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怡和殿的这条路房永已经格外的熟悉。正安王朝建朝之后,景炎帝特改前朝严格的后宫与外戚见面的制度,特允许有品级的后妃家人每月可入宫看望一次。

而作为德妃唯一的家人,房永自是每个月都与德妃见上一面。

他对这个已经变成皇帝宠妃的“前妻”已经没有多深的感情了,毕竟他的府里已经有了识大体的公卿之女的正妻,还有了几位年轻貌美的妾室,尽管或许她们远没有当日的德妃美貌,但是对于当日把德妃送给景炎帝的举动,房永从不曾后悔。

如果不是这样做,今日他仍旧生活在那个破旧的小村子,日出而耕、日落而栖。他会渐渐被贫穷毁去信念,而德妃也会被家庭琐事变得苍老。他们不可能像今日一样,一个是朝堂重臣,深受帝王赏识,一个是后宫宠妃,受后妃嫉妒。

如果可以的话,房永怕是不愿意再跟良妃扯上太近的关系,毕竟后宫之内人人都长着心眼,这对他们的关系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德妃那里却是始终相信只要将来段以墨能得到皇位,他们两个就能重新在一起。

房永有些无可奈何,但是,毕竟他现在是德妃的哥哥,是七皇子的舅舅,只有段以墨能登上皇位,他当初所有的努力才没白费。德妃那里,毕竟只是个女人,只要用心哄哄,也就罢了。

房永进了怡和殿的大门,德妃的近侍早已候在那里,恭敬地迎他进了内殿。德妃正坐在榻上绣东西,看见房永,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唇畔早已露出笑意,朝身边的内侍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我跟哥哥有话要说。”

内侍早已习惯,每次房大人入宫,德妃娘娘都会将他们遣开,毕竟是七皇子夺皇位的关键时候,大概总有些话不足为外人道。

内侍退了下去,房间内一时只剩下房永与德妃二人。房永在德妃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将她耳畔垂下来的发拂开,柔声道,“最近怎么样?听说你前几天病了,但我又不能立刻来看你。”

德妃摇摇头,“请了太医吃了药,现在身体好多了。”

“墨儿这几天有来看你么?前几天在朝中见到他,倒是越长越英俊了。”房永随意找了话题,问道。对于德妃的软肋,他太清楚不过,每次见面只要稍加关心,再顺便聊聊段以墨,就足以让德妃忘了其他问题。

德妃点了点头,“前几天听说我病了,他立刻就过来了。那天看着,他个子倒是长高了不少,也愈来愈懂事了。”提起唯一的儿子,德妃话倒是多了不少,房永只要安静的听就可以了。

房永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德妃喜欢跟自己聊关于段以墨的事情,毕竟任何男人都没办法接受的了喜欢自己的女人整日与自己聊她跟别人的儿子,难道,当日的事情她有了察觉?但是她对段以墨确是真心实意的疼爱。

房永胡思乱想着,一边应付着回答德妃的话,一边努力地捋清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坐了一会,他突然开口,“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再呆下去,该引人怀疑了。”

德妃正说着话,突然被打断,她有些哀怨地看了房永一眼,房永叹了口气,起身在她唇边有些敷衍地吻了吻,“我先回去了,下月再来看你。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着身体。等将来墨儿登上大宝,一切就好了。”

德妃点头,眼眶却有些微红,她原本只是那个小小村子里的一个单纯民妇,却因为自己丈夫的野心而被送到这后宫之中成为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的宠妃。但是当初既然已经开始,今日再无可奈何,也只能坚持下去。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眼眶,笑着起身,送房永出门。

房永出了宫即刻回府,下人看见他进府迎了上来,“大人,有人找您,现在侯在书房。”

房永急匆匆地赶往书房,果然看见了一个人。这人叫赵书是公西邦手下心腹,却没人知晓他本是房永同乡,二人曾是好友,多年来一直不曾断了联系。

房永看见赵书,微微诧异,多年来,为了防止公西邦那个老狐狸起疑,他们鲜少见面,此番赵书找来,怕是出了事情。

果不其然,赵书开口,“公西邦好像开始怀疑你与德妃的关系了。我今日才得知,前段时间他派人去了陇州,至于查出什么,我并不清楚,当日也有别人去徐观村,但是好像什么都未查到。今天有人将当日为德妃接生的稳婆的儿子带入了府里。我只远远看了一眼,但总觉得不妙。”

房永眉头皱了起来,当日他有一个惊天的秘密,除了他与赵书,就连德妃都不知晓。

段以墨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子,而是他房永的儿子。早在德妃孕时,他就做了打算,布置好了一切,买通了为德妃接生的稳婆,将自己小妾刚刚生下的儿子换进了宫里,变成了七皇子,而德妃所生的皇子,大概早已被那个稳婆掐死了。

至于那个稳婆,后来赵书帮他制造了一场意外,彻底将这个秘密封住。

所以,多年来,他处心积虑想要帮段以墨夺得皇位,因为那是他亲生的儿子,只要段以墨能够登上帝位,那么他就是太上皇,没有比这,更诱惑人的了。

只是没想到公西邦这个老狐狸,这么久了,竟然能查出这个秘密。那个稳婆虽然早已经离世,但是能找到他的儿子,还是让房永觉得可怕。

“那个稳婆的儿子,有没有可能知道什么?”房永问道。

赵书摇头,“我也不敢确定,早知道当日就应该连他一起灭掉。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房永咬紧了下唇,半天开口,“本来我还打算等一切稳妥之后再对公西家下手,现在看来,只能先动手了。不过,我想我需要先给墨儿透透气,我们先集中除掉公西家,让太子没有依靠,以后再想办法除掉宜王。”

赵书思索了一会,突然道,“不如,我们让他们鹬蚌相争?既分散了公西邦的注意力,又最大可能的打击了他们,我们只要等着左手渔翁之利就好。”

“你有什么主意?”房永看向赵书,有些迟疑地问道。

赵书靠在房永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房永眉头慢慢地舒缓,“好,就这么办。”

二人商量之后,赵书返回公西府,房永却赶去了陈王府,他需要让段以墨知情,这样才能有准备。

陈王府的下人对房永也是格外的恭敬,毕竟,这是自家殿下的亲舅舅。房永的面上看起来像是十分焦急,立刻就被迎进了段以墨的书房。

段以墨正在书案前写字,公西翰站在他身边,面上带着笑意为他研磨,段以墨每写一个字,就抬起头朝着公西翰笑笑,情愫在二人之间无限蔓延。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公西翰皱了皱眉,段以墨放下笔,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字,抬头问道,“什么事?”

“殿下,房大人来府里了,说是有要事找您。”

“快请舅舅进来。”段以墨看向公西翰,“你先回房间等我吧,舅舅看到你,怕是又要唠叨我。”

公西翰有些不满地点了点头,段以墨看着他的表情好笑,踮起脚在他脸上吻了吻,“一会我就回去找你。”公西翰搂住他的肩膀,垂下头,又吻上了他的唇,之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房永早就进了府,公西翰一出书房门就跟他撞了个正着,房永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段以墨在桌前坐了下来,“舅舅,您这么急忙入府,是有要事?”

房永看了一眼门外,道,“你怎么还跟那个公西翰接触,他是公西邦的儿子,你也不怕他害你?”

段以墨摇了摇头,“这件事我自己有数,舅舅你不用担心。还是说说您急忙赶来是何事吧?”

房永在另一侧的椅上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杯热茶,而后开口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本来这件事我打算以后再告诉你,但是,如今情况紧急,我必须先跟你通气,以免你不知情遭人陷害而没有准备。”

段以墨抬眼看了看房永的表情,察觉出来房永想说之事真的很重要,他点了点头,“舅舅,您尽管说便是。”

房永喝了一大口茶水,才缓缓地开口,“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舅舅,德妃也不是你母亲,你是我的亲生儿子。”

段以墨伸手去倒茶水的手剧烈的抖了一下,将茶壶整个弄倒,脆弱的瓷器滚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段以墨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您,您说什么?”

“我才是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