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蔡廷之从月福手里接过铃铛,右手执铃然后轻轻摇动,同时嘴里喃喃念着咒语。随即,清脆悦耳的铃声从四面八方散播开来,一波接着一波,弥散于整个山林之间。
叮铃铃,叮铃铃。。。。
山林的寂静一下子被打破,有些鸟儿不堪被扰,发出几声尖锐的凄鸣后扑腾着翅膀离开了这聒噪之地。
山林纵使密集,可怎么挡得住这逼人的铃声,只能任其穿透,直达山的另一头。
这边绿荟等人还在小屋内陶醉在“四季窗”的奇妙当中,一时还没感觉到铃音袭来。然而只一瞬间,笑声却戛然而止------
此时的朝颜已经隐隐地觉得身体有点不对劲了,浑身的血液像是一下子全部涌到了头顶,所有的毛孔也都紧缩着,舒张不开来,神经如同绷紧的弦,力量虽猛却使不上劲来。直至魔音绕耳,方知大祸将至!
“是‘招魂铃’!”,话未说完就听见“啊------!”的一声嘶吼,叫声悠长而凄楚,芸儿和凝霜开始抱着头摇晃起来,身子颤抖不已,没过多久,表情就开始狰狞起来,眼睛也变得猩红,跟刚才完全仿若两人。尽管如此,还是竭尽最后的一点理智让自己清醒。
绿荟连忙走过去准备稳住她们,却不料被偶然丧失理智的几人用力地甩开,甚至被来回推撞,只觉好一阵目眩晕迷后跌在了地上。
绿荟并不知道“招魂铃”是什么,但看到朝颜几人痛苦万分的样子,也猜到了几分。想不到蔡业也来了,因为除了他没有别人能把朝颜等人变成如此模样。听声音的方向似乎是来自山林的入口处,想不到外面的情况比她想的还严重,本以为只是官兵循例来搜寻,没想到蔡业亲自来了,还试图用“招魂铃”这种万恶的“邪术”来引她们现身,实在狠毒至极。
绿荟并不知来的并非蔡业,而是蔡廷之。
她现在只恨自己爱莫能助,看着她们在痛苦中挣扎却无能为力。
也许是因为朝颜等人之前服用过少量的“地狱红”,所以她们并没有一听到铃声就迷失心性,只是在清醒与迷惑间来回挣扎,可是再这样下去,她们很快就会连最后一道防线都冲破,最终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怎么办,最后的一点“地狱红”也在地牢中用完了,难道真的是天要亡她们?
这时刚刚还在痛苦挣扎的朝颜一瞬间像被抽空了一样,一个抽搐后重摔在地,只觉全身剧痛,然后像是癫狂般在地上滚来滚去。绿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朝颜就滚到了她的脚边上,挣扎着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银光逼现,颤抖着要递给她。
绿荟的心一下子全慌了,瞬时双眼圆睁,她要做什么?不好的预感像是洪水猛兽般从她胸腔中溢出来。如果说刚才的她还残存有一点理智,这下全崩溃了!!!
“少主人,趁我还没完全失控,杀了我,快!”语气十分的果断!!朝颜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全是恳求,这一刻的她是清醒的,这一刻的她也是决绝的,对自己的生命狠下了杀手。
“不,我不能这么做!”绿荟慌张地躲闪开了她的触碰,此时的心像是刀割一样。谁知才后退了一点点,却被艰难爬过来的芸儿和凝霜猛地抱住了双腿,又是乞求的语气:“少主人,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不想被控制!”声音中似是呜咽又似是哀嚎,却尖锐得像一把锥子直插入绿荟的心间。
“少主人,下手吧,再犹豫就来不及了,一旦被他们控制,他们肯定利用我们对付你,到时。。。。!”朝颜哽咽着已经说不下去了。
他们这算什么?怎么能对她这么残忍?死了,她们是解脱了,她怎么办?
可是,她们现在的痛苦她全看在眼里?这种痛苦应该比死还难受百倍吧!!
但是,她怎么下得了手?真的不能。
此时此刻的她多么希望躺在地上的是自己,因为她不想面对这种抉择,这种她恨极了的抉择。
她想离她们远一点点,无奈脚被抱住了动弹不得,只好蹲下来嚎啕大哭,压抑着的痛苦就像决堤的洪水冲毁了理智这道堤坝,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人能承受得了这种非人的折磨。
然而哭着哭着,却发现抱着她脚的手力道轻了不少,她们似乎也没再苦苦哀求她了。
有挣扎说明还有希望,没挣扎才是。。。。绿荟抹了抹眼泪,果然,朝颜等人已经昏迷过去了,这是不是说明“地狱红”已经起不了抵抗作用了,待她们重新站起来时就是一具具的行尸走肉??绿荟一阵毛骨悚然,那才是最可怕的!!!
不能慌,不能慌,一定会有办法的!!绿荟不断给自己打气,可是所谓的打气不过是自欺欺人,哪还有什么办法?逃?她能逃到哪去?她一个人根本带不走三个人!!躲?对了,逃不了可以躲,躲掉铃音!!!可是这屋子就这么大,一目了然,躲哪去??
绿荟开始在屋子内慌乱地找寻着所谓的躲藏的地方,虽然这屋子已经差不多被她看穿个洞来了。都说处于危乱中的人思想是难以理解的,果然不假,绿荟已经慌不择路了,她不死心地四处摸索着,她甚至幻想着出现个多啦a梦的自由门,让她们瞬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去。
“轰”的一声。
自由门是没有了,却是地面凭空裂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缝,绿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触摸到了哪里。
绿荟往里面探头一看,原来是一地下室,里面似乎还有明灭可见的烛火。事不宜迟,绿荟赶紧把尚在昏迷的朝颜三人连拖带抱挪进了地下室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来的力气,只知道哪怕只剩下一线希望她都不能放弃,地下室里应该能减弱铃声的强度。
绿荟一进入地下室里,就把出口的门关上了。地下室很宽敞,四周由青色的大麻石堆砌而成,足足有数丈见方,四周还搁有好几盏油灯,火苗忽高忽低来回蹿起,整个室内光线很好。
绿荟对铃音并不如朝颜她们敏感,可是她一进入石室内就几乎感觉不到来自“招魂铃”的声音了,这地下室的隔音效果竟然如此的好。绿荟这时才留意了一下墙体的构造,四周的围墙拱成了一个约莫两丈高的圆形,墙体坚硬光滑,是很好的声音反射体,加上室内设有比较多的高大的石制家具,怪不得她刚刚总是能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这地下室设置十分巧妙,对外可以隔音,对内却利用回声加强声音,不知道宁缺建造这样一个石室到底有什么作用。里面除了几件家具外别无他物。
“少主人,我。。。。。”是朝颜的声音。
没有了“招魂铃”的侵袭,朝颜等人很快清醒了过来,才知道是绿荟把她们从鬼门关硬拉了回来。绿荟赶紧蹲下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们的情况,确认她们并无异样后才放心了下来。
朝颜看着绿荟,虽然心里有一万分的感激,但是想起不久前的种种,还是有点怪责起她来,“少主人,刚才你不应该犹豫不决的,我们根本不值得救,万一。。万一我们真的成傀儡了,只会害了你,到时如何跟死去的夫人交代!!!”
没想到朝颜还执着于这件事,怎么说呢,绿荟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古今阶级区分的差异导致了朝颜总会有一种自己死不足惜的卑微感,不仅她,芸儿,凝霜也有,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连带着命也不值钱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也许她们是本着舍生取义的精神,但是更多的应该是对自己生命的蔑视,觉得倘若自己活了下来,而身为她们少主人的绿荟被害死了就是大逆不道,天理所不容的。
但是,作为现代人的绿荟又怎么会这么想,以命换命根本就是不等价交换,她觉得自己必须给她们说明白了,要不有这次,必定会有下一次,她真的好无奈,“朝颜,你的赤子之心日月可鉴,但是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既然无价,何来孰轻孰重?以后再也不能有这种以你的命来换我的命的想法了!这样的死一点意义都没有,无论何时,我们都应该积极地活着,因为只有活着很多事才能做,譬如杀了蔡业和蔡廷之等恶贼,以慰那些因为他们而死去的人的在天之灵!”
说到后来,绿荟的神情已经极为严肃,她私心里确实希望有她们援助于她,因为她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想想她到这里也有半个寒暑,一百多个日夜了,从刚穿越来的秋天辗转到现在的春天,没有一天不是活在惊恐下,单说被人追杀就有好几回了,她有时会想,自己一个现代人,生存的智慧一定不会低于文明落后几百年的古代人,可是为什么却活得这么失败??
朝颜从绿荟的眼神里看到了她的无奈,觉得绿荟的话虽不至于如晨钟暮鼓,当头棒喝,却也唤醒了她们内心真正的想法,她们对蔡业的恨又怎么比绿荟少,能够手刃他才是她最想做的事情,她又怎能以各种借口把这艰巨的任务推却了,于是她敛了敛不好的情绪,说道:“少主人,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就这么放弃自己了。你放心吧,我们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去到哪里就安营扎寨随遇而安,到时枯骨成沙,也不知道会滋润哪一片土丘。草木荣枯,生老病死,我们早就看得很淡,死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必须死得其所!!丹青宫上上下下几百人虽然被所谓的世俗所不齿,但个个均为忠肝义胆,无畏生死之士,蔡业这恶贼今日欺我不得志,他日必定高居不相欺,我们要强大起来,有朝一日,定让他血债血偿!”
朝颜一直给绿荟的感觉就是那种柔柔弱弱,寡言少语的人,没想到却说了一番连男子尚且不如的激昂之词,为的也只是表明自己的一片丹心,告诉她她们永远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与其说感动,倒不如说是欣慰,这孩子终于不把自己的生死随随便便地抛弃了。不过她最希望的不是有一群追逐于其后的忠义之士,而是能并肩作战的战友,与志同道合之人,做不谋而合之事,这是她无论是现代还是在这不得志的古代都渴求的。可是,她与她们之间的等级鸿沟告诉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要把她们同化成自己这类人,更不可能!!!
为以往万一,绿荟等人一直呆在地下室里,必须等到铃声消失她们才敢离开。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进入地下石室没多久蔡廷之就停止了驱使“招魂铃”,因为他身体已经渐渐地感觉到强烈的不适。她们以为是地下室救了她们,其实不尽然.。地下室确实能减弱甚至隔断“招魂铃”的魔音,但是只要蔡廷之持续念咒,朝颜等人依然能听到,因为那些声音已经被植入了她们的心里,是从心底发出的,外界的声音只是心里魔音的一个载体而已。这才是可怕之处。
不过,蔡廷之这边也捡不了便宜,他这么做无疑是自残,而且驱使“招魂铃”时施加的恨意越深,身体受的伤害就越大。
此时的他已经支撑不住了,脸色惨白如纸,加上施法念咒这么久依然没能引出丹青宫等人,他们已经渐渐对这片山林打消了疑虑,于是决定离开。
宁缺临走前幽深地看了看这已经恢复寂静的山林,也跟着蔡廷之等人回到了府中。
蔡廷之刚走没多久,绿荟就走出了石室外查探外面的情况,因为“招魂铃”对她并没有什么作用,出来也无妨。
仔细一聆听,似乎铃声已经没有了,但绿荟不敢肯定蔡廷之等人是否已经离开,不敢贸贸然直接下山去,此时天色也开始渐渐暗了下来,于是她们决定在地下石室里先留宿一晚再说。(未完待续。)