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逢纷扰(1/1)

皇太后上徽号大典翌日,弘历御太和殿,王公及文武百官上表行庆贺礼,并颁诏布告天下。

康亲王福晋鄂卓氏昨夜回府后,拉着谟云聊了半宿,又亲自去府中的库房寻找玉料,总之是忙了整个晚上未曾合眼。

天刚蒙蒙亮,管家就领着三间珠饰店的老板入府,他们各自呈上这些年,手下工匠最得意的珠饰设计图稿,和镇店的上品首饰,已展示自己店铺的实力。

“手艺是不错,可这些式样,不行。”鄂卓氏沉吟着摇了摇头,三位老板正暗暗叹息,却听她说道:“这些图稿上所绘的首饰各打造出一件来,但我还想要一套典雅素净又能彰显尊贵的发誓。金银翡翠、珊瑚玛瑙都太俗气,我这有块上好的月光石,你们先瞧瞧,就以此石为主料,绘些图稿出来,若是做好了重重有赏。”

管家捧来楠木宝函,鄂卓氏小心翼翼的将石料取出,只见宝石中心蕴透着幽蓝,光芒恍如雨后初晴的朦胧月色。

三位老板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接活,这种石料他们也只听过,据说是缅甸的贵重宝石,若开料不慎做毁了,他们就是倾家荡产都赔不上。

可转念一想,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康亲王府购买首饰乃是为宫里的皇妃们准备年礼,能配得上如此好东西的人必然尊贵,如果能做好,那他们日后就能成为皇家珠饰的供应商。

窃窃私语商议了半天,最后三位老板决定通力合作,功过大家一起承担。

“咱们福晋出手大方,你们也是知道的,这活既然揽下,那可得快些,赶在除夕之前啊。”管家送三位老板出府,又叮嘱道:“你们三家的手艺向来可以媲美内务府造办处,若这次能讨得宫中主子的欢心,以后富贵可长着呢。”

康亲王巴尔图下朝回府正好撞见这一幕,便叫住管家询问,听说是要把康熙帝赏赐的缅甸进贡石来处打造首饰,连忙往花厅走去。

“夫人这么大费周章,这首饰是要敬献给太后,还是皇后娘娘?”巴尔图倒不是心疼物件,而是怕康亲王府卷入后宫斗争,安宁日子就此到头。

“王爷想说什么我懂。”鄂卓氏幽柔地笑了笑,屏退左右,亲自把茶端到夫君面前,笑道:“我虽少往宫中走动,但当下的局面还是清楚,而且这月光石稀罕有余,但高贵不足,岂能送给太后和皇后娘娘。”

巴尔图小啜了一口茶,语重心长地叹道:“便是送给贵妃也不妥当。”

“不是后宫妃嫔,送你未来的儿媳妇,妥当吗?”鄂卓氏神秘笑着,又道:“不过这人目前确实在宫里,还是一等一的大红人呢?”

“莫非……”巴尔图心中大惊,重重地放下茶盅,严正地反对道:“绝对不行,她可是逆臣之女,夫人真是糊涂。”

“王爷才糊涂。”鄂卓氏将昨日所见说了,又加上自己的分析,抿嘴笑道:“王爷想想,谁家的罪臣之女有玹玗那能耐,太后当她女儿般的对待,就连皇后娘娘和她说话都是和颜悦色,若她能成为咱们家的媳妇,岂不是一大助益。”

经历雍正朝十三年的噩梦,鄂卓氏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王爷贝勒都是虚的,只要皇上不高兴,地位和性命就瞬间不保。

昨夜她拉着谟云询问,方知玹玗在宫中那般风光,可不仅仅是靠着太后,就连皇上都对其疼爱有加,若是把玹玗娶入康亲王府,就等同于求来了一张护身符。更难得是,以玹玗现在的尴尬背景,就算是皇上赐婚,太后主婚,也不会以公主身份下嫁,所以康亲王府的内宅里,她这个嫡福晋还是最大的主。

当然,除了利益考量,她也是打心底喜欢玹玗,模样人品不用说,难得性格也好。上次随谟云和弘昼来府中,她见其穿戴简素,心里还犯过一阵嘀咕,昨日方知那是玹玗为人低调,平日里不肯招摇妆扮。且玹玗又心细,上次她随口提到想找妙篆香配方,不想玹玗就一直记着,并亲自抄了配方送来,。

“夫人考虑确实周全,但也得看看谟云那小子的意思。”巴尔图刚松了口,却又想起一事,再次摇头道:“还是不行,夫人可还记得,上次和亲王从咱们府里挑走两个侍卫,据说就是安排到玹玗的院子,如果她是和亲王看中的人呢?且我听着宫中流言,皇上对她也厚爱有加,咱们儿子万不能跟皇上争女人啊。”

“若真是如此,那这份厚礼就更应该送。”鄂卓氏脸上的笑意反而加深,缓缓说道:“我是看出来谟云那小子喜欢玹玗,才有这样的打算,想着先试探太后的意思。如果太后不愿意让她成为帝妃,皇上也难有所为,不过就是这份情在,皇上对咱们儿子就会更加眷顾,方不让其心爱之人受到半点委屈。当然,若玹玗真是帝妃之命,和她有些感情联络也是依傍,且她不是咱们府中的人,和咱们没有直接关系,她得宠于咱们有利,若有云端跌落的一日,也连累不到咱们。”

听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巴尔图也觉有理,点头道:“夫人考虑周全,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鄂卓氏深深一笑,既有了夫君的支持,便放心大胆的去办事。

没过两日,三位老板就送上图稿,欲将那块月光石雕成两朵并蒂玉兰花,余下的碎料打磨过后,拼成小朵的玉兰花珠钗,不用单一的金银镶嵌,而是在赤金中加入白银,浅淡的黄色会泛出一丝柔和的青光,这样和月光石才相配。

鄂卓氏看过图稿,甚觉满意,便命她们着手去打造,一定要赶在除夕之前制好。

忙着准备年礼之余,鄂卓氏还常常寻借口去畅春园走动,可毓媞总是含糊应对,虽赞谟云不错,却又说玹玗还小想多留几年,且若要为其择婿,也得听听女儿家自己的意愿。

话已至此,鄂卓氏心中多少也有底,玹玗若不嫁入康亲王府,就会成为帝妃。无论怎样发展,只要人情招使出去,就定然会对康亲王府有利。

……

腊月风和日渐暖,霜霰初融冰雪残。

疏梅默辞严冬岁,柳绦悄迎早春年。

腊月廿二迎春日,大清早内御膳房就准备留十二盒精致春盘,弘历命李怀玉亲自送到 畅春园,并请毓媞回宫主持明日立春的句芒神祭祀。

从上徽号大典过后,甯馨莫名染病,总是觉得身体困乏精神不济,御医们各持己见,有的说是心神失养,有的说是脾虚湿重,换了好几种方子也未见好转。

几日下来,后宫竟有流言,说是皇后故意装病,以换的皇上夜夜留宿储秀宫相伴。

马车刚出西安门,欢子就鼓起勇气向车内的李怀玉问道:“徒弟有一事不明白,不知道能不能请教师父。”

“什么事啊?”李怀玉在车里磕着瓜子,喝着小酒,竟如同出去郊游一般惬意。

“是钟粹宫的康祥在和安禄联络,可师父那天为什么在皇上面前说,暗害玹玗姑娘的人有可能是秀贵人,她可是住在永和宫啊。”这话在欢子心里已经憋了好几天,自己思来想去都悟不透其中之意。

“你真是个蠢货。”李怀玉上前,撩开车帘,朝着欢子的后脑勺猛然一拍。“皇上要查的是幕后主使,只要是位高的,就能差遣为低者。”

为太后上徽号那日,看起来璐瑶是顺着芷蝶的话在说,其实心明眼亮的人都知道,璐瑶才是操控话题的人。

李怀玉伺候弘历多年,旧时暮云斋里所有侍妾的来历背景他都一清二楚,因为往日的仇怨,才故意说出璐瑶和芷蝶嚼舌根之事。可事情说出来后,弘历定然会怀疑甯馨才是幕后玩手段的人,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轻易得罪皇后,所以只能牵强的抓另一个人当替罪羊。

不过也是巧合,芷蝶和璐瑶虽然都是贵人,但是有封号者,比无封号者略高一等。

再者,他前一句已经把话题往宁寿宫引,称芷蝶和璐瑶都是受圣祖和贵妃指使,毕竟在宫里,和玹玗结仇的就只有瓜尔佳氏。

这样既能一解旧恨,还卖了玹玗一个人情,又在皇后跟前讨了好。

“奴才听说,裕贵太妃曾经也对玹玗姑娘下过手……”欢子话未说完,后脑勺又挨了一记。

“有和亲王护着,裕贵太妃若在对付玹玗姑娘,就等于是和自己的儿子过不去。”李怀玉在车内连声感慨,叹道:“我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个木鱼脑袋当徒弟。”

“可是,皇上还是让师父盯着储秀宫,那也就是说……”欢子想证实心中的猜测,但李怀玉没有给他机会。

“不想死的莫名其妙,就把你的猜测都烂在肚子里。”李怀玉厉声警告,又道:“钟粹宫里面,仪嫔娘娘处事淡然,金贵人自视清高,就一个陈贵人挑事惹祸,其幕后站着谁,我难道会不知。”

其实,弘历也在怀疑甯馨,才吩咐盯着储秀宫和钟粹宫。

玹玗遭受的所有暗算,都不可能是甯馨的主意,只要皇后心中郁结的消息流传出去,自然有想讨好巴结之人代为动手。不过在弘历看来,璐瑶最多是挑拨离间而已,芷蝶倒是有可能用巫蛊之术陷害玹玗,而她们两个都没有能耐在末香中动手脚。

欢子也不敢在多问,就此无话的一路到畅春园。

春将归返,晨曦初露就听林间鸟语,料峭春风中夹着残红落雪的淡香,让馨凉的空气沁人心脾。

雍正帝梓宫奉安雍和宫已经超过两个月,按祖制弘历每隔两日才去上香一次,所以来畅春园的次数也减少。

每次相见,玹玗都觉得弘历心事重重,可他不言说,她也不能询问。

李怀玉到畅春园时,毓媞尚未起身,所以他先到丁香堤去寻玹玗,并悄悄说了弘历的布局,和忧虑的事情。

“皇上还是知道了。”玹玗不问也知道定是雁儿说漏了嘴。

“姑娘被人这样陷害,应该告诉皇上。”李怀玉愤愤不平地说:“这些人以死罪设计姑娘,姑娘又何苦给她们留活路。”

玹玗幽幽叹道:“我只是不想皇上为这些小事烦忧。”

“姑娘若真被这些是连累,皇上才更烦忧呢。”替玹玗牵着马,李怀玉跟在她身后,详细说着这几日宫里发生的事情。“姑娘有所不知,皇上因为安徽、湖北等地的水灾问题,这几天都没睡好。”

“从今天起,取合欢皮三钱、陈皮一钱,混合冲泡代茶,能舒肝理气,解郁安神。”玹玗想了想,又淡淡笑道:“若五爷还留宿在我的小院,就给他也备上一份。”

李怀玉点头应下,又话藏别意地说道:“若姑娘能早日回宫,才是最有用的良药,可皇上这一布局,恐怕姑娘又得在畅春园多住些时候。”

玹玗无奈地一笑,见四下无人,低声对李怀玉说道:“有件事得请小玉子公公帮忙。”

前日,许方发现张保神神秘秘在畅春园西北门与人谈话,跟踪查探后才知道,张保还有个亲弟弟,虽然花钱捐了道台,却不务正业,在地方上欺男霸女,最近竟然误杀姘头的丈夫,哪想对方是旗人,当然不肯罢休,可张保居然出面施压。

“是旗人就好办,交给奴才,姑娘就放心好了。”李怀玉明白,玹玗是想此事最后落到刑部审理。

刚说完话,就见雁儿跑来,说太后已经盥洗完毕,正要准备用早膳。

李怀玉将春盘呈上,又传达了弘历的意思,但毓媞却推脱不接。

并称,既然皇后抱恙,那就让贵妃主持句芒神祭祀。

可此决定,却正中弘历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