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两口并不能在方府待上太久,要着急赶往邺州城去。
宁无愠不知同宁母说了什么,老太太本来还一心想要住在老房子里,最后还是去了清水镇上,简单收拾了一番,两人只领了两个丫鬟便往邺州城去。
先在客栈落脚,两人便商议起找住处的事情。
“还是要寻个大些的院落,住起来才舒服。”
方诺这般说,宁无愠也不置可否,只道:“离书院近些最好,我晚上归家去。”
像宁无愠这般的举子,在书院都会有住宿的地方,是以虽说不少学子都有妻儿在附近作伴,但也不是每日都归家。方诺瞥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准备做个走读生。
最后在一条名叫状元巷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一个不算太大的院落,离昭和书院有两三里地,方诺瞧着远了些,可宁无愠不觉得如何,他在宁家的时候,每日步行去清水镇读书,也从未有觉得疲累的时候。
大约是为了迎合这些读书人的喜好,院子里有几竿青竹,两间正房三间侧房,还余下不少空地。
方诺是个没什么雅趣的人,宁无愠说种些花草的时候,她嘴上点头说好,心里却想着找一小片地方种棵花椒树出来。
来之前方致便交代过女儿,邺州城秀坊的管事是个得用之人,方诺也见过,安顿下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先去邺州城的秀坊瞧瞧。
邺州城秀坊只有一家,店面却不小,方诺站在外面瞧了瞧,领着绿野进门,伙计们都正忙碌着,见她过来,一个稍稍矮胖些的小伙计忙上来招呼:“客官您瞧瞧什么?”
方诺笑了笑:“去将汤管事叫出来。”
这上来就叫管事,小伙计有些面露难色:“姑娘,咱要是有什么错处,您直说便是,何苦直接要找掌柜的?”
旁边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过来,问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先同我说说?”
“这是我们汤管事的儿子,您跟他说也是一样的。”
方诺笑着摇了摇头:“去将你爹寻过来,说我姓方便是。”
汤继虽说已经知晓这秀坊被老东家当做嫁妆陪嫁给了大小姐,可没想到是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忙问:“敢问可是少东家?”
这个称呼倒是逗得方诺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那您随我来便是。”说着在前面引路。
秀坊前后都有院落,前面卖些针线,成衣之类的,雇的绣娘们都在后院做活,汤管事平日里待的地方便离绣娘们做活的地方不远。
汤继恭恭敬敬地将方诺引进去,开口道:“爹,少东家来了。”
汤管事一听,忙起身,他每次去方家对账的时候,早就见过方诺,自然认得,忙迎上前,拱手道:“老爷来信,说您就是这两日到邺州城,早早就候着了。”
“先安顿了一番才过来。”方诺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坐在上首。
“敢问少东家现下是住在什么地方?老爷本让我在书院附近给您寻个院子买下来,可那里租房的人多,想买都是漫天要价,又不好脱手,便作罢了。”
“租了个小院住下了,也没什么不好的。”方诺端起茶盏吃了一口清茶,继续同汤管事说道:“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日后秀坊的帐各处的管事便到你这里来对账,我住的院子太小,找着也麻烦。”
“是是是,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也没什么了,”说罢指了指绿野:“这是我的丫鬟,有事便让她过来跑腿。”
“识得识得,绿野姑娘。”
方诺过来也并未准备久留,又交代了汤管事一些事情之后,便准备回去,汤管事领着儿子恭恭敬敬地将方诺送到了前面,没想到却被人阴阳怪气地唤了一声:
“宁夫人。”
方诺下意识地抬头,还真是遇上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露桃姑娘。”
宁无愠娶了个商户女的消息,杨淑早就知道了,她能看得上宁无愠这个穷书生也是机缘巧合,没想到他却半点儿不作回应,乡试中了举,名次却不高,还心心念念一个商户出身的粗俗女子,也算是她先前瞎了眼。不过毕竟是自家小姐相中过的人,露桃见到方诺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们秀坊不是号称有江南最好的绣娘么?就连这么个地方都补不上去?”说着还睨了方诺一眼。
汤管事见状,忙给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还是这个矮胖的小伙计,哭丧着脸说道:“这位姑娘送过来的是件云雾绡制的襦裙,破了个口子,让后面绣娘瞧了,说补是能补,就是怕做不到跟原来一模一样。”
“这位姑娘,瓦罐儿破了是两半,补好了还有道疤呢,更何况这么娇贵的云雾绡,不过您放心,我们秀坊的绣娘自然是最好的,做不到跟原来一模一样,也保准让您穿上还是漂漂亮亮的!”
“我们小姐吩咐了,只能补成一模一样的。”说罢转了转眼珠子,瞧向一旁站着的方诺:“这不是你们秀坊最好的绣娘么,她来也补不得?”
汤管事面色僵了一瞬,又急忙说道:“姑娘认错了,这是我们少东家。”
“方大姑娘,我有什么不认得的,”露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是一年只出一件绣品么?可不是你们秀坊最好的绣娘。”
这便是商户的难堪之处,朝廷鼓励耕种,奖励军功,却独独对商户苛以重税,侯门小姐身边小小的丫鬟也能欺负到跟前来。
汤管事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方诺,怎么今日就遇上这种事情?
没想到方诺神色如常,开口对那小伙计说道:“将露桃姑娘送来的衣裳让我瞧瞧。”
那小伙计忙将衣裳捧了过来。
上好的云雾绡一尺要十两银子,这件衣裳瞧着便十分贵重,方诺看过之后,笑问露桃:“若是顺着这里勾线补花,说不准还更好看些,为何杨姑娘一定要补得一模一样?”
露桃只言:“我们姑娘就喜欢这样式。”
方诺笑了笑,说道:“这我是不敢动手的,贵人的赏的,有半点儿不对秀坊哪里担待得起。”
露桃神色立马变了,这确实是当初皇后娘娘赏下来的,这种衣裳,本来供着就好,可杨淑偏偏前两日取出来上了身,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挂了一个口子出来。
想了半天还是让露桃送到秀坊来补,然后好生收起来,再也不动才是,这种事情,低调一些便好,没想到一碰上方诺,露桃那个掐尖儿好胜的性子就忍不得,咄咄逼人起来倒是被方诺瞧出了端倪。
露桃恨恨地说了一句:“补不了就罢了,何必这般惺惺作态的样子!”
方诺也不恼,转头同汤继说道:“送露桃姑娘。”
露桃一跺脚,气得俏脸儿通红,拎着包裹出了秀坊。
“汤管事可认得她?”
“不认得。”
“那是忠勇侯长女杨姑娘身边的丫鬟,衣裳是宫中出来的。”
忠勇侯府那个返乡的长女,汤管事也有所耳闻,恍然大悟道:“原是这般,先前倒是未曾来咱们秀坊裁过衣裳,贵人赏的衣裳给弄破了,可是个大罪过。”
“不必上赶着做她们的生意。”就算是忠勇侯嫡出的姑娘,这都被送回老宅子了,再蹦跶也反不了天。想了想又叮嘱道:“特别是这位露桃姑娘过来的时候,能推脱便推脱,推脱不下便去知会我一声。”
毕竟是邺州城干了近二十年的老管事,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少东家放心,送什么活计过来就说做不了罢了。”
方诺点头,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去,跟这位杨姑娘打交道,可万万要小心。”她一想起杨淑那个死的稀里糊涂的前夫,便觉得头皮发麻。
上了马车,绿野瞧着方诺,一脸不乐意地说道:“夫人,您说她不过是个丫鬟罢了,瞧她一脸盛气凌人的样子!”
方诺笑着逗她:“宰相门前七品官,什么时候我发达了,也让你出去欺负人去?”
“日后说不定老爷就给夫人挣了诰命回来。”
方诺笑了笑没应声,宁无愠对她确实很好,两个丫鬟瞧在眼里,也都真心实意地将他当方家的好女婿看待,只有她现下心里别别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