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振和唐维松两人在一座亭中相对而跪坐,在他们面前,一位身材苗条舞姿曼妙的绿衣女子轻歌婉转,两人皆是全神贯注的表情,此时歌姬正唱到最妙之处,苏振的手指随着歌姬的声音,在腿上一下又一下打着节拍,面上的笑意很是惬意。。
“侯爷……”唐维松脸上堆笑道。苏振闭着眼睛,沉浸在余音绕梁的歌声中,表情极陶醉,他轻轻地扬了扬手截断唐维松的话,唐维松僵硬地笑咳嗽了一声,只能乖乖地等歌姬唱完整首曲子。
终于曲终人散,唐维松复又堆起方才的笑脸道:“侯爷,下官给您报喜来了。”
“本侯何喜之有?”苏振捋了捋颌下的胡须语气冷淡问道。
“自然是恭喜王爷得到城郊外那一大片地了。”
“哼,你倒是机灵。”苏振嘲讽似一笑道,问他:“你又是如何知道那块地非本侯莫属?”
“下官正是为此事而来,下官这里有一个秘密,此事若是上报大王之后,施溪亭这辈子可就翻不了身了。”
苏振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冷冷地看着唐维松问道:“是什么秘密?”
“那是一段很久之前的往事,若不是前几日袁二公子带了几个人到下官的京兆尹府,连下官也要忘记此事了。”
苏振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香茗,道:“到底是何事?”
唐维松方才觉得自己刚才的故弄玄素有些失态,连忙更加谄媚道:“侯爷,是关于雷霆军的事情。”
“雷霆军?”苏振问。
“那还是前朝刚开始的事情,那时侯侯爷您还在楚国所以并不知道此事。”唐维松道。
苏振虽然很在意唐维松口中关于雷霆军的事情,面上却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雷霆军是我大邺一支传奇的军队,主帅只可世袭而不能被旁人接替,只有大王才可调配。雷霆军的主帅除了服从大王的命令,再无人可对他发号施令。前朝的雷霆军主帅雷鸣受尽了大王倚重,那可谓是炙手可热啊。可是,就在雷帅一次奉诏出征之时,有人发现雷帅竟然和邻国勾结……叛变了……”
当唐维松口中说出“叛变”二字时,他立刻感觉有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插进体内。原来,大邺地这位顺义侯原来是旧楚国的人,当时也是受尽了国君的宠信和倚重,可是他却实实在在地叛变了属国。
虽然这样的事情这位顺义侯做得出来,但耳中却听不得“叛变”二字,唐维松只看了一眼他眼中的冷光,立刻不寒而栗,心内暗自后悔道:天老爷啊,怎得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说下去!”苏振带着一股浓重的厌恶和愤怒冷言道。
唐维松的额头上瞬间布满汗珠战战兢兢道:“雷帅投敌的消息传到邺城的时候,先王勃然大怒。施溪亭请求主动前往查明此事,他去了之后,没过多久便向陛下呈上了雷帅与敌国往来的书信,正所谓是铁证如山。大王当时便下命令斩杀雷霆军,施溪亭便向最近的城池借兵,将雷霆军连锅端了。过了几日,大王又后悔了,下诏追回旨意,可惜为时已晚,雷帅和数万雷霆军都已死了,此事也便成了朝中的禁忌,没有人再来提起了。”
苏振冷言道:“此事又与城郊的地有何关系?”
唐维松讨好地笑道:“下官得知,其实雷霆军之事另有隐情,当年极有可能是施溪亭暗中策划惨祸,雷帅和雷霆军其实并没有……”说到此处,唐维松紧张地看了一眼苏证,见他的表情还算轻松,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叛变”二字。
苏振猛然转头,看着唐维松蛾眼睛道:“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啊侯爷,雷霆军幸存的旧属还在下官的京兆尹府,侯爷不信的话大可提来一审。”
“谅你也不敢哄骗老夫。”苏振道,说完又忍不住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善!大善!真是天助老夫也。”
“侯爷,您放心此事下官定会好好审理的。”说完露出鬼祟一笑。
苏振沉思了片刻道:“此事,你还拿不下来,你就不必费心了,老夫自有安排。”
“侯爷,下官对您一片忠心啊,此事,下官会……”
“好了。”苏振扬手打断唐维松的话道,又说:“此事你办得很好,老夫很满意。不过,以你的身份和面子确实拿不下来此事,老夫心里有个极好的人选,若是此案由他来负责,必然精彩。”
“不知侯爷心里属意的人是谁?”唐维松还不死心地问道。
“沈湑。”苏振道。
“沈湑?侯爷您怎么能让沈湑审理此案呢?”
“老夫怎么就不能让沈湑审理此案呢?”苏振反问道。
“沈湑好不容易被逐出内阁,侯爷让他主审这么重要的一桩案子,岂不是又要把他拉回来了嘛。”
“要让沈湑倒掉哪里有那么容易?咱们的大王心里还想着他,他迟早都要回去的,这次老夫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侯爷说得极是,况且王后宠冠后宫,这枕边风日日吹着,沈湑没有不东山再起的可能。”
苏振笑着,此时日暮将斜,太阳的余晖昏昏黄黄的,透过云照在两人的脸上,投了两片暗影,像黑暗中的妖怪一样,风又开始哀哀地吹起来,吹得窗棂上的残雪飞扬起来,像是柳絮。
熙熙攘攘的街上,街道两旁摆满了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小摊,茶肆酒楼前旗帜飘飘,热闹极了。
袁文景领着府里的小厮正在街上溜达,一会儿看看吃的,一会儿瞧瞧耍的。小厮跟着这个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的主子上蹿下跳倒是玩得很开心。
袁文景叹了口气道:“唉……真没劲。”
“奴才觉得挺好玩儿啊。”阿郎道。
袁文景看了他一眼坏笑道:“你这个小阿郎,你懂什么!这算什么好玩儿,有时间本公子带你去花明街见识见识~本公子保证,那里比你现在看到的好玩儿一百倍,不,是一千倍!”
阿郎道:“少爷,真能好玩儿一千倍吗?”
“当然。花明街的姑娘个个儿水灵灵的,小嘴儿可甜着呢。”
“少爷您尝过吗?是哪种甜?像槐花蜜的味道吗?”阿郎问。
那阿郎不过还是个没长成的孩子,此刻还是一团稚气呢,他这个黑乎乎的眼睛好奇得样子惹得袁文景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本少爷自然尝过。等你长大了自己去尝尝便知道像不像槐花蜜了。”
“少爷,不如咱们今天就去吧,刚才您还说要带奴才去见识见识呢。”
袁文景朝阿郎的头上拍了一巴掌道:“行啊,小崽子,现在就开始想女人了!叫你不学好!”
“奴才没有想女人。”阿郎用双手护住头道。
“你叫本公子带你去花明街,不去看女人还去干什么?”袁文景没好气道。
“阿郎想尝尝……槐花蜜……”阿郎的声音落下,“啪”地一声,头上又挨了一巴掌。
“真是,半点也不学好,出去别说你是本少爷的人。”袁文景学敖子桓对他恨铁不成的那副表情道。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一首饰摊子上,一只鎏金花枝缠丝红豆发钗留住他的脚步,他拿起发钗仔细端详。
“公子好眼光!”圆滑乖觉的胖摊主道。
袁文景转动手中的发钗,细细地端详了一番道:“倒是有趣。”
“可不是嘛,公子您看到,这钗上的红豆可是长到十月里最好看的时候摘下来的,您看看,这色多正啊。”
袁文景笑道:“本公子要了。”说完,扔下一团碎银道:“不用找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此物最相思……”
“公子,您在嘀咕什么呢?从那珠宝摊儿上离开后,您就反反复复地念这几句话,这是什么意思啊?”阿郎问。
“什么意思?就是此物最相思的意思咯。”袁文景翻了个白眼道,然后又忍不住像敖子桓那样痛心疾首道:“朽木啊,朽木。”
阿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公子,您怎么了?可是阿郎哪里做得不对吗?”
袁文景看着他笑着问道:“你说,这支钗子插在小静好的头上好看吗?”
“公子说的是沈公子的小妹,沈小姐吗?”
“当然了,这大邺还有第二个小静好吗?”
“嗯,好看!”阿郎道。
“算你小子有眼光,本公子也觉得好看!”袁文景道。
“公子,你看!”阿郎把袁文景扯到一处人多的地方,指着一个坦露胸膛,长相甚是凶狠的男子道。
“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买卖奴隶的。”袁文景满不在乎道。
“公子,他不是奴隶,但是他想把自己变成奴隶。”阿郎道。
“你说什么?”
“你看看,他的脸上没有刺青,面前也没有契约,他是自由民啊少爷。”阿郎道。
正在此时有人念道:“本人易安,自愿卖身为奴,若有人愿为我买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易安便视他为主人,永世不变。”
“有趣有趣~”袁文景道,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汉子,此时这壮汉紧闭双目,仿佛睡着了一样,浑然不关心围着他的人群,好像一点也不关心谁将要是他的主人。
“喂,我说,没有睡着的话就睁开眼睛陪本公子说两句话吧。”袁文景对壮汉道。
壮汉一丝不动,如同没有听见袁文景的话。
“你要本公子把你买回去之前,本公子总要先确认你是不是聋子或者哑巴吧。”
话音落下,壮汉的眼睛睁开,眼中锋利的目光让袁文景忍不住一惊,那样尖锐的目光真是少见,他只见过一次,在辞别巡边大军那天,威远将军沈镇远的目光便是如此。
他们的眼睛像火焰,像闪电,只要他们愤怒起来,一切就会被他们的目光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