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
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
盛夏的午后,只剩阳光精神奕奕,在如此毒日头下,就连绽放的荷花都是一副蔫蔫样。直到有丝丝风掠过,片片碧叶轻轻摇动,花朵才恢复了几分清秀灵动、
玹玗坐在荷塘畔的石块上,看着趴在身旁的涴秀,听着那不下百次的唉声叹气,她原本是应该规劝格格要仪态端庄、举止得体,可现在她却懒懒的什么都不想说,因为她自己都有好多事情发愁,茹逸的策划居然只有一半,涴秀要如何灌醉一个杀手兼欢场女子,就得她们自己考虑。
“格格,你这样子要是被娘娘见到,奴才必定受罚。”雁儿还警醒着职责,低声提醒。
“她哪有心情管我。”涴秀变本加厉,大字型躺在石块上。“绿柳成荫,还有清馨荷香,在这里午睡倒是不错的选择。”
“格格,你可别害我们。”雁儿几乎是讨饶地恳求。
“娘娘究竟在忙什么,我看银杏姑姑也片刻不得闲。”玹玗疑惑地蹙眉。
这段时间好像静得离奇,齐妃没有找她,她也不敢去牡丹亭,至少要等到宁嫔的事件了解后,以免不小心露底。
至于雍正帝,听闻是天气太闷,所以一直住在蓬莱洲,还是按照惯例三日一朝,但任命弘历监国,由弘昼从旁协助,若无要紧的军机大事,可由他们全权决定,不用前来圆明园请旨。
不过前日齐妃到一方楼小坐,看她的表情好像很开心,所以玹玗大胆猜测,雍正帝不是在岛上避暑,而是在修仙炼道,他应该越来越信任那位离霄道人了。
“不想知道她在忙什么。”涴秀懒懒地望着天空,“只想知道今天会不会有雷暴?什么时候才会下大雨,闷死我了!”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好,该怎么灌醉那位茹夫人啊?”雁儿很不识趣的很诚实说道:“她可是品香楼的花魁,说起来喝酒是长项。”
“没想好……”难得玹玗会如此愁眉不展。
“这还用得着想吗?”对涴秀而言,只要做到三个字“不讲理”就行了,反正她一直都任性妄为,每次的花招都稀奇古怪。“我知道茹逸是品香楼的花魁,又有传言说她和弘昼关系非凡,好歹我也是半个妹妹,看不惯哥哥和风月女子交往,所以找他的外室斗酒。但所谓的斗酒呢,就是我带着大内侍卫,仗势压人逼着茹夫人喝酒给我看,而且都是宫中最烈的酒,一坛不醉就两坛,两坛不醉就三坛,非喝死她不可,我就不信谁敢阻拦我。”
见涴秀说得咬牙切齿,玹玗和雁儿都目瞪口呆,不过这简单粗暴的行为,确实很适合涴秀的性格,绝对不会引人怀疑。
雁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格格,你这样子……会让人以为是吃醋。”
“我像是吃醋吗?”破天荒,涴秀没有发火,只是冷冷地瞪了雁儿一眼,然后深深长叹,低喃的向玹玗问道:“你说男人为什么会把一个不爱的女人留在身边,就是因为贪图美色吗?”
这几年,她眼看着弘历纳妾,那些女人他并非都爱,有些连喜欢都说不上,成亲之前甚至完全没见过,却可以坦然的洞房花烛,难道就只为满足欲望,把女人当成一件玩物。
而弘昼更让她想不通,摆明不喜欢府中那两位珠圆玉润的福晋,依然和她们生儿育女,出外又混迹秦楼楚馆,还在南城私设外宅。
女人对弘昼来说又算什么,各种不同用处的工具吗?
府里的女人是用来传宗接代,风月场所的女人是用来消遣快活,那茹逸又算什么? 昼暖熏香虽有好几个女人,但唯有茹逸独大,且她以前就听闻,其他的女人是供给那些江湖人士玩乐,弘昼从不沾染。
可前几天宁嫔说,弘昼对茹逸也并非真爱,那就只是利用吗?
但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像。
最后,最烦最头疼的问题还是,她对弘昼而言算什么?
从入宫以来,他们争吵玩闹,弘昼偶尔会作弄她、欺负她、取笑她,但只要她不高兴,肯费尽心思逗她笑的人绝对是他。
就连玹玗都打趣地说过:唐明皇千里送荔枝,和亲王千里送花草,涴秀姐姐的待遇可比杨贵妃还好。
既如此,她在弘昼的心里,仅仅是妹妹,亦或者是喜欢的人?
她不想自作多情,所以不敢主动试探,因为她好像喜欢上弘昼了,才害怕被拒绝。
玹玗摇了摇头,她只知道字面的解释和理由,却不能真的体会。以前母亲就告诉她,八旗女儿选秀,能够为嫔为妃是有幸,更是最大的灾难。你可能永远不知道,皇帝为何点钟你,是因为你的家世背景,是迫于无奈,还是情之寄托?
至少近在眼前的熹妃,她是仁寿太后硬塞给雍正帝的,之后有用来成就弘历,所以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工具。
雁儿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问四阿哥啊!”
“雁儿姐姐,又热又渴,取些冰镇的葡萄来好不好,麻烦你了。”玹玗要是不抢先支开雁儿,涴秀早晚会把这个乱说话的大迷糊踹到荷塘里。
“好!不麻烦,我马上去。”感受到比烈日还毒的目光,雁儿跳起来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涴秀撇了撇嘴,又闷声问道:“爱上一个男人又是什么感觉?”
“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玹玗闲弄着手中的柳条,也不等涴秀回答,便沉吟道:“额娘以前说过,如果是为了所爱的人,日子在辛苦都能过的甘之如饴。会绝对的相信对方,忍耐对方,包容对方,还会善待对方所爱,应该就像四爷的嫡福晋吧。”
涴秀有些懵,犹豫了很久,才很不好意思地问道:“我以前听宫里的奴才嚼舌根,说你额娘很霸道,把你阿玛的小妾赶出去了。”
“确有此事。”玹玗大方的承认,“之后阿玛就在没有纳过妾,连通房丫头也没收过,额娘和他也从来不为女人吵架。”
涴秀被搅糊涂了,好矛盾的说法和行动,所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阿玛不怨你额娘的小性吗?”
“不知道,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他们看起来很恩爱。”玹玗浅浅一笑。
她越来越确信,当年母亲赶走那位姨娘是有所筹谋,父亲说过她还有个哥哥,当年家散之时,莺桃姑姑千里前往巴蜀,应该就是去找他们。母亲并不是吃醋嫉妒,而是牺牲自己的名誉来保护父亲的血脉,延续郭络罗家的香火。
但这些事她不能对任何说,弘历虽然猜到了,可她也从未承认过。
“你阿玛是武将,常年戍边,那他在外面就不会有另外的女人吗?”涴秀也知道这个问题很欠打,但她就是想弄明白女人的心态。“你额娘不想知道,你阿玛不在京城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有没有结识女人,有没有去那些荒唐的地方?”
“不会,额娘说不必庸人自扰。”玹玗摇摇头,低眸一笑,“是咱们的涴秀格格想知道,五阿哥平时都在做什么,结识了什么女人吧?”
玹玗记得母亲和妘娘谈论过这样的话题,母亲说男人在外面做什么她不管,只要有本事盖得住,别让她听到风声就行了。还有就是男人要分得清何为逢场作戏,别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府里,朋友之间推不掉的应酬那是难免。
“真的能那么大方?”涴秀想了想,好像弘昼的妻妾从没消停过。
“额娘说,夫妻之间应该相护信任。”玹玗盈盈笑道:“我阿玛常年在边关,府中都是女眷又无长辈约束,若阿玛也是疑心重重,还不以为院墙边开满杏花啦!”
闻言,涴秀轻轻一叹,看来“少女情怀”这四个字,她得从其他地方了解。玹玗年纪小,又在那样的家庭长大,对待任何事情都计算过,以最大忍耐力去筹谋应对之法。
至于雁儿,整个就是迷糊,更不可能得到答案。
“涴秀姐姐,有些问题,还是亲自去问五阿哥吧?”玹玗也忍不住轻叹,宁嫔真是搅乱了涴秀的心湖,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又不出现。”涴秀不自觉的喃喃低语。
玹玗微微一笑,指着涴秀的心口说道:“看来……五爷已经在哪里了。”
既然涴秀自己都有预感,和亲会成为难以抗拒的命运,那何苦在此时动心自我折磨了?或许有法子解决,如果熹妃、弘历、弘昼都去御前求情,如果齐妃也肯说上几句话,那会不会出现转机?
“才没有呢!”涴秀脸色羞红,娇嗔的语气反倒泄露了心事。
雁儿端着托盘走来,把葡萄放到大石上,微笑道:“格格,你心里想什么就直说吧!不然我和玹玗纵能想出千条妙计,也是无用的啊!”
涴秀愣了愣,扭捏说道:“我只是心里闷得慌,何况喜不喜欢也没用,我的命运掌握在姨母和皇上的手中。”
“那可不一定,格格如果对娘娘说明,或许情况就不一样。”扯下一颗葡萄塞到涴秀口里,帮助涴秀确定心中的感觉,玹玗眸光流转,笑道:“说起茹夫人就心里憋闷,不是吃醋是什么?”
以前玹玗不希望涴秀因为自己的心思而惹出麻烦,但现在她突然觉得,如果能逼迫弘昼和涴秀相互坦白,也许涴秀就不用和亲。
至于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涴秀今天的态度和问题,似乎透露出能接受的意思。
“没有喜欢……好吧,就有一点点而已。”涴秀还挣扎着不愿承认。
“格格若能向五阿哥表明心意那就好了。”雁儿脱口而出,她和玹玗也讨论过和亲的事情,所以如果是五阿哥看上涴秀,皇上应该会成全自己的儿子吧。
“好什么啊?”涴秀直言问。
雁儿忙摆摆手,笑道:“没什么,只是五阿哥对格格很好,格格以后不会受委屈。虽然那位谟云公子也不错,可他是个武将,常年驻守定远营,难道要格格以后独守空房吗?”
“你现在说瞎话都不眨眼了。”涴秀轻轻一笑,蹙着眉心,“你和玹玗是担心我被选中和亲,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玹玗心中一悸,似乎觉得涴秀早已做好和亲的准备,然后就是逃婚。
“那种苦寒之地,野蛮男人有什么好。”雁儿嘀咕着,她并没有仔细去想涴秀话中的意思。
一时间,她们之间的气氛就像这天气般,大家都闷着,沉默不语。
在荷塘边闲坐谈心一下午,刚回到竹薖楼,却听到一个兴奋稚嫩的高喊声。
“漂亮姐姐——”
三人猛然回头,见永璜朝她们跑来,直接奔向玹玗,抱着她的双腿,仰头嘻嘻笑着,身后的郑妈妈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跟漂亮姐姐,还有虎姑姑一起玩,你下去吧。”永璜虽然只是个孩子,却十足的大爷样,又有上次在福佑斋被冷落,他对郑妈妈整日横眉怒目,“用不着你这老东西跟着,快走开,别碍眼了。”
“虎姑姑!”涴秀一翻白眼,“谁教你的?”
“五叔说凶女人是母老虎,所以凶姑姑就是母老虎姑姑,就是虎姑姑。”永璜歪着头,咬着手指,一副苦思的模样,可爱极了。
不仅玹玗和雁儿努力憋笑,就连郑妈妈也忍不住抽动着嘴角,涴秀则被气得咬牙切齿。
玹玗揉了揉脸颊,控制自己的笑意,对郑妈妈说道:“大热天,妈妈浑身是汗,不如去侧楼喝茶歇息,就让大公子和我们一处,晚膳我来伺候就好。”
“行,那就劳动姑娘了。”郑妈妈求之不得,且福佑斋之后敏芝也不再反感玹玗,她刚才就是为乐得清闲,才故意把永璜带到这边来。
小楼上,涴秀让人准备了各样美味的点心,她定要把永璜胡乱称呼的习惯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