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主这话可就不对了。”张老家主呵呵一笑,“儿孙各有儿孙福,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就只能看看罢了。”
说着他拍了拍身边少年扶着他的手,和蔼道:“拂儿,去给洛宫主行个礼,也叫洛宫主看看我选出来的这些孩子。”
这话就直接给韩宁琅打脸了。韩宁琅话里话外的试探,结果张老家主自有乾坤,不遮不掩,通透大方。
那个叫做张拂的少年点点头,乖巧顺从,扶着老家主慢慢走到花海之前,才松手跪下去。声音清婉,说不出来的清雅空灵,如果不是见过其人,说不定会以为是哪家女儿在此祭拜。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些客气的话,聊表敬意,便起身扶着老家主,举手投足间柔和乖顺的像是一朵空拂花。
张老家主待他祭拜完,才颤巍巍的抬手行了半礼,“洛小丫头,以前你还笑话老头子我弱不禁风,恐怕命不久矣,现在看看,倒是我这么个糟老头子活的比你还久。老了老了,就有些事情不想管了。老朽垂垂,夕幕惶惶,盖道世人,心诚世凉。要的太多,也是罪过。”
他说完,向韩宁琅又寒暄了几句,就让张拂扶着他慢慢的又走了。
张老家主的出现只能算得上是一个插曲,可是韩宁琅却也一时语塞,拉不下脸去继续说之前的话。众人见张老家主祭拜洛宫主也是毫无压力,心里也开始动摇。他们不愿意祭拜只是因为一件事,洛青夏,梁言,慕容青书,林墨等几个在当年风头无两的年轻人做出来的糊涂事情。
他们早就没有为天下表的资格,却又身在其位,心谋其事,付出一切。江湖人感其大义,念其痴心也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此事糊弄过去,权当没有这件事情,世事照旧。加上林家覆灭,洛青夏除出祖祠,这件事情也已经可以算是尘埃落定。玄天宫忽然闹这么一出,谁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事情已经僵持到这个地步,身为夏家家主的夏翮难道还不打算站出来说句话吗?!
众人心中的怒火已经逐渐转到夏翮身上去了。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就在众人心里已经开始对夏翮隐隐不满的时候,失踪许久的夏翮竟然出现了。
众人听见竹林之中的传来铮铮筝声,音脆如水,殷绵纤长,忙都扭头去看。青竹林深,幽篁静谧,一前一后站了两个人,前面的青年一身宽袍华服,乌发高束,气质从容,手持一架红木古筝,袖飘一串玄色流苏,手落音停,犀利的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虽说此情此景,每个人心里都有千言万语想要一吐为快,可是夏家千年积威,夏翮先兵后礼,教众人都下意识的垂下去去避开与夏翮的目光对视。
“诸位为何聚于流花坡?夏某在星朗道场久待不见,只有冯家家主与张家家主到达,难不成是诸位对此次术师大会颇有异议?”
“不是这样的……”韩宁琅硬着头皮站出来。他明明已经派人将夏翮围杀在玉蝉城,怎么他又毫发无损的跑回来了。
“那是如何?不妨说来听听。我夏翮断不会为难大家。”
“适才有一个小厮传信要我们来此,我们心有疑虑,才在此地逗留许久。”众人面面相觑,勉强凑出这么个借口。不愿意祭拜是一回事,在人家儿子面前提起已经去世的母亲又是另一回事。他们谁都不愿意在这种没把握的事情上惹恼夏翮。
“小厮?”夏翮疑惑反问,“玄天宫中只有宫娥奴婢,从不收留男子杂役,诸位是不是被有心之人给骗了?”
“怎么会?!他就在……这里的……哎!人呢!”
眼见夏翮怀疑,他们赶紧让出道来,想洗清自己身上的误解,结果回头一看,那个一直垂手而立的青衣小厮不知何时早就不见了。原地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一阵风吹过,半片竹叶幽幽飞起,打着旋儿不见了。像是在嘲弄众人的痴傻。
人证没了,众人也没有物证。当即急的头脑出汗,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这倒是奇哉怪哉,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夏翮公子,你说,这是不是太奇怪了。”韩宁琅忽然道。
“韩家主,注意你的身份。”夏翮公子四字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称呼的,“确是件奇事。不过既然人都已经不见了,也就不好再往下追查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也请诸位不要扰了我母亲的清净。”
夏翮遥遥对着花海拜了一拜,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上了,脸上才渐渐浮现出往日的温和,他既然说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那便不会有人再敢公然叫板,韩宁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众人随着夏翮离去,此地又渐渐恢复到年复一年的渺无人烟。
林帆站在夏翮身后,一句话不说,除了被人看上几眼,也没有人特地关注他。他悄悄看了一下夏翮,后者脸上波澜不惊,一点感情起伏都没有,眼神清明,神情自若。仿佛方才的事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他没由来的想要叹气。
身居高位,也着实不易啊。
生身之母受到如此不公平对待,夏翮能做的也只是风轻云淡的带过,不发怒不责怪,全然一幅不知情的表现。
一滴鲜血无声的从夏翮袖中滴落,在青石上飞快渗透不见。林帆眼尖看见,知道夏翮至情至性,心里此刻必定早已经是怒火滔天,可是他没办法,他不能由着性子来。世上太多事请是他无能为力的,他今日能够为了母亲的事情大发雷霆,日后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还不回母亲的清白。
这场延续了十五年的旧账,早就没有翻盘的机会。况且,母亲根本不在意。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不让母亲失望。
可怜天下重数人,重情难买寸真心。风云一起阴阳乱,谁人肯敬玲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