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三听得直皱眉,“二哥,六弟的钱也是钱呀,谁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当初分家你分了五亩地和一处新房子,但你别忘了,六弟分家时,是净身出户!”

言二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根本没说话的打算。

李氏想了想,直接拍板。

“二郎说的有道理,眼下兄弟几个数老六过得好,青砖大瓦房,谁见了不得说一声气派,怎么的?有钱盖房子,没钱供侄子读书?”

言六郎笑了笑,似是早就习惯了这般的不公平待遇。

“娘说的是,不过家里的钱都是昭云掌管,娘和我说没用,我又不管钱,这等事问昭云便是。”

李氏被怼的一愣,反应过来后拉高音量,“胡闹!你是户主,还不是你说了算!”

言六郎摊手,“不呀,在我家,关于钱的事都是昭云说了算。”

昭云轻笑,“没问题呀,二哥说的那些我都同意。”

李氏眯着眼防备着她再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

昭云眸光在长房身上过了一个来回,“这样吧,我见这孩子往后必有大出息,他读书的所有费用就由六房包了。”

“什么?你包了?!”李氏惊得嗓门都大了。

昭云气定神闲,疑惑道,“是呀,娘不是说了麽,言家兄弟里数我们有钱,供长孙读书,算是我代六郎报答爹娘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怎么,难道娘改主意了?不想让六房出钱?”

话到嘴边李氏顿时警醒过来,好呀,这是妖妇存心给她下套呢,就等着她说改主意了。

不愧是母子,言二也是这么想的。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由你六房出面供小山读书,所有花销都从你们那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不管什么时候,你得认账才是!”

昭云摇摇头,“还是别那么麻烦了,省的丁点小事也被大家记在心里,念念不忘。这样吧,就定下契约吧,直接写明六房供小山读书,包揽一切开销,这样,总放心了吧。”

言小三心里犯愁,六弟妹这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吗?

有钱?新房子都盖了,还能剩下多少钱?就是有钱也不能这麽大包大揽呀!

真是的,六弟也不管管,还在那傻乐!

这对于长房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纯肉馅的!

言大对这位六弟妹的感观顿时好了不少。

要知道,这年头读书可是个无底洞,要花的钱可不是小数。

倒是张氏看着昭云心里泛起嘀咕,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只要不是傻子,听起来都会以为是天大的好事,但以她对这位六弟妹的印象来说,这位小姑娘可不是肯吃亏的主儿哇。

肯退后一大步,必有所图!

可她说的这事让人很难拒绝,要知道,这拒绝的不是她这个人,是儿子小山平平坦坦的求学路呀!

慎重,得慎重。

张氏在这做着心理准备,另一头李氏却是等不及的拿来笔墨,“来,你写!现在就写!”

昭云看了她一眼,挽起袖子提笔蘸墨,半点不犹豫。

就连长房都没想到,她说写就写。

这样能拿主意的妇人,一句话不知道扔出多少年的银子,这样的做法六弟竟然也不阻止?

真是看不懂这两口子了。

昭云的字很美,哪怕是李氏这样目不识丁的人都觉得她写得很漂亮。

放眼整个言家,识字最多的除了言六郎,便是言老爹。

言老爹不声不响的拿起契约书,仔细过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慢慢将契约书放在桌上,看向长房,“你们愿意吗?”

这事还能有拒绝的?

言大激动开口,朝着昭云施礼,“就多谢六弟六弟妹慷慨解囊了!”

昭云放下笔杆整敛袖子,轻声道,“好说。”

李氏动了个心眼,沉吟开腔,“丑话说在前头,你既然签了契约书,往后有关小山读书的一切费用都得你们来出,要是有半点延迟,误了我孙子上学,有你的好看!”

昭云抬起头,平静道,“我从不说大话,言出必践。”

“好!”

事到如今,李氏也无话可说。

本想着让六房吃笔暗亏,结果人家上赶着扔银子,这也是好事,起码她的孙子不用家里出钱供他读书了。

小山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但那眸光中的情绪,远不是一个六岁孩子能有的。

他主动走过来,咬牙朝着昭云施了大礼,“六叔六婶大恩,小山永世不忘!”

昭云散漫的看着他,轻笑,“好呀,我也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男孩子乖巧的站在爹娘身边,对于六婶话里的深意,充耳不闻。

面对这个六婶,他既想靠近,又下意识的畏惧。

那畏惧从何而来?

大抵是从六婶一双眼睛若有所思的看向他时。

好似来自灵魂的审视。

让有秘密的人觉得恐慌。

事情告一段落,言家皆大欢喜。

因了小山上学的事,六房主动交好,长房也不能再端着架子,哪怕是畏惧昭云,张氏也不得不承她的情。

要没有昭云主动接管此事,儿子上学的事儿不定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哪怕这是个谈笑间令人骨折的女妖怪,张氏也打心眼里感激她!

感激之余,想到自家那档子事,又平添许多忧愁。

张氏下意识看向相公,却不想言大也在看着她,眸眼深处,似是绵延着无尽的叹息。

瞒着吧,瞒着吧。

既然六弟不知,那就让这事彻底的带进棺材吧。

有这样的好弟弟,言大心底愧疚难当。

入夜,捧着六房送来的一百两银票,张氏那颗心跌宕起伏,如何都不能安睡。

她在这辗转反侧,一旁的言大蹭的坐起身来,披着衣裳往门外石阶上坐了半宿。

伴着夜晚的月光,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事像陈年的酒,味道再也掩藏不住。

酒香无法掩藏,那么秘密呢?

深夜,小山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梦境里血流漂杵,骨肉分离,骇的他再也抑制不住的痛哭起来。

过去了这么久,世事如流水,席卷不停。他以为他忘了,却不想,一旦想起,是一种自我反噬更深更重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