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声音,细微得就像烛光熄灭前最后的呐喊。倪鸢躺在床上,听不见那细小的声音,可也能够想象得到满天飞雪的画面。外面的雪势已经越来越大。每一寸空气都散发着凉意,枕冷衾寒,根本无法入睡。
夤夜的时候洛凌胥会来,正好柚子值下半夜,倪鸢已经交代她,临近寅时的时候来将她唤醒。可是现在知晓卫长脩守在外面,她根本连睡觉的心思都没有。
夜渐渐深了,困意来袭,倪鸢还是睡着了,只是天太冷,整个人睡得迷迷糊糊,分外不踏实。
人冷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往温暖的地方凑。
很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柔暖又温柔,像是冬日里的暖阳。
倪鸢几乎要沉睡过去,下一刻却陡然一惊,整个人惊醒过来。可是眼睛却挣不开,被丝绸一般的东西给蒙着!她的四肢甚至都不敢动,这种感觉……
她难以想象,自己正像一个八爪鱼似的紧紧拥着身旁的男人!
景夜!!!倪鸢诧异的想着,不敢发出声音。
“怎么醒了?”低沉嘶哑的声音轻轻地的在耳畔响起,她的耳朵,还能够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怎么到哪儿都有你……”倪鸢低声说着,尴尬的准备收回自己的手脚,她梦里以为自己拥住了太阳呢,原来是浑身炙热的景夜!这个人简直是阴魂不散啊!总是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
景夜环住了她的小蛮腰,两人之间不留空隙。“难道祭祖之日,只许皇室来?”
倪鸢闻言错愕:“你……难道你是皇室血脉?!”
景夜不语:“这你管不着。闭眼睡觉。”
我眼睛没蒙着压根没睁开好吧……倪鸢暗暗腹诽,顿了顿,道:“你若是皇室血脉,那我们便有血缘关系,你这样对我,是……是乱伦……”
景夜肩膀耸动了一下。
倪鸢一愣,他在偷笑吗?
“睡觉。”景夜声音冷漠。
“你……你到底是谁……”倪鸢低声说着,一股无力的感觉袭来,她爱的人,在外面的风雪之中守护着自己,而自己却正和另一个男子相拥而眠。真是讽刺呢。
“睡觉。”景夜依旧是这一句话。
倪鸢抿唇不语,她知道他不愿意说,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景夜为何会出现在皇家陵园里,定然不可能是像洛凌胥一样特意为了见自己而来。所以,莫非他真的是来祭拜谁人的?
今日是北恒的祭祖之日,普通百姓家也是这一日祭祖,所以景夜是来祭祖,然后顺路过来“睡觉”?
此处陵园里都是姜家的祖先以及曾经的后宫嫔妃,那么……景夜要真的是姜家的后人,怎么说自己和他都是亲戚关系啊!!
“你和皇上是什么关系?”倪鸢忍不住问着。
景夜沉默了须臾:“没关系。”
“你来祭拜姜家人,怎么可能和皇上没有关系?”
“你好像精力不错。”景夜倏地说着。
“?”倪鸢愣住。
“要我帮你消耗些精力才能睡?”景夜的语气有些威胁。
倪鸢陡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浑身都在抗拒,冷冷道:“你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我叫人了!卫长脩就在外面,你以为他抓不住你?”提到他就在外面,倪鸢心中就分外难受。
“你想让他看到你与我同眠的模样?”景夜不急不慢地说着。
倪鸢双手握成拳:“你为何,非要折磨我……”
景夜沉默了,对于她而言,这是一种折磨吗?可是……除了这样的办法,还怎么能够将她留在自己的身旁呢。
“你我虽是有交易,可你如此逼迫我,就不怕我反咬一口?”
景夜淡淡开口:“我想你不会傻到与我为敌。”
倪鸢咬牙,他就是吃准了自己不敢对抗他,他权大势大,仿佛与他为敌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睡了,你再开口,后果自负。”景夜威胁地说着。
倪鸢屏息不敢发声,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发生什么……
外面寒风呼呼,虽然身旁的人散发着温暖,可是她却睡意全无,甚至是无比清醒。她满脑子,都只是站在风雪之中的卫长脩。她恨不得把身旁的男人一脚踢下去,可是她不能……
寅时柚子要进来唤醒自己,到时候被柚子撞见这幅画面的话……倪鸢难以想象,硬着头皮低声道:“喂……”
景夜闻言,不由分说的便翻身将倪鸢压在身下。
“喂喂喂!不要!我是与你说正事!”倪鸢激动地说着,但是声音还是压得很低很低,生怕被外面的卫长脩给听见任何一点声响。明明知道,他站得很远,也不可能听得见。
景夜的手,抚在她的脸蛋上:“何事。”
倪鸢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动:“你能不能先睡好,我说完此事,便睡觉OK?”
“噢咳?”景夜疑惑的念着,问道,“家乡语?”
倪鸢汗颜,居然情急下说了个“OK”,应道:“嗯……”
不对!!!
两个人的身子都僵住了,景夜也意识到说漏了嘴。
倪鸢怔怔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景夜冷漠道:“家乡语,有何奇怪?”
倪鸢要忍不住一把将眼睛上的绸带给扯开,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有别的家乡?!明明这件事情她只给卫长脩和南宫子华说过!所以面前的人,不是卫长脩就是南宫子华?!!
她惊得一身冷汗:“你为何知晓我的家乡?”
“你恐怕对我说的家乡语有何误解?”景夜的语气分外平静。
倪鸢疑惑:“什么意思。”
“你曾是南宫云暗阁之人,所谓家乡语就是组织之间的密语,难道你都不记得了?也是,忘了你曾在将军府失忆了。”景夜淡漠的说着,从她身上下来,平躺在她身边。
“家乡语”就是密语?暗号的意思?倪鸢蒙住了,他原来是说的这个意思吗……是自己一惊一乍,想多了吗?
“难道你还有别的家乡?”景夜反问。
倪鸢连忙道:“怎么可能……”
“睡了。”景夜没再继续那个话题,准备转身过来拥住她。
倪鸢心一横,一把扯开了蒙住眼睛的绸带。映入眼帘的确实那张熟悉的黑瞳鬼面,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在陵园里,大半夜的看到一张鬼脸,魂都险些吓飞了……
“你……你睡觉都带着面具吗……”倪鸢移开视线,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以为景夜是真的知晓什么,所以对他身份起疑,便想着看个究竟,结果居然他还戴着面具!
景夜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我……”倪鸢坐起身子来,“我去涸藩……”情急之中随便想了一个借口。
景夜顿了顿,道:“你可以就在房中。”
“不要!”倪鸢连忙下床,披上衣服缓缓朝门口而去。
看着她的背景,他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心中暗暗佩服自己的机智,在方才意识到说漏嘴,躺下来的时候,便扣上了面具,否则就……等等,开门的声音,她出去了!那么……
他一惊,倏地坐了起来。
倪鸢打开门,在高悬的灯笼的暖光之中,鹅毛般的大雪肆意飞扬。外面每隔十米便站着一个卫家军,他们手中紧紧捧着她赏赐的手炉,这是大雪里唯一可以供他们取暖的物件。
“公主,您怎么出来了?”柚子上前,低声道,“这还没到寅时呢……”
倪鸢目光搜索着,询问道:“大将军呢?”
“奴婢不知,许是在后面守着。”
倪鸢二话不说,缓步绕着宫殿朝后面而去。
柚子连忙跟上。
二人走在右侧的时候,正好看见卫长脩从后面绕出来。他手中捧着暖炉,头顶还带着几片雪花。
倪鸢顿住了步子,与他四目相对。真的是自己,又想多了吗……
“公主,你为何深夜在此?”卫长脩上前询问着。
倪鸢瞥过视线,与他对视在一起,心中那种愧疚的感觉会越来越深。
“本宫做什么不需要向大将军汇报。”她淡淡说着,转身往回走去。看见他在这里,那就证明是她妄想了。她多么希望他和景夜就是同一个人,可是她也知晓,这分明是天方夜谭。
一个大将军,一个武林盟主,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而且,倘若真的是他,他又为何要如此辛苦的隐瞒身份,要这样对待自己呢……
“公主。”卫长脩上前唤住她。
她淡淡回首,斜眼看着他。
“臣此刻交班,倘若有什么异常,公主随时通知臣。”卫长脩不放心地说着。
外面这么冷,他能回去休息也好。倪鸢暗暗想着,至少,他不在外面守着自己,她躺在景夜的身旁,负罪感也会减轻一些。
她没说话,径直往房中而去。到达房间门口,她才低声对柚子交待道:“寅时不必进来,我已经睡不着了。”
“公主,这还有一会儿,您还是好好休息呢。”
“无碍的。”倪鸢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烛色之下呼出一阵白雾。
“公主,您快进去休息吧。”
“嗯。”倪鸢转身进了屋子里,合上了门,却没有走往床边,而是摸黑走到了椅子边坐下。
知晓景夜就在床上,她怎么有心情再躺下呢。
想着,她又起身,朝着窗边而去,想要打开窗暗中目送卫长脩离开。可她的手刚触碰到窗户,整个人便被横空抱起。
又是那黑铜鬼面,仿佛在上演恐怖片!
景夜横抱着她朝着床而去。
“你能不能,换个不吓人的面具。”倪鸢来到床上,连忙躲开他。
景夜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安分的躺在了她的身边来。
“你方才要对我说什么?”
倪鸢想起,方才的话说到一半还未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