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马道婆对于王夫人一手策划了宝玉中邪之事后，又表现的一脸无辜，慈母心肠，很是敬佩。

要问演技哪家强，金陵王家数第一。

能娶到这样一位‘多才多艺’的媳妇，政老爷真是太有福气了。

马道婆平日经常穿梭各个勋贵府邸，对于王夫人‘自编自导’的宝玉含玉而生的事情，早就耳熟能详了。

毕竟她做为贾宝玉的干娘，被人问起这个事的概率比普通人多太多了。

当年她有多为能够成为宝玉干娘而骄傲，现在就有多丢人。

且不提那些让人觉得暗淡无光的日子，只说今天这场戏，她是一定要演好的。周瑞家的可是说了，面前的这位亲娘，还特特从外地雇佣了两个托。

等到她将她弄出来的事情解了，若是宝玉还不好，就让她赶紧撤退，因为估计后面还有戏码。

而且这一票要是干不好，听那周瑞家的意思是，以后就再也不找她了。虽然老太太不在了，但是这贾家也是她的营销大客户，轻易丢不得。

闭上眼睛再睁开，马道婆将这几天演练好的台词和动作表演了出来。

“此言差矣。就算是二房的老人，也有可能与宝玉冲了八字。”

“这以前没冲，现在就冲，又是什么道理？”探春虽然刚刚被下了面子，但是在听到有人八字冲撞宝玉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希望是二房的新人——通房袭人姑娘。

周姨娘与她没有利益冲突，赵姨娘与环儿虽然总是拖她后腿，但是相较于年轻的袭人来说，她更希望赵姨娘得宠。

至少...她不会害她。

马道婆那也是做了功课的，于是在三姑娘探春质问时，便真的扯出了一段反正是惜春也听不懂的话来。

不过总结起来就是两句话，一是，以前宝玉有老太太这个老寿星在庇护着，所以才会没有事情。

二便是宝玉的玉，毕竟曾经受了‘伤’，虽然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总的来说，还是伤了元气，自然是没有办法以挥它的功能，继续保护宝玉了。也因此宝玉此次便会病成这样。

探春：“......”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王熙凤：“......”这老婆子在唠叨什么？她咋就一句话也没听懂呢。这是欺负她没读过啥书是吧。

......

“那依您的意思，是谁冲了我们宝玉呢？”王夫人问这话时，还特意用她那双早就往下耷拉的丹凤眼向二房的一干人等都扫了一遍。

惜春见了，都觉得就算是现代的x光，估计也就这强度了。

被王夫人扫过的众人，有人担心，也有人有持无恐。当然，还有一些是漠然。

担心的，自然是被马道婆眼中扫过的赵姨娘，有持无恐的，就要数李纨了。她们是长房，就算是有人要离开，那也不会是他们母子。

...虽然这种想法很天真。但是不得不说，这些年要李纨就靠这个来安慰自己了。

至于漠然，那就只有与人无争的周姨娘了。

而刚刚被人提起的袭人姑娘，则是低头寻思着这马道婆口中的人，究竟是谁？

反正看那道婆的神情，也应该不是自己。

马道婆慎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在屋中转了转，拿着手指在手上掐了掐，最后竟然及其自然地报了两个生辰八字，言明俱她所知道的，就是这两个生辰与宝玉相克。

“咦，这两个生辰不是...环儿与赵姨娘的吗？”

“这不可能。你胡说。”赵姨娘一听这话，立马就叫了。她跟了老爷将近二十年，又生了一对儿女。怎么可能会克到宝玉呢。

而且她的环儿还那么小，兄弟俩一直相处的很和睦，怎么可能会克着他。

王夫人双目一立，眯着眼看了赵姨娘和贾环一眼，这才转头问马道婆，“这话万不敢胡说的。您可是确定就是他们娘俩？”

无论是与不是，这都是铲除异已的好时候。而且她家老爷就在一则听着，她就不相信为了宝玉，她们老爷会没有动作和想法。

“言尽于此，信与不信，都是天意。太太是宝玉的亲娘，您若是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宝玉就这么去了，老婆子也无话可说。”

王夫人听到这话，还有什么可说的。立即转头看向贾政。“老爷，宝玉是你唯一的儿子呀，你一定要救救他呀。我们宝玉生来就不凡，老太太都说是有后福的。为了家族的将来，委屈一下环儿也是应该的。”最好能委屈死他。

“我，我们环儿难道就不是老爷的儿子。老爷，奴儿的生死都随老爷心意，可是环儿却不能，却不能为了宝玉而抵了性命呀。”

贾政一时间被一群女人弄得很懵逼，他不知道要不要相信那马道婆的话，想到还在床上的宝玉，再看看一脸忐忑站在那里贾环，他突然想到，如果老太太在这里，也许他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马道婆也是一噎，她啥时候说要以命抵命了？还是说二太太这是连那点分家银子都不想出了，直接弄死这娘俩？

这个时候不但马道婆傻了，就连一手操办的惜春和知道内情的贾环都有些莫名。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吗？

“既然是八字相冲，那就隔得远一些。总不至于要弄出人命来吧。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环儿的命就可以随便抹杀？姑妈，我害怕。”

惜春拉着贾敏的手，紧紧地靠在她怀里。贾敏皱着眉将视线对上贾政，“二哥哥，这是你的家务事，这话本不是我应该说的。只是都是你的儿子，贾家的子孙，再怎么样也不能轻率行事。再者，”贾敏顿了顿，看了一眼马道婆以及一脸渴望的王夫人，认真地说道，

“若是宝玉的病就是处置了环儿，也没好呢。到时候，二哥哥可是连一个儿子都没有了。”

虽然看刚刚宝玉的那个样子，不像是装的。但她不是太医，自然不可评论宝玉道理是不是装的。可若是装的，那么他们母子所谋还真的不小呢。

想到面前的这位马道婆又是宝玉的干娘，贾敏一下子就阴谋论了。

贾政刚刚正被自己的两个女人说的没有主意，听到贾敏如此说，心下更是知道拿贾环换宝玉的法子不可为。

真的弄不好，他这辈子三个儿子可都没了。

王夫人见到贾政是不会拿贾环给宝玉添命了，茫然地看了一眼马道婆。

马道婆不知怎么就心中会意，上前一步说道，“...其实让他们隔开，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不能避免。”

王夫人眼睛一亮，转头对着贾政说道，“树大分枝，家大分家。老爷和不如现在就让他兄弟分家呢。”

赵姨娘一听这话，也是心中一动，要是分家的话，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一命换一命的说法，难得做了几十年的情敌，赵姨娘认真赞同王夫人的话，“是呀，老爷。为了宝玉好，为了环儿能活命不如分家呢。”

马道婆垂下眼，无声地笑了。原来二太太是打着这个主意。

她就说嘛，她哪句里有要环三爷给宝玉抵命了，怎么会有这种误会。原来这是内宅的手段呀。

不过能用唯一的亲生儿子做套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心计手段。

马道婆所思所想，其实虽然走了茬路，但是王夫人的心里，未偿没有这么想。看着贾环活蹦乱跳，而宝玉趟在床上七死八活，她如何能甘心。

于是在马道婆说出那番话后，下意识的往自己想要的那个局势里靠，也就不奇怪了。

这种我不好，你也不能好。我好了，你最好也不好的心态，其实每个人都有。只是这跟基因是一样道理。有的人是隐性的，有的人是显性的罢了。

......

后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

为了让两个儿子都有机会‘活下来’，贾政便真的顺着这群女人的心意，分了家。

不过在分家的时候，惜春难得发了回善心。让贾蓉提醒了贾政他还有个大儿子，大儿子还给他留了个大孙子。

既然分家，那就一起分了得了。

分家的时候，大房贾赦一家过来了，东府的贾蓉也过来了，加上作为旁观的贾敏等人，众人一起看着二房将家分了。

至于族中那些大佬，呵呵，贾政算是哪根葱，他分个家还值得所有人都去观礼？

二房的家产，一共分了三份。贾政和王夫人言明将来是要跟着宝玉过的，所以宝玉独得二房财产的五成，不过暂由王夫人把持。

贾珠一房，贾珠虽死，但还有贾兰。毕竟是长房长孙，所以得财产的三成。而贾环这个庶出子，便得了剩余的二成以及赵姨娘。

没错，赵姨娘也是要跟着贾环分出去过的，毕竟冲克宝玉的是她们娘俩。自然是要一起分出去。

...反正贾政也不缺人侍候，袭人完全能够满足这个年纪的贾政任何的需求。相反的，贾政这个年纪，想要完全满足袭人的胃口，就有些个艰难了。

至于探春，则是在马道婆批过字后，被一脸欣喜的王夫人过继到她的名下，成为伪嫡女。

三姑娘开心呀，她自小便求了许多年的身份，感谢老太太，感谢那块碎了又好的玉，感谢赵姨娘和环儿......

也因为这个身份问题，三姑娘开开心心地留在了王夫人身边。而赵姨娘在这一刻也放下了对探春的母女之情。

...这个女儿再也不是她的了。

王夫人记得马道婆说的越快越分开宝玉好的越快。所以虽然心疼那点子产业，但为了自家儿子，也痛快地拿了出来。

贾环一心盼着离开这个家，所以二成的财产虽然在王夫人的克扣下，也没有多少，但他仍然带着赵姨娘乐颠颠地地接了。

贾环高兴了，但是赵姨娘却嫌少呀。所以东挑挑，西挑挑。就是赖在那里不走。

刚刚她觉得自家儿子会有生命危险，那是恨不得不要产业也要带着儿子走的。但这会，她也想明白，族中和大房的人都在这里，再怎么样也不会用这糊涂主意的。所以赵姨娘就开始放下心地为自家儿子谋好处去了。

王夫人心急无焚，凡是不太重要的事情，也都随赵姨娘挑捡，就连赵姨娘嫌少，王夫人都不介意多给了两百两银子。就只盼着她们娘俩能够尽快地搬出去。

贾环要离开，跟着他的下人，几乎都不愿意。最后在众人以为就只有娘俩离开的时候，彩云突然跑了出来，跪在人前。

“老爷，太太，奴婢自请随赵姨娘和三爷离府。求老爷，太太成全。”说完便重重地磕下头去。

贾环与彩云之间的事情，不少人知道。听到彩云如此要求，众人的视线都朝贾环看去。

贾环抿了抿唇，放开扶着赵姨娘的手，一步一步走向跪在正中央的彩云。

刚刚姨娘那样挑剔，太太都能忍了下来。这个时候彩云想要跟着他们走，自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彩云比自已大上一两岁，自六岁进了正院，便一直侍候太太。自小彩云就对自己很好。

大冬天他去太太房里请安，太太故意冻着他。那么多的下人里，就只有彩云，悄悄地塞了一个小暖枣给自己。

小暖枣里装的是无味的艾草，一烧就是一柱香。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是贾环仍然记得当初的那份温暖。

当时他们年纪都小，那种丫头和庶出少爷之间的事情，便一点一点地照着话本子里戏的那般去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带彩云走。可是前路茫茫，他不敢肯定彩云会愿意跟着他离开。

“老爷，太太，我和姨娘离开也需要侍候的人。既然彩云愿意跟着我们走，还请老爷太太疼惜儿子一回。”说完这话，贾环的脸上还露于一抹怀念，挣扎，不想离开的样子。

王夫人一看，哪还有不同意的，她只求这娘俩能够尽快离开，越快越好。于是让探春去找了彩云的身契，一同给了彩云。

“还不收拾东西去。”贾环收起彩云的身契，然后对着彩云面点头说道。

彩云连忙起身，退出了正房，向后面自己的房间跑去。

她将心都给了贾环，自然是贾环在哪，她在哪。而她的家人，在知道她跟贾环有了情谊后，便再不肯与她亲近。后来三姑娘往外放人，她的家人也都离开了，可谁也没有想过问问她要不要跟着一起离开，这样的家人，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贾环的东西在之前就已经收拾好了，赵姨娘的东西，也因为之前探春带人抄查私物，而重新整理了一番。所以这个时候领了分家费后，娘俩就是想要多呆一会儿，都被王夫人派了探春送了出去。

贾环分家得了一套二进的院子，位置离荣宁街比较远。不过王熙凤派了府上的马车送贾环三人过去，倒也不怕远。

......

看着贾环离开，李纨母子的心里也有了一丝活动。若是能带着财产离开，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李纨看着贾兰，又想到二房虽然不得势，但是比邻而居的大房却还有爵位在身，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在还不是她们娘俩离开的时候。

贾环母子走了，这出大戏也就落幕了。至于最后马道婆有没有办法治好贾宝玉，惜春是一点都不关心地。毕竟她答应贾环的事情也办到了，他们娘俩分家出去了，而探春也留下了不是吗？

说实话看了这一场大戏的惜春和贾敏，心情都有些沉重。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缺了一角，这也是仗着人丁兴旺，不然谁家敢这么折腾。

要知道这种事情在林家，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林家族中虽然出了五服的还有几房，可是人丁也是不咋样。别说孙子，庶出子了，就是庶出的闺女都是当宝似的供着。

哪想贾家呀，大房那里还有个当成隐形人的贾琮呢。

拒绝了贾赦一干人等的挽留，贾蓉的邀请，贾敏带着惜春坐上了林家的马车，直接回了林府。

梨香院的事情，暂告了一个段落，惜春继续过着她贵族小千金的小生活，而进了宫的秦可卿自然也不会亏着了自己。

自进了宫，从不担心惜春会过得不好，也不担心自家男人起了什么歪心思的秦可卿，过得也相当的滋润。

秦可卿虽不是公主，却过着比公主还要优质的生活，这是那些真正的公主都无法做到的。

那些公主，靠的是父亲的血液。而秦可卿却是两样都靠得上。

“夫人，太后那里新得了果子，请您过去说话呢。”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轻巧地走到秦可卿面前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