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陶行霈的活动,加之美国方面也催促着复查秋白的案子,没了潘济世的阻力,这陶秋白的案子似乎已经查无可查了。虽然蔡贤方面暂时没有释放秋白的消息,可至少,这被软禁的张充和已经回到了军校继任校长,这多少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茹云在陶公馆中一直未有秋白的消息,于是便想着,还是去庙里一趟,顺带也能静静心。
跟过去一样,既然是去寺庙,茹云自也不会空手而去,事先便准备了一些诸如脐橙、蜜柚一类的水果;然后又备上米花糖、陈麻花、豆腐干、豆腐乳等一类点心。
现下不如从前在上海的时候,自然是处处需要节俭的。可是此番是替秋白去祈福的,茹云也便竭尽所能去准备了。
天难得的露了一丁点阳光,茹云便换上一身素色的格纹旗袍。这旗袍,原来还是从前茹云做姑娘的时候所穿的,如今边角早已被磨得起了毛边。旗袍上了身,却是有些空荡,总归是比从前要清瘦了一些的缘故。
但是好在茹云手巧,自己动手,从裁缝铺子里头拿了一些人家不要的绸缎边角料,想法子滚了一道镶边,然后这腰身又缝合一些,这样穿在身上,也就合适多了。
茹云对着镜子,梳洗过头,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如今重庆开始时兴剪短发了,可是茹云始终也没舍得剪掉。她更喜欢将长发盘起,额头看着也是清清爽爽的,出门做事也是方便。
从前她就喜欢素净,如今更是一点首饰也不用了。陶行霈倒是自个也是难过日子的,还要带着一大家子人,怕是不容易,因而茹云就将从前秋白送的一些首饰,换成了家里的口粮。
这一趟,茹云连黄包车都没有叫,只是挎着一只竹篮独自前往缙云寺。待得她到了缙云寺前,只见着一座巍巍的石牌坊赫然现于眼前。
这座明代石牌坊由青石砌成。其上雕有鸟兽等纹样点缀,坊正面上层嵌有“圣旨”二字,落款为:“大明二年十月二十九日”;下层为“迦叶道场”的四字额匾,是大明万历三十年,明神宗朱翊钧御笔所写。
进了山门,照例先到天王殿,给天王菩萨焚香礼拜。出了这里,穿过庭院,便是迦叶殿。庭院里头,有一个青砖铺就的天井,两边各置一只一人来高的青铜香炉。炉内烟雾缭绕,倒是叫人看得有些晃了神。
这个时候,茹云注意到,有一个僧人背对着她,正在用铁耙子清理着炉内积淀的香灰。他做事倒是极为仔细的,但凡这里头的烟灰火点跟着冷风溅了他一身,他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的,好似是完全不知晓烫,也不知晓呛了。
茹云想着,这僧人讲究的是一个澄心静虑,因而也便时时都能化为无物。而她呢,因为实在是挂心秋白,到底是这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紧,又谈何静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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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贤作为如今全国权势最大之人,他与苏瑛的订婚仪式如约而至,是在重庆的官邸里头举行的。这成了当天全国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
蔡家与苏家联姻,可谓是强强联手了。苏家乃是商界大贾,这财力号称富可敌国,因而这场订婚宴盛大,总共邀请了一千余名政要前来观礼,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更加重要的是,来自美国、法国、比利时、挪威、英国的领事及夫人们也受邀参与了这一次的订婚仪式。最为报纸所津津乐道的是,美国太平洋舰队上将与华北军司令官也受邀出席了这次盛事。
这一日,蔡贤穿了一身三件套的深色燕尾服,下头配的是暗色条纹裤。白色的立领衬衣扎着银色的领带,左胸前是一朵橙黄色碎点的鲜花。他一只手拿着白色手套坐在更衣室内,另一只手则是夹着一支雪茄烟,沉闷地抽了几口。
更衣室的门,忽然被推了开来,蔡贤并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抽着雪茄,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苏瑛睨了眼烟灰缸里头的雪茄灰,而后笑道:“你一个人躲这里抽闷烟干嘛?倒是不如同我出去招呼客人。”
苏瑛今儿个身上穿了一件银色的旗袍,外头罩着白色的柔纱,那一双眼睛焕发着冷艳的光彩。这一声,口气平稳的很,倒并不是真的在问责蔡贤什么,只不过是希冀他能配合下,诸人跟前也好走个过场。
蔡贤的手指蜷曲起来,而后轻敲着桌面:“你看看这个……”
苏瑛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封英文的信函。她便拿在了手上,细细看着。信上的大意,是叫蔡贤尽快释放陶秋白到前线共同作战,说是美军需要他这样一个熟知情势的合作伙伴,落款名是乔治。
苏瑛道:“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就这样影响你的心情?”
“苏瑛……难道你心下不也觉得我应该释放了陶秋白才好么?”蔡贤淡声说着,压根就瞧不出他心底此刻在琢磨着什么。
苏瑛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不信我?我从前是与陶秋白有过几分交集,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现下我是你的未婚妻,自然该是一心一意辅助你才对,不是么?”
蔡贤定了定神,放下了手里头的雪茄道:“苏瑛,你真的当我是一点都不知晓么?倘若不是因着你父亲与大哥的缘故,我定然是容不得你的了。”
苏瑛轻盈盈地在蔡国仁身旁坐了下来,而后笑道:“你这话,我可就听不大懂了,你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难不成,是那张冉又来吹过什么枕边风了?”
蔡贤起了身来,又点了一根新的雪茄,狠狠地抽了两口,在室内来回踱步着。忽然,他一手扳起了苏瑛的下巴,一手便戳到了她眉心上:“你倒是也不用与我扯些旁的不相关的话。你在背后到底有没有动过手脚,想来你自个最清楚不过了。原本我以为你是为了救陶秋白才这样做的,现下看来,只怕是你大哥与你父亲都脱不了干系了?”
苏瑛下意识地往后闪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蔡贤,你放尊重点。你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可不要说,光就凭着你们蔡家那点本事了。若是当初,不是我大哥反水,助你一臂之力,压住了陶行霈,你哪有今日的风光?退一步说,即便是现下,你可不是也得靠着我们苏家与美国人维系私交么?一开始我们便各自知晓,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我不干涉你,你也莫要来干涉我什么。倘若把我逼急了,我可也是会给你制造麻烦的。”
蔡贤眯起眼来,盯着苏瑛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了?苏瑛……你真的以为,现下没你们苏家,我蔡贤就不行了么?呵,我既是能把陶行霈压住,那对付一个苏子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别忘了,现在你们是在重庆,是在我的地盘里头,想要压我一道,可还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蔡贤,你无耻!”苏瑛脸上的神色渐渐收拢,她知道,蔡贤说得出,也便做得到。
蔡贤面色如常地笑了一声:“苏瑛,若是你方才同我好好说话,我自然也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时候,你逼人也不好逼急了的。而且我要让你知晓,这陶秋白,我是定然不会放过他的了。过些日子,你便会知晓了,到底是你无用功了……”
苏瑛整个人身子微微颤着,她望着蔡贤的面庞,整个人都有些瘫软了下来。从前,苏家以为,蔡贤是个好拿捏的傀儡,如今看来,就是她识人无数的大哥苏子正,也怕是看走了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