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断云残(1/1)

萨喇善前往畅春园缉拿陈福时,便将所知情况告诉毓媞。

“皇上如何处理秀贵人的?”毓媞随口一问,似乎并不在意芷蝶的生死。

“回太后的话,臣离开养心殿时,皇后娘娘正在审问秀贵人,是从何得知慈宁宫三所殿有下咒之物。”萨喇善虽是甯馨的妹夫,可和富察家却并非一条心,所以此刻在毓媞面前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道了,哀家也不耽误你的差事,先押着人去吧。”毓媞淡淡一笑,因想起其母伊拉里氏月前大病了一场,又问道:“你额娘最近身子可好些?”

“臣替额娘谢太后记挂。”萨喇善微微额首,笑道:“月前那场病是又急又险,幸而皇上隆恩,派遣御医在家里照料,这几日已经大好了。”

“你额娘若是在城里住着不舒服,只管来畅春园,自己亲戚本就该多走动,且这里清静最适合调养身子。”说完,毓媞命于子安去他们府上瞧瞧,送些上等的补身药材,再问问御医还有什么需要,无论是天山雪莲,还是冬虫夏草,只要用得着,就直接从宫里取。

萨喇善恭恭敬敬谢过,并称回去后就问母亲的意思,若真要来畅春园暂住,少不得妻子甯馦也要陪同一起,这才便于照顾。

毓媞倒是从这话中听出了些别样的味道,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萨喇善才押着人离去。

“太后明日可要回宫?”秋华低声询问,敛眸想了想,又道:“玹玗姑娘应该没事,她聪明机智,又有皇上、和亲王、谟云公子护着,可秀贵人就难说了,若太后不出面,皇后娘娘定会趁此打压。”

“嫁给皇帝这么多年,只长年纪,不长脑子,即便是被哀家保下来,也是废人一个。”毓媞望着窗前的那盆牡丹前,五朵花开得十分热闹,但却她缓缓走过去,突然拿起剪子,将最小的那朵剪掉。“哀家选这盆花的时候是看中花蕾多,绽放时会相当热闹,但有些花如果开的不好只会碍眼,那就应该被剪除。”

“奴才受教了。”秋华点点头,又怯声问道:“可秀贵人算是太后的本家……”

“钮祜禄一族那么大,哀家哪能个个都照应着。”毓媞声音冷沉了几分,睥睨着秋华,哼笑道:“像那种没脑子,害死全家的人,哀家留在身边只会是祸害。”

“是奴才多嘴了。”秋华低下头,捡起地上的残花,视线瞄向一旁的茶盏,忙借口道:“太后的茶凉了,奴才这就去换一盏。”

侧头看着秋华匆匆退下的身影,乐姗掩唇一笑,轻声道:“既然在小姐身边得脸,平日讨好她的送礼人肯定有,俗话说拿人手软,怪不得她要帮着秀贵人求情。”

“你倒是看得通透。”毓媞摇头笑了笑,这些年秋华没少得好处,幸而还算头脑清醒,没有给她添麻烦,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旧日在府里不也是这样,老夫人的陪房总有人回去孝敬。”乐姗抿嘴笑着,可眉心却渐渐蹙起,“其实,奴才也想小姐回宫去看看。”

静静地看了乐姗一眼,毓媞笑问道:“怎么也有人孝敬你,要你帮着说话吗?”

“是啊。”乐姗毫不掩饰地说:“玹玗那孩子知冷知热,前几日听我有几声咳,忙吩咐着小宫婢给我换了药茶,又亲自送来几罐蜜炼枇杷,还叮嘱了好些要注意的事项。小姐瞧瞧,我一个几十岁的老婆子,还得让小姑娘操心。便是她这惜老怜贫的劲,谁人能不喜欢,刚才听说她又是遭人陷害,又是被人诅咒,我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哀家身边就这么个七窍玲珑的孩子,岂能不担心,不心疼。”毓媞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院中,望着那些刚刚绽放的雪白琼花,深深叹道:“但这一次哀家得让她自己去面对,一来是想看看她的本事,二来也是让她自己树立威信。”

毓媞已察觉到此事有些蹊跷,只怕这次事件,从头到尾都是弘历安排的一出戏。

芷蝶栽在愚蠢无知上,反正也是个不得宠的人,折损了也不可惜。再说她的外祖家,钮祜禄一族总得有几个出头鸟让弘历打压,只是废了个镶黄旗的佐领,确实有些可惜。

不过转念思想,这次弘历的计谋更像在警告甯馨,这也是她心之所愿。

富察一族日后定会和钮祜禄一族成为对立,甯馨的后位就不能坐的太舒坦,而玹玗没有背景,郭络罗一族是很难再有从前的荣耀,纵然因为霂颻的关系,玹玗和恒亲王府有些感情联络,但也不可能太亲近,真正能成为玹玗靠山的只有她。

倾城佳人不难寻,才貌兼得者也不少,能同时压制甯馨和佩兰的女孩,她也能调教得出来,可能抓住弘历的心却不易得。

这些日子以来,玹玗的行事决断都让她放心,也更确定要把玹玗留在紫禁城的念头,却不想让其成为真正帝妃,只怕那时候会成为第二个佩兰,不再受她控制。

只要海殷的冤案翻不过来,再加上雍正帝那句不知真假的遗训,弘历就很难封玹玗为妃,对她而言是有利。

可如何才能让一个没有正式名分的女人,拥有威慑后宫的能力,并与皇后、贵妃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这就要看玹玗自己的本事。

所以,她虽是玹玗的靠山,却不能事事为其出头。

否则在后宫妃嫔眼中,玹玗只是太后身边的奴才,畏惧的也只是她,而不是玹玗本人。

她不插手此事,让玹玗自己去面对,就算力不从心,背后还有弘历呢。

圣宠,可比太后的眷顾更能威慑六宫。

再说这出戏,还加入了萨喇善,他是皇后的妹夫,更是爱新觉罗的子孙,甯馨有如今的风光归功于她的母亲,但日后的荆棘满布,也是把她母亲所赐。

萨喇善的府邸,甯馦坐在花厅和云织说话,上次弘历安排云织、云绣假冒萨喇善侍妾,为怕被人识破,所以事先让她们见过面,后来府中摆戏,又接触过几次,如今她俩竟似姐妹般亲热,闲时甯馦会把云织请到府中教自己昆曲。

“福晋,贝勒爷回来了,请你过去书房。”婢女进来传话。

“我知道了。”甯馦点了点头,又喃喃自语道:“今日怎么这样早?”

“既然福晋有事,云织就先告辞了。”云织起身,浅浅施了一礼,笑道:“过两日要去郑家庄一趟,恐不能来府上陪福晋说话。”

“如此更应该用了晚饭才走,贝勒爷不过是嘱咐几句家务事,我去去就回来。”甯馦忙拦下,知道云织对萨喇善无心,于是调侃道:“好歹是咱们府上的侍妾,不去贝勒爷跟前伺候着,怎么还躲懒了。”

“福晋又拿我打趣。”云织一边往外走,一边和甯馦玩笑道:“等哪日老了,唱不了戏时,我就真来这府中做个侍妾,全当混口饭吃,福晋可别赶我啊。”

“只盼着明日彩云天就倒闭,我也不愁没人陪。”把云织送到侧门,甯馦待其上车后,才转身往萨喇善的书房去。

还不待甯馦询问,萨喇善便将宫中的事情相告,又赞她心清目明,竟然早察觉出来弘历对玹玗有意思,且从今日的形势来看,只怕弘历已怀疑甯馨。

冷然一勾嘴角,弘历是否怀疑甯馨,她并不清楚,但那日的莫名晕倒,应该是甯馨自编自演的一出戏。

备受宠爱的皇后,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除非是君心有变,让甯馨感到危机,才会冒险伤及自身。

“我那个姐姐能的皇上宠爱,还不是戏演得好,只可惜假的终究真不了,早晚会被识穿。”对甯馨那个姐姐,她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恨嫡母处处打压她,今日一听这事,不由得冷笑道:“她出生的第二天,阿玛就官复原职,整个富察家都把她当宝贝一样供着,嫁给皇上后也是鹣鲽情深,孰不知所谓的志趣相投,都是嫡母用钱买来的消息。”

萨喇善眸色微凝,不由得笑道:“算了,我冷眼瞧着,你姐姐和皇上的夫妻情怕是早已变味,日后为了那份尊荣,还不知要有多头疼呢。”

他和甯馦感情甚好,也知道妻子在母家吃过不少苦头,其嫡母赫舍里氏霸道,因看着弘历对甯馦和颜悦色,平日里又能说上几句话,竟撺掇着丈夫要把他这个女婿调到宁古塔去当副都统,实际上是害怕甯馦哪日心气不平,会在君前道出真相,毁了甯馨的尊荣。

甯馦眼波若秋水轻漾着,娇嗔道:“调任你去宁古塔为副都统,皇后必然在皇上跟前说了不少话,这会儿你倒心疼起她来了?”

萨喇善一扯,把她抱到大腿上坐着,伸手抹掉她唇上的胭脂,笑道:“那可是你的姐姐,她的尊贵可牵扯着富察家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甯馦媚眼流转,笑若春风,娇声道:“这是我嫡母说的话,且我如今是爱新觉罗家的媳妇,只管我夫君的前程,谁去理会富察一族是盛是衰,你才是我的天。”

“你是想要拉拢那个玹玗?”萨喇善的语调中带着一丝笑,其实他并不在乎什么前程,看过雍正朝时宗室内的血腥,他深知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安守本分,才能真正永保尊贵。

“小姑娘多不容易,你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贴着夫君的脸颊,甯馦气若幽兰,柔声说道:“谁让他们算计到我夫君头上,这口气你咽得下,我可不行,爱新觉罗的子孙岂能让他们欺负。”

“你真是个小妖精。”萨喇善早被勾得心痒难耐,轻咬着她精巧的耳垂,手已不安分地扯开她的衣裳。

偏此刻,有婢女来请他们去正房吃晚饭,萨喇善只说身子不适,便把婢女打发了。

甯馦娇声轻笑着,议事的书房顿时春色无边。

皇后,看似高高在上,母仪天下,何其尊荣无双,可又如何?

这日子过得怎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女人要的并非富贵荣华,而是丈夫实实在在的疼爱,捧在手心里的呵护。

养心殿闹出那样一场大戏,布局的人是弘历,被迫善后的人却是甯馨。

储秀宫设宴只是个借口,甯馨招来思莹、雅容、璐瑶,也没心情和她们拐弯抹角,直言那个栽赃嫁祸的人就在她们三人中,若识趣就自己招认,万一被她查出来,只怕全家都会跟着受罪。

可这样的事情,谁会傻到承认,她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甯馨在储秀宫耗心费力,弘历却在养心殿呵护另一个女人,怎能让人不怨不恨吗?

陪弘历用过晚膳,玹玗就回自己的院子,她本就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他心中有个结,终是要去储秀宫才能解开,所以她也不便久留。

雁儿、莲子、小安子迎上去,拉着玹玗推心置腹说了好一番话。

养心殿审问的时候,他们三个就在外面听着,又眼看着永和宫的奴才被打板子,那时候才明白,玹玗把他们支开不仅是为了做戏给外人看。芷蝶虽然闯到慈宁宫,自然不敢擅自对玹玗用刑,但若心中火气没出发,就会撒在他们几个奴才身上,说不定借着拷问为由,杀鸡给猴看,直接打死他们。

“好了,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你们也别再唉声叹气。”玹玗云淡风轻地一笑,让雁儿把从畅春园带回来的食盒准备好,等储秀宫那边的宴席散了,她亲自给皇后送过去。

“只怕没那么容易了结。”雁儿将一张纸条递给玹玗,眉头紧蹙地说道:“我们在御药房遇到汀草,这是她偷偷塞给我的,想必是齐太妃的吩咐。”

玹玗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钟粹宫、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