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宝玉听到林阙的话，嘴角就是一抽。有些个难为情。悄悄地拿眼睛看贾母。贾母哪里舍得宝玉这个小可怜样，于是笑着对见到宝玉这样同样疑惑的林家夫妇说道，“你二哥哥每天都要起大早上衙门，宝玉还在长身体呢，起太早对他不好。所以，我便只让宝玉晚上的时候去给他老子请安。”

当然这个晚请安，有的时候，也因为贾母拦着而形同虚设。

林家四口都是人尖子，听到这种话，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不就是宝玉睡懒觉，起不来床嘛。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吗？

就是这规矩也太松散了些。

因为毕竟是后宅，女眷之所。虽然此时林如海已经年过半百，已经少了一些避讳。但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林如海却在进门以后，一直目不斜视，视线只对着贾母座榻下的榻脚。但是此时却不得不抬头地看了一眼依偎在贾母怀里的宝玉。

这孩子长的不错，刚刚在前面考较他的时候，他也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子灵性。可是现在，却觉得这孩子若是不出意外，终身难成大器。

溺爱过重。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在教养子女上，最忌讳的便是溺爱。本身便没了上进的动力，若是再溺爱，只怕一生碌碌无为都是好的。

便说这早起一事，世家大族无论男女老少每日里必是要在早朝前起床的。男孩要从小适应这种起床的时间，以便将来上朝为官时，不会因为时差的原因而出现萎靡不振的情况。

而姑娘们在出嫁后必然是一家主母，陪着自家的爷们一同起床，或是更早起床的安排膳食以及出行衣物，则是一项重要的责任。

可是这二舅兄家的宝玉，这个年纪若不加紧......

想到自己一身病骨，但是好在皇上怜悯给了爵位。将来传给阙哥，也是一份倚仗。但是回想到一直在前面陪着自己的两位舅兄。林如海有些低落的情绪，却是渐渐恢复了过来。

那两位舅兄又能给子孙留下什么呢？

细细探究起来，恐怕还不如自己呢。

想到之前他背着发妻打听到的关于贾家的一些事情，林如海就想到了那位贾家的四姑娘说的话。

什么事情，只要你去比一比。那你就幸福了。

当然了，惜春说这话的时候，省略了下半句，那就是别跟那些层次太高的人去比。不然，就是给别人送幸福了。

林如海想到自己一直因为辞官而有些抑郁，放不下。现在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孩子看得清白。

不过这岳家府上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子孙的，能够让一个五岁的不丫头说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没有见到那位四姑娘？”想到这里，林如海便小声地问着坐在自已身旁的媳妇。

贾敏被林如海这么一问，下意识地抬头扫向屋内。这一扫，还真的没有发现惜春的踪迹。就连坐椅也像不曾安置过。

“怎么不见四丫头？”

惜春是在贾敏去前面拜见两位兄长的时候，被贾母打发下去的。屋里的人都知道。就连邢王两位夫人也在进屋后，由自已一房的下人告知了。

惜春一向不太讨这些人的欢心，一是嘴太冷，什么话都敢说。二是太任性，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一般人是恁不下去的。三是总爱说些大实话，让人下不来台。所以，在惜春不在的时候，大家都能聊的更开心，当然是装逼装的没人拆台罢了。今天也是如此。聊着聊着就忘记了惜春的事情。

这会听到贾敏问，贾母也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她还小，嗜睡着呢。”

贾敏一怔，一家三口非常有默契地看向了林阙。

这不是还有比惜春还小一岁的主吗？

林家拜访荣国府，是在一种诡异祥和，处处透着怪异的气氛下圆满结束的。林家姐弟跟着贾敏上了来时的马车后，同时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不可思议。

在看清对方眼底的情绪后，姐弟俩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坐在马车里的自家母亲。

因为林如海的身子，所以这一次的出行，林家是准备了两辆低调，却是有爵之人可乘座的马车。来时林如海父子一辆，贾敏母女一辆。

这回程的时候，林阙倒是主动地坐上了自家母亲的这辆马车里。

她们姐弟俩并不是头一回出府见客，在扬州的时候，两人经常陪着贾敏或是林如海出去。也因此在刚刚的谈话中知道贾家的表姐妹竟是连府门都没有出去时，那种惊讶就别提了。

又不是犯人，为什么不出去呢？如果不出去，如何交到手帕蜜友呢。小的不出去，老的也不出去，这日子岂不是越过越窄。

还有姐弟俩都看到了贾宝玉的那块玉，也没觉得好在哪里。为什么会传的天下人尽知的地步呢。总说宝玉有了那块玉，是什么贵不可言。那要是不小心弄丢了呢？

一块玉就能当做命根子，那岂不是成了玉的载体？

姐弟俩在林府，也只不过是听林管家教育下人时说主人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怎么到了这京城就反过来了呢。

难道人不比那死物金贵吗？

林家姐弟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外祖母家的人话里话外，以及行动间都在表示若是玉出了事，表哥也得出事呢？

若那块玉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外祖母家不是更应该将那块玉妥善保管，而非天天让表哥挂在脖子上，招摇过市了呀？

而自小被教育忠君思想的林阙却觉得，如果这玉真的是好东西，为什么不献给当今天子呢？

如果不想献上去，就应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地悄悄地藏起来，以免怀璧其罪，惹来他人的不满和窥视。

林阙想到之前父亲领他看过的林家的藏宝室，心中对于外祖母家就有了些不认同。

林家那些藏宝，听父亲说，就是母亲和姐姐都没有见过呢。一来母亲还有娘家，二来姐姐将来会嫁到别人家。说话做事，难免不会泄露一二。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呃，在林阙看来也就没啥秘密了。

外祖母家的人，都是能人。

还是胆子贼肥，贼肥那种的，

不然，如何能够有恃无恐的这样张扬。

姐弟想不明白外祖家的这些怪事，不过倒是把宝玉丢下一边，去想别人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先想到了那位一提起，众人表情就产生微妙变化的四姑娘惜春。她身上也处处透着怪异。

不过黛玉倒是挺感激那位表妹的，不然宝玉发起疯病真的将玉摔了，就算是玉不会有损，那场面也怪尴尬的。

母亲数年才回京城，可不敢弄得太难看。

“唉，你们那小脑袋瓜子就省省吧。那是你们外祖家。”贾敏看着自己的这对儿女自上车后，便眉来眼去的打机关，一人拍了一下，表示嗔怪不满。

许多事情，可以放在心里想一想。但是却不能说出来。虽然自己娘家有很多不妥之处。但是贾敏却不允许自已的儿女去非议。

黛玉爱娇，被贾敏拍了一下，一点也不恼，反而主动上前抱住贾敏的一只胳膊。“太太，我真的要去外祖母家小住吗？”

贾敏摸了摸黛玉的头，很是肯定的回答了她。“年前太忙，年后你便去住上一阵子。咱们家人口简单，没有你外祖母家里热闹。去小住一番也好。”贾敏没说的是她害怕将来黛玉说亲的人家，并不如她和夫君想的那么完美。

荣国府里，倒是一个好的历练地。

黛玉一听，小脸就垮了下来。真的要去呀。“那弟弟呢？”

“弟弟要读书呀。你老爷在家里正好可以指导你弟弟的功课。”在贾敏看来，以自家老爷这种资历，便是做太子太傅的材料了。给儿子做先生，儿子的前程那就已经板上定钉了。

而且老爷以前太忙，现在冷不丁的清闲下来，这个时候若是不做些事情，还真的会闷出病来。

“太太，我听说宝二表哥也住在老太太房里呢。我去了，住哪里呢？”太太前儿还对弟弟说，你和姐姐都大了，再不能向小时候那样了呢。还说明年就让弟弟彻彻底底搬出内院去。现在外祖家有这么大的一个表兄日夜长在内院，是不是有些个说不过去。

纤纤玉指，虚虚在黛玉的额头上点过，贾敏笑嗔她，“偌大的荣国府，还没你这个小人住的地方？放心吧，你外祖母会给你安排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贾敏是再想不到等过完年，黛玉去贾府小住的时候，贾母会将两人安排在碧纱橱里外间。

若不是有惜春身边的刘嬷嬷费了大力将惜春的怂恿和冷箭拦了下来，以黛玉娇养长大的脾气，以及贾母为宝玉铺路的心思，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噢。那母亲可早点派人来接我回家呀。”

“胡说，这还没去呢，我派人上哪去接你。你外祖母家里，也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再这样，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贾敏刚说完闺女，从来话少的儿子却也吱声了。“太太，我也不喜欢外祖家。一股子花粉味，熏得人脑仁疼。”

“噗哧”，贾敏就笑了出来。“你这孩子，一屋子的女眷怎么可能没有脂粉味。”

“那个四表姐的身上就没有，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味道。”今天有一会儿，惜春和林阙是坐在一起的。所以林阙还能清楚地记得惜春身上并没有那么个怪味道，不过大冬天的，为啥这位表姐的身上有西瓜的味道呢？

“我以前跟你们说过，这位四姑娘的母亲，是我的亲表姐。”

黛玉姐弟一同点头，“说过的。您还说过四表妹的父亲，是您的亲堂哥。”这种家族关系谱，姐弟俩个都背过。

“嗯，那以后你们就好好相处吧。”不知道为什么贾敏看着惜春那股子古灵精怪的样子，就打心眼里喜欢。

...这应该与四丫头让自家二嫂丢脸没啥关系吧。

“今天若不是四妹妹提醒，若是宝二表哥真的把玉摔了。那玉若是有个什么，岂不是我的罪过。妈，我想送点东西给四妹妹，可好呢？”

“我儿不可妄自菲薄。那块玉的跟脚，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呢。就算是摔坏了，也是他自己轻狂，与我儿何甘。我倒是担心他真的摔玉，再吓到你们姐弟。要知道你们姐弟素来胆子就小。本就是我和你老爷娇养长大的，如何受得那等癫狂惊吓呢。”

正常人，谁出生会含玉而生呀。古往今来也就这么一个。这事呀，是不是真的，都两说。若是真的，当今皇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不提别的，至少也要看一看那块玉的模样吧。

可是宫里似乎从来就没有人表现出重视的程度。不但宫里没有，就是除了与荣国府交好以外的人家，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注。

可见这事呀，众人还不一定是怎么猜想的呢。

贾敏所料不差，京城中的人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王夫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没看自从宝玉出生以后，荣国府的大房早就再也没有跟二房的一战之力了吗？

就连皇宫中的皇帝当年也是如此认为的。这种祥瑞的事情，皇家的人最会玩了。只是让皇室中人最无语的是王夫人用了一招他们谁都不敢用的办法。

这年头，小孩子的死亡率那么高，谁也不敢用自己孩子的生命来博一场祥瑞。

要知道这孩子一但多了什么祥瑞的名头，就会成为府内外的箭靶子。所有人预除之而快的存在。

一但这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带来的负面影响可比正面的要大。

人家一定会说，是他德行有亏，上天才会把祥瑞收回去。

所以，包括皇室在内的所有京城中人，都一致认为王夫人———胆子真大，真会玩。

林家的马车缓慢而平稳的向着回家的方向行驶着，而马车中的林家姐弟在听到母亲的话后，都嘻嘻地笑了起来。

“妈是不知道，当时宝二表哥一问起玉来的时候，我都差一点笑出来。四妹妹还在一旁对着我做怪样子。”

黛玉平时都管贾敏叫妈的。不过来了京城就发现一般都是要叫太太的。有的时候黛玉一时改不过来，应是会这么叫。

黛玉想到当时的情景，就止不住的想笑。那么尴尬又滑稽的场面，也不知道二舅母有没有感觉到难堪。

黛玉歪头扫了一眼自家小小年纪就坐得直直的弟弟，那股子骄傲就别提了。

贾敏用手指虚点了一下黛玉的额头。“你今天也看到你外祖母的态度了。以后对你表哥敬而远之些吧。不过，我看四丫头性子天真可爱，不像三丫头是个心里多的。你们多接触接触也好。”

娘家的这几个侄女，在贾敏看来，都有些不足之处。不过她毕竟是外嫁女，总不好多说什么。

“妈，过完年姐姐去外祖母这里小住时，我也去。”他可以保护姐姐，也可以，也可以见一见那位小表姐。

贾敏听了一笑，“随你。”都不在家更好，她正好可以和老爷重温一下当年成亲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