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星光》

文/贝啊莞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谢/绝/转/载/

病房里,盛夏和任珂并肩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暮色四合下的天空,同时自责而沉默着。

原因无他,手术后,经医生证实。

程等因翻车时,在车厢里遭受到剧烈撞击,致使头部受创,进而直接影响其左耳听力严重减退。

呆坐许久,任珂忽然打破沉默,嗓音还有些许沙哑,显然下午的事情让她受惊不小,“盛姐姐,你说程等……会不会恨我?”

恨?

盛夏偏头看她一眼,不由得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会的。”

那么沉重的感情,怎么能让一个孩子来背负呢?

“都是我不好。”任珂低头,声音发闷,“王叔叔说要带我去见我爸妈时,我高兴坏了!我已经快半年没有见过他们了,所以……程等让我别去,我就没理他。”

说着,声音里已渐渐染了哭意,“都怪我,程等是不放心我一个人才陪我一起的,否则……他也不会……”

盛夏伸手,将哭的有些颤抖的任珂抱进怀里,一边抚着她的脊背,一边轻声安慰道:“不哭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姐姐太冲动了,如果不翻车……就好了。”

可世上没有如果。

灰色面包车的司机,名叫王磊。原是任珂父亲手下的一名财务人员,因其挪用公款去赌博被任珂父亲开除。

任爸爸念王磊是工厂的老员工,年纪也大了,并未报警处理,只让他归还公司欠款。

没成想,王磊不但不思悔改,还因任爸爸将他开除,而怀恨在心。又想起曾随任爸爸一起去学校看望过任珂,这才想要绑架任珂,以此来威胁任爸爸为他提供大笔赌资。

任珂说,当她看到车子越开越偏僻时,就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可王磊威胁他们,甚至用布头塞进他们嘴巴里,防止他们哭喊。

翻车的刹那,她吓坏了,是程等解开了束着手的绳子,抱住了她,否则摔向车顶的人,应该是她,而听力下降的人,也应该是她!

盛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任珂,这场事故里,最无辜,却受到伤害最大的人,是程等。

除了他,谁也没有资格说原谅。

房间里,两个抱在一起,彼此自责着,房门外,苏木垂手倚靠在窗台边,眸光沉沉地看着病房里的盛夏,一言不发。

从事故发生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网上却已经出现了事故发生过程中的视频片段。

虽然只是节选了红色越野车与灰色面包车飙车并双双翻车的一小段视频,可盛夏从红色越野车里走出时的身影,却被拍得异常清晰。导致视频一经上传,就引发起网友的热议。

【网友】:车主看着眼熟?红色车上下来那个是不是之前唱歌排名作弊的盛夏?

【网友】:好像是,主干道上飙车,真是嫌命长。

【网友】:这年头明星都好有钱啊,那辆越野车至少x位数!

【网友】:飙车的都该严惩!

……

林安迪将网上关于“盛夏”的几个帖子匆匆浏览一遍,这才抬起头,拧眉看向倚窗而立的苏木,“你怎么看?”

苏木抬手接过林安迪手里的ipad,粗略一扫,脸上没太多表情,只淡淡道:“准备公关吧。”

“最坏的结果?”

“当然。这么断章取义的视频却能将矛头直指盛夏,可见推手是个有心的。”苏木直起身,抚了抚白衣上细微的折痕,“而且……”

苏木轻笑一声,“沈昔澜恐怕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林安迪点点头,也明白其中厉害。”

视频断章取义,只能说幕后之人还有后手。

果不其然,当日深夜,就有人爆出盛夏飙车一事另有隐情。

对方声称自己是此事的目击者,并言之凿凿说明,盛夏飙车是为了救人。

此话一出,虽然有部分网友对盛夏的举动表示理解,可更多的网友却对此事产生质疑。

一方面部分网友认为这是经纪公司为掩盖盛夏飙车事故,而故意放出的造假消息;另一方面,有不少网友认为,这是一种炒作。

而更多的网友则对盛夏飙车一事持反对意见,认为其太过于冲动,即便是为了救人,也是不顾后果的行为。

夜渐浓,舆论还在发酵。

此时的医院里,却仿佛是黎明前最后的平静。

苏木推开盛夏病房的门,见床头的台灯还亮着,便反手关上门,走了进去。

行至床边,果然见盛夏侧身躺在病床上,正在看手机上的新闻,清秀的眉头微微拧着,神色有些复杂。

苏木见她看得认真,不由得轻笑一声,盛夏这才忽然抬眼看到床边的苏木,被惊了似的,慌张把手里的手机藏进被单里。

苏木却摇摇头,修长而指骨分明的手向上摊开,伸至盛夏面前,俨然一副要没收盛夏手机的样子。

盛夏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动了动,干脆坐起身来,认命似地将手机交给苏木。

苏木却没接她的手机,反而就势握住她的手,坐在床边,三指搭在盛夏手腕的脉搏上,号起脉来。

盛夏:“……”

片刻后,苏木收回手,“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这么一撞,前段日子给你灌的药,算是白喝了。”

闻言,盛夏脸色一变,“啊?”

苏木淡淡地“嗯”了一声,抬手撩起她额间的碎发,将额头上的伤检查一遍,才淡声笑道:“别怕,良药苦……口。”

一听苏木在“苦”这个字上故意一顿,盛夏就觉得嘴里发苦,再想想未来也许还要跟着苏木继续中药,就觉得简直生无可恋!

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声,苏木洞察似地先笑道:“没的商量。”

说罢,苏木站起身来,随手关掉了床头的台灯。

继而和缓的声音响起,在漆黑的夜里更显温柔,“睡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苏木。”盛夏抬头,仰望着正站在她身前的身影,望进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里,“你是怕我想不开吗?”

所以才如此转移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苏木低眉,看向盛夏的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映着窗外的繁星,皎皎生辉。

忽然……不敢多看。

像是怕那双澄澈的星眸会洞察他心里的沉郁黑暗。

苏木伸手,扶着盛夏躺下,继而盖住她的眼,才轻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鼻间再次萦绕着那清浅的药草香,盛夏的心也随之渐渐放松下来。

可还是不放心地问他:“程等的耳朵……还能治好吗?”

“如果治不好。”苏木不答反问:“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盛夏想了想,“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我想,只要还有办法治,我会一直给他治的,如果真的治不好……”

“你要照顾他一辈子吗?”苏木问。

“……或许吧。”

虽然到现在,程等的父母,都因为这件事,拒绝盛夏和任珂的探望,但盛夏想,不论程家是否接受她的帮助,她都必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去承担这次事故的后果。

只是一辈子,太长……她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痊愈呢。

“程等左耳的听力测查,还要等明天专家会诊后的最终诊断结果才能得知。”

苏木手心温热,双眼被盖住后,眼前也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里,只能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温和地对她说:“盛夏,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相应的后果。”

苏木一顿,最后道:“不论是你,任珂,还是程等。”

……

翌日。

话题舆论经过一夜的发酵沉淀,声势越闹越大,为避免盛夏受到不必要的伤害,林安迪提议先带盛夏回公寓修养。

盛夏对此倒是毫无异议,只是临走前,希望能去看一眼程等,林安迪见她坚持,只得让闫耳和周敏陪着她一起去程等的病房。

来到病房外,恰好程母出门打水,见到盛夏前来,便站在门口冷眼瞪她,“你还来干什么?”

“对不起。”盛夏低声道:“我想看看程等。”

“没必要。”程母说,“我虽然知道你不是罪魁祸首,但是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儿子以后要失聪的事情!你……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我们一家都不想再看到你!”

见程母态度坚决,盛夏也不好多说,只不动声色地偏过头,透过程母身旁的病房窗户,悄悄地看了一眼病房里的程等。

病房里,程等靠坐在病床上,身后垫着两个枕头。

他的头上也缠着几圈绷带,脸色还有些发白,年轻稚嫩的脸上却染着淡淡的笑意。

一旁,任珂端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手里捧着课本,正在给程等念书,神情认真又专注。

见到两人精神还好,盛夏的心里也安心不少,回眸对上程母快要喷火的视线,盛夏忙回身,将周敏手里的水果和牛奶递过去,“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

话没说完,东西就被推了回来。

“不需要!”程母说,“医药费你们按时付就行,其他的,我们不需要!”

盛夏点点头,再次低声道了几句“对不起”,又抬头看了一眼病房,这才将手里的东西,原地放下,跟周敏和闫耳一起走了。

程母见几人离开,撇了撇嘴,也没心情再去打水,转身推门进了病房。

病房里,任珂看到程母回来,且脸色不好的模样,吓了一跳,忙站起身,笑着打了招呼,就要走,打开房门却见病房门口的地上放着一大堆吃的。

见此,任珂不禁走上前去,把地上的水果和牛奶拎起来,抱进病房,“阿姨,你快看,不知道是谁,放在程等病房门口好多吃的呀。”

程母一见任珂把盛夏带来的东西抱进来,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把东西都扔出去,刚起身,衣角却被人拉住,她低头,就见程等看着她。

“妈。”程等问,“是盛姐姐来过吗?”

盛姐姐?

任珂一听,停下脚步,“盛姐姐为什么不进来?还把东西放门口就走了?”

“我让她进门!”程母气道:“要不是她,等等的耳朵也不会受伤!”

“妈!”程等放开母亲的衣角,无奈地说:“我都跟您说了多少遍了?是盛姐姐救了我和任珂的命!如果不是她,我们俩现在还不知道被那个坏蛋绑到哪里去了呢!”

闻言,程母更加难过,“她才不是要救你!还有那个坏蛋,他们都是冲着任珂去的!是你替她挡了这一劫!你……”

“妈!”程等大喊一声,可到底没来得及阻止母亲脱口而出的话。

门口处,任珂呆愣地站在原地,眼圈早已经通红一片,程母的职责和她心里愧疚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只呐呐着说着“对不起”。

恰逢此时,苏木受盛夏所托,来看望程等。

没成想他一推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后,红着眼眶小声啜泣的任珂,再想起周敏背着盛夏时,对程母的抱怨,眼神不由得一冷。

程母对一个小姑娘尚且如此,何况是对着盛夏?

“任珂。”苏木脚下一停,伸手按住任珂的肩头,轻轻一带,将她拉至自己身后,眼神却看向病床上的程等,清润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我们走。”

程等张了张嘴,阻止苏木带走任珂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颓然地看着苏木带着任珂消失在自己眼前,再看着一旁低声哭泣的母亲,最终叹息一声。

“妈……我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程等握住母亲粗糙的双手,语速缓慢道:“妈,我已经丢了一只耳朵,我不想再失去更多了。”

苏木带着任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取了纸巾给她擦鼻涕。

任珂擦完鼻涕,又洗了一把脸,这才渐渐止住哭声,看到眼前这个好似邻家大哥哥一般帅气温柔的医生,心里也渐渐放下拘谨,想了想问道:“你是盛姐姐的朋友吗?”

她记得爷爷说过,盛姐姐有一个朋友,是医生。

苏木抽出纸巾,递给任珂擦脸,“是。”

“那盛姐姐呢?”任珂接过纸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她还好吗?”

“你指哪方面呢?”苏木笑看着小姑娘认真思考的脸,“身体?还是心理?”

身体还是心理?

任珂想了想,“心理吧。”

“那不好说。”苏木抬头,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上,晴空一片,万里无云:“恐怕她和你一样,要为此内疚很久……很久了。”

任珂:“……”

与此同时,医院的后门口,盛夏所乘坐的保姆车,正被架着□□短炮的记者团团围住。

“盛夏,你对昨天下午在闹市飙车一事作何解释?”

“盛夏,听说有人因此而受伤,你有什么看法?”

“盛夏,你公然违反交通法规,在闹市区飙车是否是炒作?”

“盛夏,有网友称,你此举是为了救人,可否透露当时具体细节?‘救人’是否是你经纪公司为你开脱罪名而放出的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