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曾经,南宫清晏还是个小包子的时候,他干什么都是安安分分的。
上课时坐得板板正正,睡觉时也规规矩矩,看书习武都有固定时间。一张带点婴儿肥的包子脸一丝不苟地绷着,高兴了直勾勾地看着你,不高兴了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你,想要什么也不说,别别扭扭地让你自己猜。
但是现在……
穆白一觉醒来,感觉耳边温温痒痒的,迷迷糊糊中一转头,就看到南宫清晏那张极具冲击力的俊脸近在咫尺,自己这一转头,差点就跟他撞在了一起。温温热热的鼻息拂过穆白的脸,穆白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囧囧有神地将脑袋转了回去,直挺挺地躺着。
第一反应是,难道我睡相不好,占了南宫的地方?
心虚地将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转,又将离南宫远的左手悄悄地伸出被子外头比了比,摸到了微凉的木头床沿。咦,自己应该仍旧躺在昨晚躺下的地方啊,基本上连翻身都没怎么翻。那么……
南宫清晏咕哝一声,翻了个身,这回好了,一条胳膊直接压在了他身上。整颗大脑袋往穆白这边拱了拱,像只慵懒的猫科动物。
好吧,大概找到原因了。
穆白艰难地在不转头的情况下,目测了自己离床内壁的距离。好家伙,南宫应当生生跨越了大半张床,跟自己挤在了三分之一左右的面积上。
多年不见,这家伙的睡相竟然崩坏如斯,幸好昨晚没让他睡外头,否则这会儿肯定四仰八叉地滚地上了。穆白这么想着,又苦下了脸。大清早的,正是男人的敏感期啊喂,稍微蹭一蹭都能起反应,别说一个大活人贴得这么近了。
南宫清晏的颜值一直在线,说是盛世美颜也不为过,完全可以让人忽略了他的性别。要不是他习惯冷着脸且自带强大气场,恐怕到哪里都会引起人疯狂的围观。这会儿闭着眼睛沉沉睡着,五官美得少了几分侵略性,多了几分安舒,却属于另外一种美感,更多了几分新奇。
胳膊大大咧咧地横在穆白的身前,还强势地半圈着。穆白这些年受寒毒影响,体温有些偏低,对比之下南宫的身躯便显得格外火热。加上自己散着的头发大约有些碰到南宫的脸了,他不舒服一般地时不时在自己颈侧蹭两下……
简直要命。
穆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精神的某处,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句话: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咳咳咳,人把你当兄弟,你对人起反应,这样不好,不好。穆白眼珠子往那边瞟了瞟,心头一跳,阿弥陀佛,真是一场煎熬。
两人昨夜睡得晚,穆白不好意思就这么把南宫挖起来,只好继续挺尸。一个“阿弥陀佛”给了他灵感,于是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背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是他当年作息紊乱之下对付失眠的利器,比数绵羊管用多了,一般来说,背不下一遍就能沉入梦想。这会儿却不知为何,“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也无法拯救他了,背到这里就忍不住岔开来,联想到身旁的活色生香。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嗷呜!”穆白内心的小人在抓狂,果然,都两个成年人了,睡在一起干吗?早上起来尴尬用吗?
内心暴走的小人让穆白的气息有些粗重,身边的南宫似乎感到不太舒服,微微动了一下。穆白小心地转头,就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真的是“缓缓”睁开。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然后一点一点徐徐向上,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随之移动,露出一双还带点睡意的黑眸。仿佛东方微微亮起的一抹晨曦,还带着几分夜的温柔。然后,南宫清晏的眼神渐渐清明,正对上穆白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无意识地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刹那间天光大亮,穆白呼吸一滞,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更是清晰的,是感觉到他的心,瞬间跳乱了节奏。
南宫清晏看到穆白呆呆地盯着自己出神,得逞般地勾了勾嘴角,又强自压平了下去。同样专注地看着对方,狡猾地将脸凑得更近了一些,嘴唇开合:“阿白……”
他像一头美丽而危险的猎豹,而穆白是他惦记已久的猎物。对方虽然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却尚自懵懂。那么,就在对方反应过来前,直接扑倒了叼回窝吧,可以慢慢享用……
感受着对方越来越快的心跳,南宫清晏的眼睛愉悦地眯了起来。
不远处响起了喧闹声,紧接着,有凌乱的脚步声飞快地靠近。南宫清晏心里一咯噔,直觉要糟。果然,下一秒,砰砰砰,有人开始粗暴地拍起了门,伴随着粗声粗气的嚷嚷:“穆白!穆白在吗?开门!”
穆白本来被蛊惑了一般地呆呆看着南宫,这会儿整个人一激灵,条件反射地一把推开他:“我我我……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一把捞起了床头搭着的外套,胡乱往身上一披,飞也似地逃走了。
尚未到院内,又是砰地一声,外头拍了两下不耐烦,竟是直接一掌将不甚结实的小门劈开了。
南宫清晏看着空落落的被窝,感受着急遽散去的温度,深吸了一口气,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不管到哪里都有嗡嗡叫的苍蝇围绕,这种感觉实在太不爽了。
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是个又高又壮的大汉,一脸横肉,光着的膀子上全是鼓鼓的肌肉块,一副找茬的模样。穆白一出现在院内,他便大步跨了过来,自认为极有压迫感地近乎贴着穆白站定。
这位英雄大约有两米高,穆白完全处在了对方的阴影中,不得不抬头仰视了一下,只见到两个黑乎乎的大鼻孔。
“你便是穆白?”对方嗓门很高,一面倨傲地扬着下巴,一面轻蔑地垂下眼。
穆白刚要回答,忽然身后风声微动,接着自己被往后一拉,一个白色的身影取代了方才他所站的位置。然后,毫不客气地一掌拍了出去。
威武了两分钟的大汉硕大的一坨身躯轰然飞起,惊天动地地撞在刚要进门的几人身上,四五个人一同摔了出去。小小的院门被带到,不堪重负,哗啦一下塌了半边。
“你,你你你……”那人刚刚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胸口便如同被一块高速运动的巨石砸中一般,还隐约有种被蛰了一下的刺痛感,这会儿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哆哆嗦嗦地伸着一根粗大的手指抖啊抖。
还没“你”出一句话来,忽然对上了南宫清晏冷冰冰的眼神,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竟是不敢往下说了。他身后几个人灰溜溜地爬了起来。
“大清早的都在闹腾些什么?”这时,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响了起来。
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方才几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庄长老。”
来的是庄长老和罗旭,以及七八个穆白不认识的人。
方才凶神恶煞的大汉小媳妇一般地向着庄长老告状:“今儿一早,有人发现那边死了一名巡逻的兄弟。想着离这边的院子近,想过来问问昨儿个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结果刚一进来,还没说上话呢,那小子就动手了。”
这大汉是本地人,虽说挂着清安派的名,之前却完全没见过清安派的一众大佬,更是不认识南宫清晏。他仗着力大无比,还有几分灵活劲儿,平日里十里八乡的都捧着他,喊一声高手。哪知今日一个照面,都没看清人长什么样便被打趴了,颇觉没面子。于是稍微美化了一下,自己只是和平地询问,而对方则不问情由地动了手。
说起来,还是庄长老让他多关注穆白有没有异状的。他见老头儿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揣测应当是个实权人物,对穆白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自然毫不客气了。
庄长老却只皱眉看着衣服都来不及穿好的南宫:“晏儿,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昨晚和阿白聊得晚了些,就歇在这边了。”南宫清晏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却更加不好了。嘴角冷冷地勾起,附近有那么多的院子,为何第一个便跑来穆白这边?
“你是说,昨晚你一直和穆白在一起?”果然,庄长老立刻问道。
“没错。是不是还要我证明一下,我们没有一道出去杀人?”南宫清晏冷笑道。
“阿晏,胡说什么呢!长老只是了解一下情况。”罗旭打断了两人针锋相对的话,对庄长老道,“我们还是赶紧去现场看一看吧,跟两个小的较什么劲。”
“哼,小子,最好不要让老头子找到线索是你在用蛊!”庄长老遥遥点了点穆白,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穆白和南宫清晏对视一眼,用蛊?
南宫清晏匆匆回去换了衣服,冷着脸拉上穆白:“走,我们去看看。”
如同大汉所说,死者是一个晚上巡逻的弟兄。现在是特殊时期,巡逻都是六人一组,四组同时来回穿梭,看到有可疑的人或事立刻发讯号。但这人死的无声无息,没有一点动静。
听其他五人说,他们是后半夜的班,眼看到了凌晨快可以换班了,这人突然尿急,反正这边比较偏,就找了个小树丛里方便。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其他人发现不对找到他时,他仰面倒在地上,浑身爬满了白色的蛆虫一般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而穆白他们到时,那人则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白色的虫子依旧在蠕动。
见到他出现,围在四周的人都静了一下。
穆白心里不太舒坦,这种平白无故遭人侧目的感觉并不好受。再看庄长老像防贼一般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更不舒坦了。
他是个喜欢直截了当的人,这种不舒服积攒到一定程度,便是爆发的边缘了。于是干脆停下脚步,看着庄长老道:“您用不着这么看着我。我与这人素不相识,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庄长老沉着脸,哼了一声不答话。
方才的大汉还记着南宫清晏的一掌之仇,立刻接口:“说不定是这位兄弟无意间撞破了你的什么阴谋,你便下了毒手呢?”
穆白嘿了一声:“可笑,按你这说法,可疑之人多了去了,为什么非要赖上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这时,罗旭插口道:“这个,阿白呀,你别怪大家多心,实在是之前,左常辉宣扬了许多年你擅用蛊之事攻击清安派……当然,大家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只是这位兄弟突然死去,且死得颇不寻常,一时间有人转不过弯来罢了。你昨晚与阿晏在一起,自然是没有嫌疑的。”
这倒是南宫清晏没跟穆白提过的事。在南宫看来,左常辉说穆白用蛊完全拿不出证据,自然不会有人相信。只是谁能料到,他们才刚刚来到双清镇,马上便有人用了蛊。
没错,他皱眉看着死去的那人,覆盖在他身上的一大片白花花的虫子,其实背上都有一条淡灰色线。这叫做铁线蛊,与普通的虫子并不一样。
他甚至都基本能猜到那人是为什么死了,只是这会儿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只会让阿白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用蛊?”穆白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个方法,“若我真会用蛊,这时候必定是千方百计隐藏着,不到万不得已不用的。现在这位像是死于蛊虫,若凶手是我,只有一种可能,我被他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不得已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