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阁的掌柜?”魏婆子眯起眼。

来的,的确是金掌柜。

“魏家人平素不都是在玉京横行霸道吗,怎么也有闲心跑到小山村了?”

不同于李氏对魏婆子的恭敬,金掌柜的态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算不得好。

魏婆子如临大敌,“是呀,大名鼎鼎的金掌柜都能跑到清水县来,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两人开腔就搅起一股火药味。

昭云扯着言六郎的袖子,小声道,“六六,他是来给咱们送钱的吗?”

金掌柜闻言看向她,眼里带着痛惜和怜悯,声音不由缓和,“是呀,金某见不过旁人以大欺小,专程来帮大画师了。”

“噫?大画师?你是在说我吗?”

金掌柜笑的越发柔和,“嗯呀,你不是我锦绣阁的大画师,还能是谁?”

“画师?”魏婆子拧眉,“什么时候一个傻子也能当锦绣阁的金牌画师了?”

言六郎视线如刀看向她,不满道,“你说谁是傻子?”

昭云也跟着翻脸,“我才不是傻子!我聪明着呢!”

“……”

早就知道大画师出了事,亲眼见了让金掌柜越发惋惜。

昭云所出的画样这段时间锦绣阁卖的极好,收益直接翻了两倍。

本来是等着她取月银时再报喜,不成想左等右等过了十五都不见人来,派人打听,这才知道出事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姑娘有身为金牌画师的能耐,不管是病是傻,锦绣阁都不能落井下石。

所以金掌柜亲自来了。

来就来了,还碰上素来不对付的魏家婆子。

说起这魏家,金掌柜心里一叹。

和魏家真正不和的其实是他背后的大人物,但身为锦绣阁明面上的大掌柜,也没道理怕了魏家。

五张千两的银票递到魏婆子掌心,轻飘飘的,却让言六郎的心一瞬安定下来。

金掌柜笑吟吟开口,“怎么?说好的五千两银子,一文都不少,阁下还不想走?”

魏婆子心中暗恼,接过银票,面上失了庄重,“关乎小姐之事,待我禀明夫人,金掌柜先别得意的太早!”

“好说,好说。锦绣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金某胆子虽小,也不至于被你一句话吓倒,行了,银票给你了,还不走?”

魏婆子不情不愿带人走开,临走之时还不忘冲李氏丢下一句话。

“废物!”

被称呼废物的李氏是个窝里横,在自家横行霸道不在话下,到了外人面前,哪怕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成废物,也不敢吱一声。

言六郎哀其不争又恨其无情,索性不再去看。

带着昭云谢过金掌柜,又是一番寒暄。

金掌柜仔细打量昭云神色,犹豫道,“小哥就打算这样养着?”

言六郎听他话里的意思,郑重道,“昭云是我娘子,不管她成了什么样子,六郎都当陪在她身边。”

金掌柜见他说的认真,笑了笑,“小哥误会金某了。”

“言夫人是我锦绣阁奉作上宾的大画师,她的事也就是锦绣阁的事儿,于情于理,都不该袖手旁观。”

金掌柜抚须道,“若魏家不依不饶,存心找事,小哥不妨将事情推给锦绣阁,天大的事,锦绣阁管了。”

言六郎一怔,“金掌柜……”

昭云出事,让少年一日尝遍人情冷暖。

却不想,给他一刀的是亲娘,解他忧者是萍水相逢的外人。

言六郎收敛情绪,沉声道,“多谢掌柜大恩。”

“无事,无事。”

金掌柜俯身看着在地上数蚂蚁的昭云,“你叫做昭云,对吗?”

昭云看着他,小脸明媚,“是呀,这位大叔找我有事?”

以金掌柜的年纪,唤他一声大叔也是应该,起码他该庆幸,失了心智的昭云没喊他大爷。

“昭云还认不认得我?我是锦绣阁的掌柜,咱们以前还定下过赌约的?”

“赌约?”昭云一下来了兴趣,“大叔是说我和你吗?”

“对呀,你想起来了?”

“那这赌约咱两谁赢了?”

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金掌柜故意卖个关子,“你猜。”

昭云扬起小脸笑道,“肯定是我赢了,我长得那么好看,绝不会输。”

“……”

一时间,金掌柜没搞懂这长得好看和不会输有什么干系。

倒是六郎腼腆的笑了起来,“自打病了昭云就是这样子。”

话是这样说,但他眼里满是温柔。

丝毫不觉得这样子的昭云有什么不好。

金掌柜想了想,或许在少年眼里,无论昭云成了什么样子,都是好的吧。

昭云仍旧看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自然是你赢了。”

金掌柜问道,“昭云,看到这个簪子没?能把它画出来吗?”

昭云看了那金簪一眼,无辜道,“这有何难?”

她随手拿过一截树枝,在薄土上勾勾画画,好似拿的不是枯枝,而是一杆神笔。

笔下生花。

在尘埃中盛开。

让人莫名觉得璀璨。

“妙极!”

金掌柜大喜。

他能主动为少年撑腰,看重的就是昭云的才干。

见她虽然痴傻,但手上功夫半点不弱,简直是意外之喜。

看到这儿,少年郎已经明白过来。

并不觉得金掌柜此举有何不妥。

商人本性,无可厚非。

看着这样的昭云,反倒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看啊。

哪怕他的昭云病了,还有本事让人敬重,让人称赞。

让人满心欢喜的主动送上银子。

诚如她以前说的那句话。

无论何时,都不会饿着他。

看着他的姑娘,阳光下,少年郎那双眼散发着希望的光芒。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李氏,脑子早就乱成一团浆糊。

锦绣阁大画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这傻子,她不是傻了吗?怎么还这么厉害?

念头冒起,李氏身子猛地一颤,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

果然是妖怪!

傻了还能蛊惑人心!

这般想着她再不敢停留,仓皇而逃。

望着她的背影,少年郎神情晦暗,像夜里孤零零被风吹散的烟火。

昭云的手不知何时覆在他的眼上,声音闷闷。

“六六不要难过……”

六郎的眼睛泛起酸涩,面上笑开,“昭云,六六没有难过。”

“骗人!”

昭云丢开树枝,不肯再画。

一旁的金掌柜看傻眼。

这是…闹脾气了?

他扭头看向少年,这傻孩子,快哄呀!……哄不好,本掌柜怎么继续赚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