我不那么需要钱了，我还回来这里。我喜欢跟你一起并肩作战的感觉。”

韩非常直接打了他一拳。“滚，你以为老子这里是垃圾回收站呢？”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但笑里有太多无奈。

“对了，想好去哪里了吗？还留在阳城？”

“还没想好。不过我不想给人打工，那点工资要养活人太难了，我想自己做点小生意。但具体做什么，暂时还没决定。不过我觉得我这人脑子还是不错的，赚点小钱应该不难吧？”

韩非常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这还没下海呢，就开始吹了是吧？”

“这不叫吹，这叫憧憬，叫斗志。”

“总之，你丫的不干出点成绩来，就别回来见我。这么丢脸的兄弟，老子才不稀罕。”

严谏笑。“队长，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记住你说的话。”

晚上，韩非常约了唐糖一起吃饭。他掩饰得好，但唐糖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好。

“没什么。严谏要走了，我有点舍不得。”

唐糖自然是知道严谏的，每次她去消防队，最能闹腾的那个人就是严谏。“为什么？”

“因为钱。他老婆想要一个房子，他妈妈又病了，他需要钱。消防队这点工资待遇，根本满足不了他的需要，所以他只能选择离开。以前有很多人因此而离开了消防队，以后恐怕也一样，我却无能为力。”

唐糖叹了一口气，也觉得挺伤感的。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政府也是的，那些不干事的人领着高薪吹着空调享着暖气，像你们这些累死累活而且还冒着生命危险的消防员却待遇差得要命，这不公平！”

韩非常是个军人，所以是不轻易说国家说政府的不是的。

“唐糖，你是不是也会特别想要自己的房子，想要手里有存款，想买就买，想去玩就去玩？”

“会，我也是个人。你说的这些是一个人再正常不过的想法，我当然也一样。但我不会要求你一个人拼死拼活，我自己却只知道败家。我想要拥有自己渴望的生活，但我也会付出努力，因为我知道这个过程也很重要。就像我们高中三年，天天不停地做题做题，感觉都要疯了。可是等你考上大学了，你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甚至你会发现，你这辈子，也许再也找不到那样充实而有意义的生活状态了。”

说着说着，唐糖就笑了。仿佛又看到那起早贪黑的三年时光里，那个不顾一切埋头苦学的自己。

“那你会不会特别希望我一直往上爬，不再是一个小小的消防员？”

唐糖转头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大叔，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我确实是那么希望的。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在他的领域做得很出色，我也一样。这里面有我的虚荣心在作怪，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