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圈套(1/1)

东厢烟浓未消尽,西厢火猛再惊心。

守备金家棉仓的仆人,来不及敲门便“嘭”的一声将门撞开,连滚带爬地叫喊着冲进正堂。他脸上惊魂未定,裹头的六片巾也不知掉在哪里,披散开的头发上挂满了干草芥。

“老爷,不好了!”

那人声音颤抖,胆惧肝寒。乍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嘭嘭”地撞在冰凉的地面上,不一会儿便渗出片片淤青。

“放肆!”

金池余光瞥向李志狄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肥脸,自家的仆人如此无礼实在是怒火中烧。深吸一口气,金池转身翘起二郎腿,正要接语询问却见那厢范公公出了些状况。

仆人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范公公一跳,他微不可查的抖了下双眼,众目睽睽下原本刺向琳琅右肩的长剑竟然也跟着抖了一下,只这一下便改变了原来的方向,转而直刺咽喉。

覆水难收,在座略懂些武术的人都看得出,如今范公公就是想要收手也晚了。

琳琅知道,一个正常的习武之人若想杀人,普通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抬胳膊阻挡的勇气都会丧失殆尽。况且范公公有意试探,剑尖偏移顶多就是擦破皮肤而已。这点众人看的真真切切,自然也没人在意。

只是,此刻的情形竟然完全变了!

范公公在惊讶下“不经意的”将剑尖偏斜,如此即便琳琅死了,也可以找个理由推到那个有眼无珠的仆人身上。他断定,金家万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和东厂翻脸!况且现在,金池还没有那个本事!

琳琅绝望的闭上眼睛,眼帘颤抖。她不能反抗,一旦躲避便是死路一条。只是此时此刻,纵使琳琅站在原地范公公会手下留情吗?

迟婧媃,好一个借刀杀人!

琳琅目光从剑尖移开,看向迟婧媃。她目光惊讶小嘴呆张,丝毫没有露出半分破绽。拥有如此心性,此女绝对不简单!

而坐在迟婧媃旁边的三姨太,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她紧锁着眉弯折如桥,朱唇轻抿成线,一双睡凤眼犹豫不决的看向门外,似是期待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范公公的剑尖距离琳琅不足一尺时,所有人的心脏都“怦怦”跳到了嗓子眼。虞鄯粗糙的右手轻抚腰间,那里藏着他从未显露的锋芒,金池则悄悄将手伸入怀里,握着火枪,一切都蓄势待发。

李志狄眯着眼,似笑非笑。事已至此,计划完全成功,他只等着对金池进行最后地审判!

突然,一个黑影“嗖”的闯了进来,快的人们都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他蒙着面,一身黑衣紧紧束缚着身躯,干练而又敏捷。在如此混杂的形势下,那人游刃有余,手中长剑猛地刺出,在范公公腋下向上一挑,直接滑向平伸的胳膊。

虞鄯一拍腰间就要将黑衣人拿下,却被金池摁住了。

那厢范公公心中急速衡量,若是取了琳琅的小命,自己也搭上一条胳膊。此间交换极为不划算。瞬时,范公公心中笃定。右腿用力一踏,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将之前的冲力卸掉。紧接着,他臂膀上扬,回身刺向黑衣人。

只是,此时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针落可闻的正堂中迟夫人的惊声尖叫还余音绕梁,粗重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衬托的更加诡异。

“鄙人采花又扬善,不喜太监摧花残!”

毫不留情的打油诗从屋顶遥遥传入,说的范公公老脸火辣辣的,仿佛吃了一只绿头苍蝇后又硬生生被人掴了一巴掌,一张脸顿时红白急变。

“岂有此理!”范公公自知面子挂不住,咬着牙挤出四个字后凌空追了出去。

“既然贵府有事,那本官就不打扰了!况且琳琅的事情算起来也算是家事,我想金兄定会给本官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志狄看着范公公消失的身影心中长叹,果然还是太监心急。他紧了紧领口,低头看了一眼仍然跪地磕头的仆人,嘴角勾着讥笑,手一挥,摇头晃脑地大步离去。末了留下一句威胁的话语:“金兄不会让本官失望吧!”

金池眯着眼睛怒视着李志狄的背影,那个肥胖的身子总是不经意的挑出事儿来恶心一下自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风从门口灌进,夹杂着呼呼地声响,透着霸道的寒意,将金池心中的怒火慢慢冻结。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李志狄似乎对琳琅的事情本就不关心。勉强在此处坐着只是为了看一场笑话罢了。

迟婧媃抚了抚柳眉,低头悄悄看向愁眉不展的金池。幽幽的说了一句,“这,大过年的,真是……还好虚惊一场。”

蓦然间,金池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如此一个盛大的节日他竟然忘却了。对!应该守着老太太吃饺子,过新年!

“燃炮过年!”

金池洪亮的声音越过重重院落回荡在金宅。话音落毕,早已等在院子中的仆人兴奋地一跳三丈高。他们欢呼着蹦蹦跳跳,丝毫没有注意到城南火光映天,人声噪杂。

“说吧,出什么事儿了?”金池早已将心放到了除夕夜,手中的茶水温度正适,仰头一饮而尽。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张二,以为他又去了草窝把哪个姑娘得罪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老,老爷,失……失火了!”

金池闻言鹰目圆瞪,手中的茶杯更是冲着张二的脑袋飞了过去。茶杯在张二的额角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继而落地摔得粉碎。

面对突然而至的茶杯,张二他不能躲,也不敢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茶杯由远及近。额角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散发着咸腥味流了下来。

“不好!”

金池忽然想起棉仓中还放着其它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远远比棉花值钱地多!他猛地从椅子中站起,带着愤怒的咆哮冲向棉仓。身后的椅子被一股大力撞向后墙,几十年未坏的红杉木竟然出现道道裂痕。

迟婧媃和三姨太各自起身迈步而出,互相看了一眼后,又同时迟疑止步。

“三……”迟婧媃顿了一下,拍了拍额角,又重重地加上一句:“姨太!”接着,莞尔一笑,故意瞥了三姨太一眼,“这有些事情呢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适得其反的!”

“哼!”三姨太嗤之以鼻,“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给你才是!”

这厢暗语交锋,那厢吵吵闹闹。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采花贼!”

琳琅被黑衣人劫持着一路狂奔,秀拳如鼓点般锤砸在黑衣人的后背上。直到西丘的望乡亭中她才被那人放下来重获自由。

“你不在山上呆着,下来掺这浑水做什么?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还当什么采花贼,真是不知羞耻!”面对如此情境,琳琅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衫,闲暇之余不忘撅着小嘴,白了黑衣人几眼。

“你若出了事儿,才是真的出了事儿!”那黑衣人也媟笑不止,他慢慢伸手顾自揭开面纱,露出一张棱角分明而又白皙俊朗的脸庞,说话的语气中满是责备却更多的是关心。“跟我回去吧!这里确实不适合你!”

“不!”

琳琅坚定地摇头回决,她俯下身子靠在坚石上目光看向远方,那里烟花怒放,绚烂多姿。一向安静的南城此时竟也火光冲天,遥遥看去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琳琅以为在年闹的南城此时却炸开了锅,戍守城防兵一个个托着大木桶来回穿梭于杂乱的人群。一盆盆冷水泼到熊熊烈火上犹如飞蛾扑火般,只是浇出一小块黑斑,又迅速被火焰填满。当金池火急火燎的跑到棉仓时,大势已去,只有汩汩浓烟从黑漆漆的窗户中冒出。

“谁干的!”

金池钢牙紧咬,如虬龙般的青筋在脖颈上暴起。

“谁干的——!”

恰时,金宅中第一个烟花猛地在空中炸开,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牡丹照亮整个金城。紧接着,东城陆续热闹起来,一朵朵缤纷多彩的烟花绽放,给这个沉闷的除夕带来喜庆。

李志狄坐在太师椅中叼着烟斗,眯着眼睛看着城东的繁锦。嘴角微钩,敲了敲烟灰吐出一股烟气。

“走!该给金老爷第二个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