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白头老鹫在坐忘峰上盘旋了半日,才不甘不愿地离开了。等到两只小屁孩扒着门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只见到雪地上零落的黑羽和……点点鸟屎,南宫清晏的脸都绿了。

李妈拍拍胸口:“你们两个胆子也真大,白头老鹫又凶又记仇,还动不动就成群出动,亏得跑得挺快。”

忠叔也难得感叹了一句:“难怪说,越乖的孩子熊起来越难以想象。”

小南宫和穆白的第一次“探险”,以整个坐忘峰都变得脏兮兮的而告终。

等他们傍晚再次到大松树下,南宫小心眼地继续上门骚扰,发现两只刚搬过来的白头鹫已经齐齐搬家了。┑( ̄Д ̄)┍

不过他毕竟已经有了那么些年养成的生物钟,和穆白玩了大半天后,说什么也要完成“当日任务”去了。一个人很自觉地铺纸磨墨,开始抄书。

穆白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竟然是《诗经》,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倒不是说抄个诗经多难得,贵族人家三岁启蒙五岁习字的多了去了,但清安派不过是个江湖门派,竟然也对子弟要求这么严格么?

南宫清晏的书房布置也很讲究,正中一副泼墨山水,穆白前世跟着一名国画大师学过一些艺术鉴赏的知识,看这山水的笔力、布局、意境,皆是上上品,笔调间更是有一股潇洒豪迈之气,不可能出自籍籍无名之辈。画的左右挂一副对联,穆白对书法的欣赏能力只是平平,只看那笔走龙蛇之势,当也不逊于山水。落款处太放飞了一些,穆白只能干瞪眼,但还是能辨认出字画同出一人之手。

其他的陈设倒是简单,只是每一件器物的摆设都很考究,看起来极为大气。剩下的便是各种各样的书,五花八门各类杂陈。猛一看去,倒似真正清贵人家公子的书房。

穆白好奇地扒着那些书瞧了瞧,一不小心便翻到一本《春闺秘事》,顿时脑门上垂下了三条黑线。这种一看就不怎么正经的书名,到底是怎么混进《论语》《孟子》等高大上的书籍中间的?

翻开一看,更是傻了眼。不是他想象中《金/瓶梅》那般带点颜色的小说,竟然简单粗暴,索性就是一张张的春/宫图。穆白随手翻了几页,虽比不上前世那种高清□□,但在这个年代,实在也算得上细致入微了。后头有几张,主题竟然还是男男的!

南宫清晏有些疑惑地抬头:“阿白,你能看懂书的内容?”

穆白条件反射地把书一合,接着突然发现……boss的话中有深意呀。

眼珠转了转,穆白略带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小眼神诡异地上下扫视了南宫一番,就像不小心撞到一个乖乖牌好学生偷偷摸摸打飞机一般。这么说,你也看过书的内容啰?那究竟是看得懂,还是看不懂呢?

啧啧啧,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正太,结果发现……同样都是男人嘛~!不对,他还是个小屁孩呢,怎么可以这么早熟?自己的小说中只说了南宫残忍嗜杀,可没说过他好/色如命啊!

穆白觉得,掰正boss的任务又艰巨了一点。

“你不是不识字吗?怎么也能翻开书看那么久?”南宫见穆白一个人表情诡异地神游,忍不住又问道。他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只是阿白好像总是挺迟钝的,让他也不得不操心起来了。

“呃……我只是好奇,书到底长什么样而已。”听了boss打下的补丁,穆白悄悄汗了一下,继续试探道,“南宫,这里的书你全都看过了?”

“怎么可能?平日里不过先生提过的一些书先看着罢了。”南宫摇摇头,继而扫了一眼穆白手中那本书,“何况你手里还是黄/色书脊的书,小叔说我现在还不能看。”

“哈?”南宫的叔叔?那个大才子南宫烨?穆白觉得脑子又不够用了。

南宫烨算是南宫家非常特立独行的一个存在。其他人哪怕学两个大字,到底出身武林世家,对刀剑的热爱总是会远远超过了那些让人头大的课本。一旦到了可以自主的年纪,早就把书本揉吧揉吧扔角落里了,要不是怕把教书的老头儿气出个好歹,巴不得当堂撕了洒一地。

但南宫烨却是相反,碰到书之后,死活都不愿习武了,一天到晚就埋首其中。好在南宫家风宽松,倒也由着他,一来二去,倒混成了江南有名的才子,也不知是名副其实还是别人吹捧的居多。不过他也是个妙人,读了若干年后,忽有一日顿悟:书中不过是些死道理,真要体悟个中滋味,方得享受人生才是正经。于是把书本一抛,开始钻研吃喝玩乐之道了,美其名曰“一窍通,则万事俱融其中矣”。

当然,在小说中,由清安派旁人口中评论,则认为南宫这个小叔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罢了。不过倒的确由于他完全没有继承得南宫家的武学,才导致南宫辙过早去世后,整个南宫家都迅速没落下去。

而现在,穆白黑线地发现他还给小南宫准备了一大堆黄/色书脊的、名副其实的“小黄/书”,不由地对这素未谋面的脱线小叔很是无语。

“那他说你什么时候可以看啊?”穆白有些好奇。

南宫清晏摇摇头,也颇为好奇:“他说我该看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这是放任自由的意思?忒不靠谱了吧?!穆白摇摇头,赶紧把那《春闺秘事》塞了回去:“那就先别看,满屋子的书,看完了再看这些好了。”——嗯,这满屋子的书要好好研读,都够boss看个大半辈子了。穆白颇有一种担心孩子早恋的心情。

怕小孩越不让看越好奇,他赶紧转移话题:“南宫,你识字都多少年了呀?我跟你一起去听课会不会跟不上?”

原来阿白是在担心这个,才在书房里到处转悠啊?南宫又脑补了一把小白表面淡定、内心紧张得要死的情景,赶紧宽慰道:“放心吧,你有什么听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两人的友谊经历了白头老鹫的考验,还是更进了一步的,哪怕阿白真的比较笨,他也可以忍一忍。

又想了想,补充道:“真的不用担心,大部分的人,跟没识过字差不多。”

穆白当然不是真的担心,他前世虽然不会填词赋诗,但好歹古文的阅读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不过听了南宫清晏的形容,这小家伙也……太诚实了一些吧。

看看他抄的书,那一行一行漂亮极了的毛笔字,穆白摸摸鼻子,或许小南宫说的“跟没识过字差不多”是以自己为参照的。

待到第二日,两只小的在李妈和忠叔欣慰的目光下,手拉手上学堂后,穆白发现南宫形容的其实一点儿也没有夸张。

十来个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小孩聚在一起,简直皮到恨不得把天捅一个窟窿。这个双手沾满了墨往别人身上抹,那个把毛笔当暗器往人脑袋上砸。穆白刚一进门,就有一个皱巴巴的纸团从他耳侧飞过去,有人飞快地跑过去拾起来摊开,穆白扫了一眼,上头的鬼画符般的内容估计只有写字的主人才能辨认出来。

南宫进门的时候,整个场面静了一瞬。大约是他与整个环境太过格格不入了,穆白注意到有人有些惧怕般地停了下来,有人则撇撇嘴,假装不在意般地更加高声笑闹了起来,有些人则在片刻的停顿后,又开始嬉笑如常,只是刻意避开了南宫清晏身周的区域。

boss的人缘真差呀。穆白暗叹,自己还得帮忙处理人际关系,简直不能更操心。

很快他就知道了南宫如此不受欢迎的原因。这家伙进了课堂后,大约很不习惯这种嘈杂的氛围,绷着小脸坐到自己的课桌前,又把身边一张歪歪扭扭的课桌摆正,示意穆白坐下,接着便拿出笔墨开始旁若无人地习字。嗯,非常好学生范儿,先生一定会非常喜欢,只是显得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罢了。

一个看起来比他小两岁的孩子凑过来看了看,露出了惊叹和崇拜的神色,怯生生地赞道:“南宫清晏,你的字写得真好看,到底怎么写出来的呀?”

南宫清晏眼神也不斜一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多练。”

那孩子愣了一下,看看脸色似乎又冷了两分的南宫,讪讪地退开了。孩子的心思,其实比大部分人想象中的要敏锐许多。有人嗤笑道:“让你赶着上前热脸贴冷屁股吧!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搭理你。”

南宫皱了皱眉,停下了笔,看向发话的那个大块头。那是一个穿着朴素,眼中颇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孩子,又倔强又挑衅一般地回视南宫:“怎么,我有说错吗?你什么时候愿意搭理过我们这些人了?压根就巴不得我们不存在吧?!”

南宫清晏的眉毛于是拧得更紧了一点,小嘴抿成了一条线,声音更冷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两个孩子火花四溅地对视,都看对方的德性非常不爽。

穆白扶额,boss他真的不是坏心眼,他真的只是……太耿直了。有啥说啥,拐个弯或添点好听的都不会,多说一个字也懒,久而久之就让人产生了误会,且越来越深刻。总之,交流障碍有点严重。

“那个,其实他说的完全都是实话哦。”他不得不开口,打断了两人火药味越来越浓的瞪视。

所有小孩的眼光一下子集中到了他身上。其实所有人早就对穆白好奇得要死了,那个对什么都一副嫌弃样的南宫清晏,竟然会和人手拉手来上学?实在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没有?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啊啊?

小孩子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心里简直有千百只蚂蚁在爬,痒痒得要命。只是南宫平时实在太冷,连带着一时也没人上前跟穆白搭话罢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南宫清晏的朋友一定跟他一样难相处。——这是所有小朋友的心声。

穆白:其实他只是充分照顾到了boss的洁癖症而已。┑( ̄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